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说,柳氏给了扈六儿二十两银子,让他去偷生川乌,而扈六儿在交货时,贪念再起,又讹了柳氏这支步摇。”杨清笳总结道。
郭纶一团浆糊似的脑袋终于找到了线头:“原来凶手是柳氏!”随即他又奇道:“你是如何找到扈六儿的?”
杨清笳道:“无巧不成书,我前几日在街边解决了一个小麻烦,原因是一个混混儿受人指示,将老鼠屎放在了一家店铺所售卖的蜂蜜中。一般像这类的混混儿都有些门道,这次我推测凶手应该是雇人去偷的药材,便去找了那个混混儿,他打听了一圈,就找到了扈六儿。”
“大人明鉴!这个泼皮我根本就不识得,至于他手里拿着的那根步摇也根本不是我的!”柳氏满面羞愤地看着杨清笳质问道:“杨姑娘,我自问与你毫无瓜葛,不曾开罪你,你为何要找来这个泼皮陷害我?”
杨清笳不紧不慢道:“柳娘子,你莫不是以为全凭一张嘴尽数否认就万事大吉了?但凡你做过的事,总会留下踪迹,你难道忘了你这只步摇的来历?”
柳氏闻言似是突然想起什么,脸色顿时变得很难看。
“看来你想起来了,这支步摇是你相公王山给你的聘礼,而王山正是在丰城当地最有名的四宝斋给你定做的这支步摇。由于工艺复杂,用料考究,那老板到现在还有印象,何况店铺的手抄上还清清楚楚的写着定做日期和定做图样以及定作人,是不是要我把掌柜的请来,你才肯认罪?”
“就算……”柳氏开始慌神:“就算这支步摇是我的,那也不能证明我相公是我杀的。他当时病得很重,没准是突发疾病猝死,那心脏缩小的症状,也许是病症也说不准的。”柳氏顿时垂泪,看似委屈不已。
杨清笳笑道:“你一个妇人的贴身饰品怎么会到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子手上,何况方才我已经说了,王山的胃中全都是肉类和蛋类,有哪个病重到有可能猝死之人,能吃得下这么多油腻的荤食?你说他是因为病而脏缩小,我倒建议诸位可以请丰城医术最高明的大夫来,有没有这么‘神奇’的病症,一问便知。”
段惟道:“本官事刑狱至今,从未见过有什么病症能够导致心脏挛缩的,柳娘子如有高见,不妨说说。”
“这……”柳氏只不过是情急之下胡诌乱语,她哪里懂什么医术,于是转而道:“我夫王山被杀的时候民妇根本不在家中,哪里有时间犯案?”
郭纶点点头:“你说也不无道理,周边邻里均可作证王家走水是在戌时二刻左右,那个时间柳氏人在酒楼,且她离家之时亦有人可以作证王山尚且活得好好的。””
柳氏抽噎道:“大人英明。”
杨清笳讽道:“大人真是贵人多忘事,我之前说过,我在案发现场找到了一个打了孔洞装着火油的坛子,还有能够自燃的火石粉。也就是说,柳氏的不在场证据根本是不成立的。”
郭纶三番两次被她顶撞,耐心实在是告罄:“杨状师,本官命你将案子前因后果原原本本说清楚,不要再东拉西扯了。”
“其实案件的真相俨然明了,不过既然大家还想要将故事从头到尾听个明白,那我就再讲一遍。”
她把鬓间垂落的一缕发丝抿到耳后,不徐不疾道:“八月,柳氏接到了王山派人送回来的书信,信上写着他归期。柳氏收到信后,着手将早已筹谋好的杀人计划付诸实施。”
“首先,她托人找到了丰城有名的惯偷儿扈六儿,给了他二十两银子作为报酬,要求他去药店偷一包生川乌。扈六儿答应,并且按照约定将东西偷了出交给她。二人见面时,扈六儿见柳氏独自一人前来,又见她头上所带鎏金步摇颇为贵重,顿时出尔反尔要求柳氏将这支步摇也给他,柳氏虽不愿,却不欲与扈六儿做过多纠缠,情急之下只好将东西给他,这才脱身。”
“柳氏拿到东西后,将生川乌进行熬煮,将里面致命的乌|头|碱用土法提炼出来作为毒|药备用。九月初五凌晨,王山从外地赶了回来,他回家途中想起祥记绸庄的陈掌柜还欠自己五百两,所以顺路前去讨要。”
“然而陈掌柜却早已用这笔钱包下了群芳院的如云,显然不可能有现钱还账,于是王山威胁他再不还钱便要拿绸庄铺子抵债。陈掌柜一怒之下与王山发生了口角,二人不欢而散,王山回到了家中。当天夜里柳氏开始下厨准备饭食,她做了王山最爱吃的一桌菜,当然……”
杨清笳负手踱至已经开始发抖的柳氏身旁:“她将提炼好的乌|头|碱加进了菜中,江西人口味较重,加之王山水土不服身子不适,味觉不灵,也未曾怀疑提防过柳氏,故而根本未察觉出菜中有异。”
“柳氏知道王山嗜酒,故意滴酒未备,有菜无酒对于王山显然不妥,柳氏顺理成章出去买酒,她将事先预备好的带孔洞的火油坛子和火石粉准备好后便出了门去。她早已推算过,从家中到酒楼最少需要近两刻钟,她戌时出门,在戌时二刻左右到达酒楼买酒,家中王山早已吃下有毒饭菜,苦苦挣扎之后一命呜呼。”
“戌时二刻左右,罐中的火油漏尽摊向地面,与自燃后火石粉一触即发,事先在周围摆好的被褥助长了火势,于是便有了当晚的走水案,而她自己又因为出门买酒,有了所谓的‘不在场证据’。”
她弯下腰,盯着柳氏由于惊恐紧张而微微抽动的侧脸:“你在夜禁前不久回到家,发现事情已经如你预计的那般顺利展开,于是你装出一副伤心欲绝的样子,有意称王山因水土不服得了重病,应该是行动不便没有逃出来。你想把一切推给意外,哪知王山是锦衣卫千户的义弟,干系重大,县衙并不敢草草结案。他们阴差阳错抓了我师父王云顶包,你并不识得王云,故而只得模糊焦点,又偷偷将家中的黄白银钱取出藏匿,想将官府的视线搅浑,等官府拖到不能再拖时,便会以王云为凶手亦或是当做意外处理掉。”
杨清笳说的有些嘴干,她舔了舔嘴唇,走到柳氏面前看着她的眼睛续道:“可惜你虽然放了一把火,但真相并不会因此湮灭,你留下的这些证据,包括那支步摇都指向了你,”她直起身,断道:“你,就是凶手!”
“我、我——我……”柳氏“我”了半天,仍说不出下文。从前到后,里里外外,这位杨状师就像亲眼看见自己如何谋害亲夫一般,她根本辩无可辩。
郭纶听到此处终于将事情弄了个清楚,他一拍惊堂木,将柳氏吓得瘫坐在了地上:“大胆刁妇!你谋害亲夫,恶毒之尤,本官现以大明律判你……”
“慢!”杨清笳打断道。
“你又怎么了?”郭纶怒问。
“犯罪动机还未清楚,不能宣判。”
“人是她杀的已经确定了,还说什么犯罪动机?”
“犯罪动机关乎量刑,事情全貌还缺失一块儿,急也不急在这一时,郭大人不妨听我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