当侍女找来找来伤药以及被褥回来时,便看见自家圣女正看着长椅上那个男子出神,从未见过圣女这般神态的她心里有了一些不好的猜测,本来作为侍女她无权干涉圣女的决定,然而红衣教毕竟是圣教主最高,而圣教主所制定的教规也应当是不能违背的。
所以在那侍女将那男子放到新铺的简易床上后,便咬了咬唇,还是向探雪开口了:
“圣女大人,您对这男子……”
她并没有言明,但探雪却已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目光一转,绯色的眸子对上侍女的眼睛,探雪唇边勾起一抹笑:
“你是担心有人嚼舌根吗?还是说你会去乱说这事?”
侍女在她的目光下止了声,不再言语,只是沉默的为那男子处理伤势。
白色的里衣撕开便是一片毫无血色的皮肤,皮肤上各种深浅不一的伤口正在渗着血,有的地方的血迹已经干涸,凝成了一片暗红的血痂,背后被贯穿的肩胛骨留下了两个可怕的伤痕……
侍女刚为这男子上好药,探雪便吩咐她出去了:
“就这样吧。”
侍女拿着药,回头看了一眼斜靠在长椅边的探雪一眼后,想了想,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待侍女出去后,探雪静静的盯着简易床板上趴着的那个人,他背上的血已经止住了,只留下了狰狞的伤口暴露在空气中。
探雪走到他身边坐下,伸手侧过他的脸来,仔细的打量着他的眉眼:
确实很像啊。
指尖忍不住抚过那男子的眉眼,探雪的眉头又略微的皱了皱:男子与女子的眉眼终究还是有些不同的,洛水的眉眼要比他柔和一些。
探雪的目光一转,落在了梳妆镜前的细杆眉笔上,她的脸上忽然又浮现了一抹笑。
她拿来梳妆镜前的那只笔,染上粉彩,细细的在那男子露出的的半张脸上描绘着:
眉毛应该再柔和些,眼角再妩媚一些,嘴唇再艳丽些……
最后一笔落下,探雪看着他的脸,忽然有些出神了。如果说他原本的容貌只和洛水有三四分相似,经过她的这一番装扮,至少有了六七分相似了。
微凉的指尖轻点在那人对方眉心,探雪看着那张脸,唇边带着笑,脸色的神色竟然少见的有了几分柔和,绯色的眸子里也是情义满满的模样,显得更加的醉人了。
门口的侍女刚好看见这一幕,她有些不可置信的睁大了眼,然后沉默的转身离去,装作什么也没看见的模样,只是心里却忍不住焦急起来:
怎么办?
圣女大人她被这个男子迷惑了。
·
长安内城,关押长歌弟子的地牢。
见一红衣女子始终在牢门前徘徊,众位长歌弟子的心里也就有些想法了:
红衣教的人又想干什么?
其中一位长歌男子看着曲铃音,满脸的怨怒,一道无形的音刃穿过牢房栏杆的间隙,向着曲铃音袭去。
曲铃音仰脸躲过,红纱在空中划开一道优美的弧度,面纱微微摇晃,那张在妆容的衬托下显得冷艳的脸若隐若现。
牢门内,一只还带着指套的手正指向她:
“妖女,我师伯被你们带去做什么了?”
那人一头墨发披散着,束发的木簪早已断裂,配上那冰冷愤怒的神色,到让人想起狱中冤魂来。
宋宴……
曲铃音暗自扫视四周,发现巡逻的人正好走开了,而门口的守卫也没注意这边,于是便走进了铁栏。
她一走近,那本来还在打着坐的长歌男子便立刻暴起,一块锋利的剑刃碎片向着她的眉心袭来。
躲过这道碎片,铮铮的琴音又响起,宋宴竟一手拉着断琴上的断弦,一手快速的在那弦上拨弄。
动静再大的话,守卫就会过来了。
所以曲铃音躲过这些音刃后,便低声向那人喝止道:
“住手!宋宴。”
被曲铃音忽然叫出名字,那长歌男子便稍微愣住了:
“你……”
他话还未完,曲铃音先摘下了面纱,虽然妆容显得气质有些冰凉傲慢,但轮廓毕竟还是原来的那张脸。
“祝师姐……”
一见她的脸,宋宴便感到有些惊吓了:
“师姐,你和谁来的?秦师兄吗?”
一看曲铃音的服饰,他大概也猜出了她是混进来的。
“没有,我自己一个人来的。我想知道祝……我爹的下落。”
祝重霄三字停在了喉咙处,曲铃音稍微停顿了一下,最终还是改了称呼。
“师姐你太莽撞了!”
宋宴看着曲铃音,满眼的不赞同。而他身边其他的长歌弟子也围了过来,低声道:
“这里是叛军的大本营,再过一会,那姓张的贼子便会来了。师姐你还是赶紧离开的好。”
“你们还未告诉我答案。”
曲铃音看着宋宴,重复了刚才的问题。
宋宴放下了手中的断琴,垂下了眼,似乎不敢看她一般,脸上也显出了几分自责和愧疚:
“师姐……师伯被红衣教的人带走了。我们并不知道那妖女带师伯去做什么。”
“你是说他被红衣教的人带走的?!被谁带走的?”
曲铃音下意识抓住了铁栏杆,更加靠近牢房了几分,她脸上也开始无意识的显现出几分焦躁来。
红衣教,别的人也许了解的不多,但曲铃音却知道,男子若被红衣教抓去只有两个下场:死或者变成血奴那种怪物。变成血奴和死相比,说不上哪个更好一点。
像祝重霄那样的人,像他那样的人……
曲铃音完全无法想象祝重霄被炼成血奴的样子,完全无法想象他失去所有孤傲佝偻起身体,记忆自尊又或者是作为人的意志全部丧失的样子。
“我听那些红衣妖女称她为圣女。”
宋宴看着曲铃音脸上那无意识的焦躁,心里的愧疚和自责也就更深了。他心底升起了一种灰暗绝望的情绪,作为士人,他未能保住自己的国家;作为丈夫,他未能保住自己的妻子,锦娘战死洛阳,他甚至未能见她最后一面。他没有保住锦娘,更未能守住锦娘她们拼死想守的长安;作为年轻一辈,他也没能从那群狼牙贼子手中护住自己的师伯……
是宴之无能。
·
圣女?
曲铃音从那个红衣弟子那得来的消息里知道:目前来长安的有两位圣女。而那红衣弟子说过,巴提推圣女昨日才提了一个“硬骨头”去“审问”。说是审问,其实只是给她的虐杀加个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
祝重霄……
曲铃音忽然扭头将面纱再次戴上了,然后匆匆离开了,只留下了一句“宋师弟,请暂且忍耐一段时间,我会尽快想办法救你们出来的”。
昨天带走的,那么说他已经在扶风·巴提推手里待了一天了?
一天的时间,希望还来得及……
像他那样的人肯定没那么容易死的,一定还来得及的!
这样想的曲铃音说不清是自我安慰还是一种直觉。她坚信祝重霄没那么容易死,又或者不愿去想他已死去的这种可能。
监牢走到了一半,曲铃音停下了脚步——因为前方迎面走来了一队红衣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