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战乱维持了近八年之久,战乱后几年局势就已经基本稳定了,天策府重新组建,苍云军自雁门关南下支援,各门派的弟子在战场上待得够久了,是时候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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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雪了。”
不远处浅绯色衣裙的女子面带微笑,仰望天空,坠着珠翠的步摇在脸旁微微摇晃。她抬手接住天空中落下的一片雪花,然后回过头对身后锦衣的男子笑着道:
“修远,今年的雪来得各外的早呢。”
一袭明黄锦衣的男子没忍住,打了喷嚏,摸了摸自己的手臂后才接话道:
“是有些早,这天气有些凉了。”
叶修远是藏剑弟子,生于杭州,是个正经的南方人。初到北方战场时由于没带足够厚的衣服,第一年冬天的那场雪就冻得他直哆嗦。
“如烟,你冷不冷?”
叶修远看着自己心上人那身看着不怎么厚的纱裙,有些担忧的问道,说话间就想接下自己的外袍给前面那女子披上。
顾如烟看着他那副冷的有些哆嗦还硬撑着要解下外袍给她的举动,有些想笑,然后抬手止住了叶修远解衣服的动作:
“修远,我不冷。倒是你,自上次伤后,我感觉你越来越怕冷了。”
顾如烟如画的眉眼间笼上了一层轻愁,她叹了口气,然后解下自己身上的披风递给了叶修远:
“穿上吧。你啊,总叫我这样担心,怎么不多穿点?”
叶修远面色有些微微发红,他连忙抬手推辞:
“这怎么好意思?作为男人,我……我不冷的,真的,我身体好的很!”
想给情缘披衣服不成,反倒让情缘为他披衣,这叫个什么事?叶修远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受损了。
“穿上!”
顾如烟的眉头略微皱了皱,语调低了那么几分,显得有些不容拒绝。叶修远的身体原本并不是这样的,七秀坊在扬州附近,她也是个习惯南方气候的人,更别说藏剑这样修身法外功的门派,为练重剑,藏剑门下的弟子身体确实都练得挺好,再加上内力护体,像叶修远这样怕冷的便是个意外了。
三年前的那场苦战,若不是叶修远拼了命的把她护在身后,她也不会活到今日。同样的,当初叶修远若是没有护她,自己撤走的话,也不会像如今这样怕冷。
见叶修远还有些赫然,不好意思接过她手上的披风,顾如烟便立刻变了脸色,那张独属于江南水乡女子的秀美容颜上染上哀愁,如轻烟笼罩在眉头一般,一双美目低垂,长长的睫毛半掩住眸中的情绪:
“修远,当时你若是自己走了,也不会像今天这样怕冷了。”
“都怪我……”
一看顾如烟这副神态,叶修远就有些心慌了,简直都不知道手脚往哪里放了一般,有些结结巴巴的道:
“我,我是自己想留下的,怎么能怪你?再说我自己撤走这算什么男人?你怎么总是这样想?真不怪你……”
“那你穿不?”
顾如烟抬起脸来,脸上哪还有什么哀愁,眼里清明一片,根本就没有泪光。
叶修远回头四下看了看,发现没人注意他这边后才咬咬牙无奈的道:
“我穿。”
他几乎已最快的速度接过顾如烟手上的披风,然后裹在了自己的身上,这一裹上果然感觉身上的温度恢复了几分。
见他如此,顾如烟上前一步,将他抱在了怀里,也不管叶修远瞬间变得红彤彤的脸色,将脸贴在他的脸旁问道:
“现在暖和了吗?”
“暖,暖和了!如烟,你站过去点,被人看见了不好。”
面对叶修远那不敢大力推开她,只敢在口头上结结巴巴抗议的行为,顾如烟决定忽视到底,她摸了摸叶修远身上的衣料,叹了口气道:
“既然知道入冬了,怎么不多穿点儿?”
叶修远反手将顾如烟抱住,才道:
“再穿多点不就裹成球了吗?还怎么战斗啊?多运动运动就暖和了,没什么好担心的。”
“唉……算了,马上就要回家了,你穿多点没什么。”
顾如烟叹了口气,然后抚开一片落在叶修远发间的白雪。
“我这不是怕突发情况吗?”
叶修远冲她笑了笑,一如既往的毫无阴霾的模样,似乎并不为自己如今这般怕冷的体质而担忧什么。
“对了,如烟,我家里人想见见你,这次回去,你随我去杭州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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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不远处那一对亲亲蜜蜜的恋人,陈州悄悄看了坐在身边的赵诗雨一眼,然后有些犹豫着自己是不是也应该脱下衣服来给身边的人披上。然而他刚把手伸向自己的衣服,赵诗雨便已经回头朝他微微一笑,道:
“我并不冷,就不必这样了。”
意图被识破的陈州哈哈哈的笑着,以图破解尴尬的场面,明明生了张贵气十足的俊脸,这样笑起来却忽然有几分憨厚。如果曲铃音在这里肯定是会吐槽一句“画风违和”的。
然而赵诗雨却并没有说什么,只是觉得陈州有时候真的有些让她想笑,这并不是嘲笑的意味,而是一种发自内心的微笑。明明自己身上就只穿了单薄的一层,却还想要为她披衣,这真是让人不知道该如何去说。
眼见陈州安静坐在她身边,隐隐有种几分不易察觉的失望,赵诗雨便轻轻咳嗽了一两声,然后目视前方那天空中那轻飘飘的雪花道:
“这次回去,你愿和我去秀坊看看吗?”
赵诗雨没有看陈州,陈州却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于是当即便笑得十分开心:
“当然愿意!”
赵诗雨微微笑着,内心一片平静,目光却投向了不远处的一男一女,内心为自家师弟那无果的爱恋而感到惋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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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一男一女:
“那个,这次你暂时先别回唐门好吗?”
曲铃音看着面前的唐无夜,视线有些游移,她的手却不由自主的抓在了对方的衣袖上。不管怎么说,这么多年未归家,让他不回家先随自己去长歌这要求确实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可是她能怎么办?她也很绝望啊,不知道哪位师姐妹把她和唐无夜的事给八卦到了祝重霄面前去了,于是她便收到了祝重霄的书信七连炸……
反正这信里抛开那些装作平静的遣词造句,差不多就能提炼出这几个意思:
“羽儿到底哪里不好?”
“他等你那么久,你说不嫁就不嫁?”
“听为父一句劝,你师兄最适合你了,他能照顾好你的,出嫁后你也可以留在长歌,都是熟悉的环境。”
“唐门的人有哪里好了?比得过你师兄?”
…………
反正满篇的洗脑式劝说“你师兄最好了”,“羽儿最适合你了”,现在想起来,曲铃音简直满脑子的秦徵羽以及祝重霄那张“我不说话就看着你,让你亚历山大”的脸。
当然,最后一封信才是她提出这个要求的根本原因——因为祝重霄要求要见唐无夜一面,越快越好,最好这次和她一起回长歌去见他。
作为一个重视礼教饱览群书的人,曲铃音相信祝重霄不会不知道这个要求并不是十分合礼。他明知道唐无夜有许多年没回过蜀中了,却还提出了这样近乎苛刻的要求,曲铃音有理由相信他是故意的。这大概就是他的第一个为难吧,也带着一些无礼的试探挑衅意味:
他在试探曲铃音在唐无夜心中能达到的重要程度,能不能够为了她而延缓一些事?
这样明显的试探,是个人都看得出好不好,曲铃音简直快有些扶额了:或者说以祝重霄那个脾气,他根本就没打算掩饰什么,直接就是一道选择题摆在了唐无夜的面前。
【回蜀中和我女儿,你选哪个?】
事实上,唐无夜每年都有和蜀中保持联系,而唐晓月和他不久前才见过面,像祝重霄这第一步的送分题,他肯定是要选加分项的。
于是他将手盖在了曲铃音的手上,问她:
“是你爹想见我吗?”
曲铃音点了点头,然后唐无夜毫不犹豫的答道:
“我和你去长歌。我家里你不用担心什么,我会寄信说明。”
搞定岳父这件事确实是挺重要的,仅仅是暂时延缓回蜀中而已,阿音嫁给他后可是要常居蜀中的,而祝重霄总不能跟着常居蜀中吧?所以从长远来看,他根本就不吃亏。这种程度的选择题,完全没有任何难题。
对于祝重霄接下来有可能的刁难,唐无夜决定保持良好的精神状态严阵以待。所以,
“阿音,你今晚和我一起吧,我想知道一些你爹的信息。”
其实他早就通过唐门情报了解了祝重霄的不少信息,所以这个要求的真实目的还有待证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