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的教众一个一个倒下，可是唐军的人数却并没有明显的减少。这是一场赢不了的战斗，探雪微笑着扫视了自己这身已经变得破损的裙子，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渗出血迹，却由于裙子同为红色而有几分看不出来。
她捡起不知是谁掉落在地的冰冷，看向那领头的将领，笑容妩媚又甜蜜，绯色的眼里却是一片止不住的冰冷杀意。
【想要我的命，怎么可以不付出相应的代价呢？】
一直站在原地谨慎的观察着她的李渡，那张硬朗的脸上没有多大表情，像是一木头雕刻的一样，透着几丝呆板。一看探雪的状态不对，他便立刻吩咐身边其他人散开——因为被困入死地的毒蛇临死前必当拼死一搏。
入他所料想的那样一般，残破红裙的女子脸上带着美丽动人的微笑，她从台阶上高高跃起，一下跳向他们所站的平台上，残破的裙摆在空中飞舞，宛若一朵盛放到极致下一刻便要凋零的罂粟花，靡丽却带着几分危险的凄厉。
明艳的火花从她身上爆开，宛若昔日长安城佳节时于夜空绽放的烟火，灿烂又短暂。
她逃不过死亡的命运。
再美丽的事物都抵不过时间，红颜枯骨也不过一瞬间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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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丽的圣女倒在了高台之上，残破的红裙在地面铺开，与血色相映，化为了一道难以让人忘怀的场景。毕竟她确实很美丽。
“李将军？”
见李渡始终一直盯着红衣圣女已死的尸体，一袭青衣，刚收起琴中剑的温雅男子发出了疑问：
“可是有什么不对的地方？”
李渡看着那个地方扫视了几眼后还是发现不了异常，于是摇了摇头，收起长－枪转身同那长歌男子一同离去了：
“无事，许是我多心了。秦先生，我们走吧。”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那红衣圣女死得蹊跷，总觉得他看的那个方向有什么异常，但观察半天也没看出个所以然来，他也只能领兵离开了，毕竟他们的主要目标是安禄山，还要去和前方的军队会和。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其实李渡并没有感应错。倒下的圣女确实是伪象，那只是一个普通教众的尸体而已。而在那尸体旁，残破红裙的圣女半跪在地上，有人从她脖子后伸手环住她身体，两人的红裙铺散在一起，宛若一朵双生花，那人附身在她耳边轻语：
“阿雪，别出声。”
搂着她的手皮肤细腻莹白如玉，不知从哪里飞来的浅蓝色光蝶在她的身边翩翩飞舞着，抖下一片片光粉，几个飞舞后，那只半透明的光蝶落在了身后搂着她的人的手指上，轻轻的振动着蝶翼。
她们就像是陷入了一个独立的空间里一样，所有的人都看不见她们，都忽视她们都存在。那位天策模样的将领看了她们的方向几眼后，终究也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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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上，当探雪与唐军刚交手时，洛水就开了天绝蛊，当探雪从高台上跃起的那一刻，迷光幻象的区域就悄无声息的展开，所有人的看不见的半透明光蝶在她的指尖缓缓飞舞，围绕着探雪撒下一片片光粉。以最大的消耗展开的迷光幻象笼罩着她们，欺骗唐军的五感，几乎没有人会不中招，所有人都相信探雪已经战死了。
当唐军离去一小会儿后，洛水才堪堪松了一口气，最大消耗的迷光幻象维持，就算是天绝蛊状态下，她的精力也已经快要消耗殆尽了。她搂着探雪的手微微松了松，指尖飞舞的光蝶刹那间破碎化为光尘，就像是缥缈的幻象一般，或者说这本来就是幻象。
一双柔嫩的手臂反过来搂住了她的脖子，她低下头便对上了探雪那双绯红如火的眸子，她的眸子常年水雾氤氲，带着几丝引人堕入黑暗的奢靡。
“洛水？”
探雪轻笑着问她，艳丽的唇一步步逼近她的，吐出的气息带着几分暧昧与迷离。探雪看着她，那双绯红的眸子像是越来越亮，像是夜空里灿烂的烟火，也像是地表下灼热的熔岩。
洛水还未回答，眼前的人就已经将唇覆上了她的唇。探雪的唇并不像她这个人给你的感觉那样像火焰灼人，她的唇有几分冰凉的感觉，就像是在告诉你，她需要你去温暖一样，这温度也许是她刚刚受伤给导致的。
“你果然是喜欢我的对吗？”
探雪仰起脸看着洛水，乌黑的发披散着，有几分苍白的脸与鲜红的唇产生了强烈了对比，那双绯红的眼眸里满是细碎的光芒。
“我就知道你是喜欢我的。”
她轻轻笑了起来，然后将脸贴近洛水的脸，声音依旧魅惑幽冷，此时却多了几分甜蜜愉悦：
“我这么漂亮，有谁不喜欢呢？”
美丽的东西就应该与同样美丽的东西摆放在一起，美丽的人也应该如此，和美丽的人在一起才是合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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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水听着探雪的话忽然觉得有几分怪异，但她也没有细究，只是先带探雪一路躲避秦皇陵内交战的双方，从地宫的破损处出了长安城。
这是长安城外面的一个角落，坚实的石壁破了一个能容一人穿过的洞，由于位置太过隐秘，所以也没多少人发现这里。洛水牵着探雪的手，两人一前以后钻出了石壁。石壁外是一条宽广的河，夕阳的余晖洒在河面上，看上去波光粼粼，像是一条巨大的鱼身上的金鳞。
半沉的夕阳，宽广的河面，与秦皇陵内昏暗阴冷的环境完全不同。洛水看着这样的景色，心里忽然就感觉放松了不少，她转过头来看探雪。
她正依着墙坐着，一身红裙已经破损不堪，身上的饰品也损毁了不少，就连头纱都不知道掉在了哪里，一头乌黑的发没了束缚就这样自然的披在身后，河风吹过，将她的如云的发吹得有几缕摇曳，她看着她，绯色的眼里映着夕阳。
明明这样狼狈的模样，但在夕阳下她依旧美丽，美丽得像是半凋零的玫瑰，依旧艳丽却带着几丝凄美。
洛水忍不住抬手将她脸庞被风吹乱的发丝别到了耳后，她看着探雪绯色的眼睛，看着其中映出自己的模样，她故作平静的开口道：
“阿雪，我们离开红衣教吧。”
探雪将手垫在下颔下，正笑着看着她，听见她的这句话，探雪脸上的神情忽然就恍惚了那么一瞬间：
“为什么？”
离开红衣教？她曾经从未想过这这个选择，她过去的十多年都是在红衣教度过的。探雪了解自己的本性，她张狂放肆，爱美成痴，喜欢一切华服珠宝，或者说是一切能将自己装扮得更加美丽的东西。
说实话，在红衣教的生活，她过得比谁都肆意，也比谁都舒心。天底下没有一个地方比红衣教更适合她了，无论是美丽的衣服，还是闪亮亮的珠宝，又或者是旁人痴迷羡慕的目光……这些在红衣教都是随手可得的，如果离开红衣教，那她拥有的这一切都会化为泡影。
她在总坛还有着装饰除圣教主之外最为豪华的房间，还有许许多多华丽的衣服，还有那些数不尽的珠宝首饰……
如果这些都要全部舍去……这种可能只是想一想，探雪就觉得自己的心都疼了。
一看探雪的表情，洛水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所以她再次开口规劝道:
“阿雪，你喜欢华服也好，珠宝也好，这些我们以后都可以再得到，但是你的命不行。”
“阿雪，离开红衣教吧，我们一起走。”
夕阳下，探雪看着洛水那张美丽到近乎虚幻的容颜，表情几经变化，最后终于叹气似的道:
“好吧。”
你就是我最珍贵的珠宝，除你之外，再无更值得我舍弃这些的存在了。
我的白玉珍珠。
“洛水，你养我吗？”
“好，我养你。”
“可我很难养哦~我喜欢漂亮的衣服，喜欢精致的首饰，喜欢……”
“都给你。”
探雪的目光落在洛水那双尤为认真的浅色眼眸中，忽然间笑了起来。这笑容不同她以往的那样艳丽危险，反而很浅淡。就好像随处可见一缕风一般，很快就消散在了空气中。
她向洛水伸出了手，然后拉着洛水的手站了起来。
这情景让她不由的有些想起十年前的荻花宫。
十年前的黎明，她对半掩在墓土里的洛水伸出了手；十年后的夕阳，洛水对她伸出了手。
这是一个完整的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