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醒了啊,既然醒了就好办了。药在这里,你自己喝吧。”
一身华丽衣裙的绝色女子面带微笑的斜靠在长椅上,她身边的侍女正端着一碗褐色的药汁沉默无言的站在一旁。
短暂清醒过来的祝重霄先一步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这是一间装饰得极其奢华的房间,而不远处带着红纱的那张床则显示着这个房间的性质——这是一位女子的闺房。
在看清楚环境后,他便试探着动了一下手臂,企图起身坐起来,但背部和琵琶骨处传来剧痛让他浑身无力。
“起不来吗?算了,水柔,你去喂他喝药吧。”
见祝重霄这幅样子,探雪也只是无聊的摆弄了一下手上新得到的镯子,完全没有展示善意的意思。
侍女将药碗暂时放在一旁,然后上前打算扶起祝重霄,然而却被对方挣扎着拒绝了。
仅着白色里衣的男子,重伤未愈的状态让他的脸色苍白的可怕,然而他的神色却依旧如常,一如既往的冷淡又或者说是冰冷:
“你有何企图?”
“企图?”
探雪抬起眼看着他那张被画了半面妆的脸,忽然间抬袖掩唇轻笑起来,正打算说话,然而对方又开口了:
“无论你有何企图,祝某都不会让你如愿的。”
说完这句话后,祝重霄便闭上了眼不再说话,也不打算接受侍女递来的药。
生,固然很好,可若是心人想以此为质相要挟,那他还是选择死亡。山河已破,生死何惧?
玉妍早已长大,羽儿也是他看着长大的。不论今后他们是否同归,羽儿都会照顾好玉妍。
阿青也已离开那么多年,他早已了无牵挂,早点去见她也好。为了不忘记阿青的容颜,他曾一遍又一遍去回忆他们的曾经,可就算是无数次去回忆,随着一年又一年的过去,他笔下女子的容颜也终究开始有了些许差别。
这次与上次画的不完全一样,上次画得与上上次画的也不完全一样……
执笔的手从落笔的那一刻起就不允许再颤抖。院中的桃花开了一年又一年,长歌的锦鲤游了一年又一年,从一小群变得越来越多,聚在一起几乎快将那片湖水都染上朱色,时光一直未停留过,只是在知道你不在后走得更快了而已,就好像一切的一切都略过他一人。
在镜子里发现头上的第一根华发时,他也只是看着墙上的画像,略微叹了口气:他已不在年轻。
人总会老去,也总会死亡。
·
“艾德和大人。”
门外传来了一女子的呼唤声,探雪停下笑,稍微理了理皱了一点的衣角,吩咐侍女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巴提推的侍女——映月,门一开,她便将目光越过水柔,向着房间里的人看过来。
“是你啊,有事吗?”
探雪将目光转到了门口的人身上,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笑容。
水柔向房间内走了几步,引着曲铃音假扮的映月进入了房内,然后便安安静静的站在了一旁,保持着沉默。
曲铃音一进入屋内,一眼就看到了那根简易床板上闭眼躺着的人:
没有了发冠,往日里束得整整齐齐的墨发全都披散了下来,其间甚至于能看见几缕白色的发丝;白色的里衣将他没有血色的脸衬得更加苍白,往日里孤傲冷淡的神色在这虚弱的状态下也显得有几分脆弱悲凉起来;数十年未改变的俊逸若仙的容貌也开始渐渐染上风霜,眼角终于留下岁月流走的痕迹……比起他之前的样子,他看上去总算是有了几分年岁已知天命之人的模样。
曲铃音目光停留在他眼角那岁月镌刻的痕迹上,忽然发现他已不再年轻了。在记忆里,明明离开长歌那天,他还依旧如过去一般,宛若一个意气风发的青年人。这个世界的人只有功力足够,很少有显老态的,他会变成这样也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受到了太过严重的伤,功力折损严重。
见曲铃音的目光一直停留在祝重霄身上,探雪略微不满的勾起嘴角,绯色的眼眸直视着她:
“怎么?你对他有兴趣?还是说巴提推反悔了?”
听到探雪的问话,曲铃音才将目光转了过来,同时低垂下眼并不与探雪对视,显出侍女卑微的姿态,并接话道:
“是的,圣女大人说她想再考虑考虑。”
曲铃音并不知道探雪与巴提推直接有过什么,所以她只是顺着探雪的话说下去,并且有意模糊她话里的内容。
“是吗?看来这个男人对巴提推真不是一般的重要啊~”
探雪站起身来,伸出手去触碰祝重霄的脸,微凉的指尖轻轻的点在他的眉心处,被蔻丹染成朱色的指甲像是恶鬼的尖牙。
本来闭着眼不想理会这些的男子忽然间睁开了眼,浅色的眼眸不带丝毫情绪的对上了探雪那双雾气氤氲的绯色眸子。
看着他的眼睛,探雪轻声笑了起来,脸上满是愉悦:
“水柔,你出去吧。”
沉默的侍女依言走出了房间。曲铃音此刻的目光被完全的牵引到了探雪那猩红的指甲上,她的神经被完全崩紧了,探雪要做什么?
一些不好的猜测止不住的涌向脑中,追命也停不下来。她很害怕探雪忽然对祝重霄动手,这么近的距离,就是她再快也没有办法阻止,而且探雪的手指就放在祝重霄的眉心处——那里离眼睛很近。挖人双眼这种事,探雪是完全做得出来的。
·
待侍女走出了房间,华服的圣女才忽然转头看向曲铃音,那双像是被鲜血染就的绯色眼眸直直的盯着她,然后轻轻开口问道:
“你在紧张什么?”
这声音低媚如常,语气平淡,透着一点漫不经心。明明话语中没有任何威胁的成分,但却令曲铃音的神经崩得更加紧迫。曲铃音强迫自己不去看探雪的手,目光的焦点只落在探雪颈部的项链上。
“你很喜欢我的项链吗?这么盯着看?”
探雪忽然收回了点在祝重霄眉心处的手,转而捧起曲铃音的脸迫使她抬头与她对视,绯色的眼眸里暗色在蔓延。
探雪喜好一切奢华与珍宝,最讨厌有人窥视她的东西。
想到这一点,曲铃音立刻开口反驳:
“映月不敢,只是大人的项链太过美丽,映月才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我的东西自然是最美最好的。”
探雪微微勾起唇笑了,脸上透着几分不加掩饰的愉悦与自豪。
然而还不等曲铃音松一口气,那双捧着她脸的微凉的手缓慢下移到了她的脖子处,红眸圣女脸上的笑容逐渐扩大,眼角眉梢都透着一种迷人的风采:
“虽然你的眼光我很喜欢,不过你到底是谁呢?”
艳丽的红唇靠近她的耳边,说话间带着几丝暧昧的气氛。
指尖的力道在收紧,虽然不用呼吸,但曲铃音还是明显的感觉到了颈部的压迫感。
“快点告诉我吧~我要是生气了的话,你可是不会好受的~”
一旁躺着难以动弹的男子面无表情的看着眼前的场景,暗自疑惑:内斗?
“不愿意告诉我吗?真是一点也不听话啊~”
捏着曲铃音脖子的手用力下压,同时手臂上抬,探雪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整个人都提了起来。
曲铃音的痛觉早在几年前就已重新开启,所以脖子被紧紧掐住的感觉让她难受不已,也让她说不出话来,她目光忍不住转到一边去看祝重霄,然后垂在身侧的双手忽然间拿出一对匕首,成十字型向着探雪掐住她脖子的手削去。
这举动迫使探雪先松开了手,曲铃音立刻一个后跃拉开距离,与此同时伸手去抓躺在那里的祝重霄,然而明艳的火光猛然间爆开,迫使她不得不避开,只能站在高处落脚的地方摸着脖子轻咳了两声。
“我看你很紧张他嘛~别过来哟~不然我可会不小心手滑的~”
探雪站在原地看着她,脸上满是张扬的笑容,这笑容给那张本就明艳的容颜又添了几分光彩,红裙荡开大片大片的波纹像是一朵盛放到极致的花。她抬起右手指向身边躺在的男子,掌心处跳跃着的是一团明艳的火焰,威胁之意不言而喻。
看这情况,祝重霄心里也明白了这个假扮侍女的人来自哪方势力,于是便开口道:
“不用在意祝某,姑娘还是自去吧。”
“还不现出真身吗?那他可就只能化成灰了哦~”
探雪掌心的火焰越加明亮,大有立马再来一场优艳火花的架势。然而曲铃音却忽然注意到她脚下的地面有异,于是她瞬间闪身避开,避开瞬间刚才的地面忽然窜出一圈瑰丽的火焰。曲铃音忽然感觉到了压力,她以前没看见探雪用过这个招数,看来是后来才有的。这十年里,她在变,其他人也在变。
见火牢花雨被避开,探雪也只是略微挑了挑眉而已,正想放出点火焰在祝重霄身边吓吓她时,曲铃音忽然走近了她:
“探雪,是我。”
易容丹的效果被点去,属于映月的那张脸渐渐的变成了另外一张极致美丽的脸。褐色的眼眸也渐渐褪去多余的色彩,变成了清澈的琥珀色。
·
门外传来侍女有些担忧的声音:
“探雪大人,里面没事吧?”
然而屋内传来红眸圣女有些辨不清情绪的声音:
“没事,你就待在外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