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是静谧的,空中只挂着一轮清冷的月亮,晕着淡薄的乳白色光辉。
萧萧独自坐在窗架上,望着外面的景致,有些出神。
她记得他是极怕冷的。到了冬天,他就会把自己裹得像个粽子,还要围着个火炉,不轻易挪开半步。她取笑他的孱弱,变着法子折腾他离开炉子,他也不恼,就随着她闹。
“哎,你可真是怪人。既不巴结讨好我,又不谩骂痛斥我,你来我这里,不会就为了找个炉子暖身吧?”
她曾不解地问道。
他勾起嘴角,轻轻搂她入怀,附耳说道:“我来这里,只是想找你暖身罢了。”
他话不多,只言片语,却让她面红耳赤,不得不落荒而逃。
萧萧想到这里,不由轻笑出声。之前所受过的伤害,似乎在一瞬间得到极短暂的愈合。
“在想什么?”
房间内一个黑影喃喃问道。
萧萧微微扭头,看向黑影,笑道:“我在想过去一些事情。”
“你看起来心情不错。”黑影说道。
萧萧先是皱眉不语,然后就坦然道:“的确,想的都是一些开心的事情。”
“那你一定是想到了他。”
“嗯?”
“你只有在想他的时候,才会有很大的情绪波动,”黑影如实说道,“……你还爱着他。”
萧萧陷入沉默。良久,她扭过头看月亮,慢慢说道:“我觉得孤独。在那么寂寞的雪夜觉得孤独,也许只是被气氛感染……但在一群人中间觉得孤独,那是真的寂寞了。”
“……”黑影似有所悟,“你刚刚,没说几句话。”
萧萧黯然说道:“他们在一起很融洽,而我像个突然插入的陌生人,无所适从……我忽然很失落,不知为何,但薄如蝉翼的难过总会轻轻触动心脏,引起酥酥麻麻的不自在。”
“我是看着小包子长大的,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像是我最亲的人,又像是我该疏远的人。”
黑影有点怅然地说道:“在小包子心中,你的分量一直是最重的。”
萧萧轻轻笑着,眸子被清冷的月光浸染,“不说这些了,我交代你的事办好了吗?”
“嗯,已经向荷姑娘传达了你的安排。”
“荷笛有说什么吗?”萧萧深谙这荷笛的性子。
黑影犹豫且尴尬地说道:“她说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帮你做事。”
萧萧没生气,反而觉得好笑,“这个荷笛……也罢,既然是最后一次,那我可要物尽其用了。”
……
年末将至,不少大户人家都开始准备年货,各酒楼陆续推出新式点心来吸引顾客。其中千金难求一块糕的笛歌酒馆却没有动静,没守前些年的规矩,反倒是在酒馆外挂上了新菜肴的牌子。牌上将条件写得清清楚楚,能吃得起这菜的只能是竞价中拔得头筹者。在势力错综复杂的皇城,能如此随性行事,恐怕也就只有笛歌酒馆的掌柜荷笛了。
此时荷笛正坐在二楼的看台上,她穿得很单薄,似不怕冷。
“四十八、四十九……”她正数着外头替他们主人排队的小厮。
“你倒是听她的话。”二楼柜台里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一边飞快的打着算盘一边嘲讽荷笛。
荷笛被打断,不知自己数到了哪里,她很沮丧而有点气恼地瞪向那男子,“白绘,你弄得我都不知道数到哪了!”
白绘头也不抬就说道:“那着青褂子灰色布鞋,左脸上有一颗黑痣的该是第五十个。”
白绘至始至终都未曾抬头,却描述得丝毫不差。荷笛对此早已司空见惯,再次专心致志地数起数来。
数完后荷笛才觉得乏了,她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又命小二搬来她最喜欢的藤椅,坐在上面一口口喝着。
外面的小厮领到号后都纷纷散去,荷笛看着他们,默然不语。
今年冬季极寒,常是下雪,街道也难得像今日那么干爽,所以不少货郎都挑着担子沿着街道叫卖。除去几个直接赶回府邸的小厮,大多的小厮会边走边看,看看是否有新奇事物。
“现在精的人多呢。”荷笛说道。
白绘停下手中的活,难得朝荷笛看了一眼。荷笛生的不漂亮,普通无奇的五官淡地跟薄雾似的,叫人看后转眼就不记得。也正是这样,才会让人真正的无法捉摸她的一举一动。
他悠悠说道:“谋存罢了,本能所驱,算不得精。”
荷笛问道:“以你所见,怎样才算精?”
白绘似笑非笑,“一分一毫,恰到好处。”
“一分一毫,恰到好处……”荷笛无意识地念了一遍,心里是暗暗赞同的,但面上还是觉得换个话题不能叫他太得意为好,“你找到新的去处没?”
“尚未。”
荷笛转头看向白绘,带着丝惊讶,又带着一点了然,“你提的要求太高罢。”
白绘抚摸自己手中的算盘,那是紫檀木精雕细琢的,因为常常被使用,所以细腻光亮,手感极好。白绘沉吟一下,笑道:“许是。”
荷笛叹口气,收回目光,慢慢说道:“笛歌酒馆……很快就会是一个只存在想象中的传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