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须臾之间,谁也没有想到,这股劲风又由下至上冲天而去,显然这一枪并没有真正攻向叶千雪,只是将她的衣袂吹得猎猎作响,秀发乱扬,其上的侍卫锦帽已不知去向了何处。
莫少英见招式如此迅猛刚想扑救,却不想叶天朔竟能在毫厘之间收发自如,已将劲风如数击上了虚空。
叶天朔怒极反笑,“当真有出息了,会拿自己的性命要挟本王了!?”
叶千雪依然不答,叶天朔铁青了一张脸,转而凝视着莫少英,厉喝道:“安乐侯!本王只有这么一个女儿,难道你宁可看着她日后被你杀死,也要强行带走她吗?你难道忘记了那位叫慕容青的姑娘是怎么惨死在你手中的么!”
莫少英心头陡然一震,可周身煞气搅得体内气血翻涌竟是迟迟答不上话来,这厢答不上话,叶千雪却已帮衬道:“不会的!只要少英以后不再与人动武,那就不会有事。父亲!你,你放我们走吧。”
见女儿苦苦哀求,叶天朔硬是铁着心肠,沉声道:“哼,放你们走?只怕我有心放你,可此时的他未必会再敢带走你!安乐侯,本王说得可对?”
这话刚过,众人的目光已瞧向了莫少英,而那叶千雪眼中更有着百般柔情千般希冀。
莫少英自然能体会这等心境,可他终究还是下意识避过其目光颓然笑道:“呵!不错,如今的一切都是我一手打拼而来,要我放弃武艺不与他人动手,整日混吃等死?就算是死,本侯爷也在临死前活得风风光光,又怎会为你这蠢女人而放弃一切!”
叶千雪笑了笑,一边靠近一边满不在乎道:“我知道你说这些只是想气我,是不是身上煞气难以控制了?既然没有其他法子,不如再让我试着输一些真气到你体内,这里还有我父亲,即便最后危险,他,不会见死不救的……”
“滚开!别碰我!”
伴随着莫少英一声嘶吼,右手就地一撇、本意是想甩开叶千雪伸来的左手,岂料这随意一挥间竟带着一道煞风从叶千雪脸前划过,瞬间就在其粉颈上留下一道细微的血红口子!
莫少英怔了怔、想起雨天中青青惨死的情形,再看了看眼前依然执着前行的叶千雪,两人的身影竟在眼中瞬间重合,莫少英一愣惊出一身细密的冷汗,当即惊怖摇头、嘶吼一声,顷刻飞纵而去。
叶千雪不料他说走就走,情急之下举步欲追,却听叶天朔提着骨枪已拦上前来,厉声道:“你如今还不知他的心意吗!你纵使追去,他必定不会再理你,你这般不惜一切,难道就没有一点女儿家的廉耻之心吗?更何况就算你现在恨死为父,难道还要弃了病重的母亲随他而去?”
一语过罢,直击心房,叶千雪呆望片刻,却终究再未往前一步,而是任由泪水从眸间划落,瞬间打湿了面颊,流进了心里。
一旁同为女人,有着同样心境的卓于晴,突然收起秋鸿碧月,将叶千雪一把搂进了怀中默默安抚,她不想承认,但却知道这对人儿终究是有缘无分,叹命运何其弄人。
七日之后,慕容流苏与叶千雪的大婚如期举行,由于是圣上钦点,礼部操办,婚礼不可不谓隆重,京城上下无一不喜。
而叶千雪握着一张红笺等到鸾烛燃尽、等到春宵夜明,终是未见到莫少英半分人影。
她知道若他肯来必定会胆大包天不管不顾,若他不肯,若他不肯……想到这里,干坐一夜的叶千雪披着红裳嫁衣竟是悲从中来。她忙拭了拭泪水,翻开红笺又看了一遍:
「梧桐枝、双飞燕,鸳鸯交颈似桃李;一点梅、盈桂香,芙蕖并蒂拢杏棠。迩来一见钟情、人月两圆,两情相悦、安非良人?三生石上刻旧名,四时同归偕今生。于是乎,玉堂笙歌龙凤合鸣,洞房花烛新人双喜……」
她之所以看着这份红笺是因为落款之人,便是那江陵安乐侯莫少英!
她知道喜笺上所写的既是贺词,也是他们俩才有的故事,她原以为他会来看他,甚至会来抢婚,可是直到现在,她才有些明白,这次他真是铁了心不会再来。
看着身旁醉得不省人事的慕容流苏,叶千雪哀叹一声,就着孤灯写了一首回执,写罢搁笔卷笺来烧,随着红笺燃作灰烬,一颗心也渐成了灰烬……
四月一晃而过,五月接踵而至。
京城的世子大婚对于普通的百姓来说不亚于一场庆典,而庆典过后,终是各归各处,又为生计开始奔波忙碌起来。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遍布京城大街小巷时,早起的百姓陆续上街,街旁小店也纷纷开张营业,人们脸上挂着一份和气的笑颜,可就在这宁静的街道上却传出一声不谐的声调。
“嘭!”
是一邋里邋遢的酒鬼从一所酒肆中被人丢了出来,重重摔在了墙角阴沟里,随后只见酒肆中冲出三五伙计对着地上披头散发的酒鬼一阵猛打,那酒鬼虽是腰间悬剑,可面对劈头盖脸的毒打却并不还手,只是蜷缩着身子护住脆弱之处。
“呸!没钱装大爷,让你白吃白喝,给我打!”
这毒打的场面和酒肆老板的吼声已吸引了不少早起的看客,人们指指点点咋咋呼呼道:“你瞧这人穿得人模狗样的,竟付不起酒钱该打。”
“哎,郡主大婚已过,这人怎的还吃白食,莫不是真当全京城是慈善堂了!”
“依我看,这人醉成这样一定是被老婆赶出门了,哈哈哈!”
“嗳嗳嗳、嘚瑟!一看你们就没什么见识,不懂了吧,你看这人腰悬佩剑却不敢还手,呵呵,我看明明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秀才装作武人才敢吃白食的,怎奈一个不小心被此间老板识破,啧啧,这就吃不了兜着走咯!”
……
面对周围各式冷嘲热讽,酒鬼并不吱声,而是任由伙计毒打,不一会儿,竟被打得腹中余食尽吐,周间看客闻着四溢而散的酸臭味,不由捂着鼻子匆匆走开。
那五六个打手伙计似也不愿碰他,怎奈店家老板不喊停,自己只能闻着阴沟里的臭气继续毒打,一想到让哥几个受罪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这人,这双双硬拳竟是打得愈发得狠了,似要全力泄愤。
“阿弥陀佛!不知这位施主犯了何错,要遭各位当街毒打?”
声音甫过,众人抬头相望,便见一白眉和尚由远及近姗姗而来。
那店家老板似是个信佛之人,见这和尚宝相庄严,立马就让伙计住了手,双手合十道:“惭愧、大师有所不知,这人在这里白吃白喝已有小半个月,头几天出手阔绰,本店家就以为他给得起银子,怎奈之后却是只顾吃喝一律赊账,轰着他也不走,这不,今天已是第十六天了,小店是小本经营怎能容他这般胡吃海喝,所以这,这才出此下策。”
和尚笑了笑,也不去验证话中真伪,从宽大的皂衣袖口中竟是取出一锭掌心般大小的银两放在店家手中,道:“阿弥陀佛,既然这位施主付不起酒钱,不如老衲代付了吧,这锭银子份量还够?”
“够!够!怎么不够!”
店家见钱眼开、一脸媚笑,丝毫不去问一个和尚为何有这么多银子在身,更不去想自己作为信徒要和尚的银子要得这般心安理得,仿佛一切都是按着商人的本意,顺其自然地拿了钱财,收了伙计,任由那醉鬼瘫软在阴沟里,再不闻问。
和尚走到醉鬼面前,慢慢蹲下道:“檀越可还识得老衲?”莫少英低着头,手指微微一动却并不答话。
这和尚见微微一笑,又道:“安乐侯,白云寺一别怎生落得这般田地?这阴沟里可不是你该待的地方。”
莫少英一听,这才摇了摇有些晕沉的脑袋,缓缓抬起头来,先是一怔,后又吃吃一笑,半癫半疯道:“你竟然没死?呵呵呵,竟然没死又来见我作甚,莫不是特地来付酒钱?谢了啊,谢了啊,呵、呵呵……”
白眉和尚诚恳道:“老衲自然是为侯爷来付账的,不仅来付这酒钱,还来诚邀侯爷做一笔更大的买卖。”
莫少英又吃吃一笑,慢慢爬起,一步三晃地推开白眉道:“走开走开,我不想作买卖,也没能力再做什么买卖。恐怕大师找错了人了,你的酒钱也白付了。哈哈哈!”
白眉和尚微笑,挑了挑眉头,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老衲若说白云寺那场大火是老衲自己放的,其目的就是为了让侯爷安心收了我的书不去怀疑其中有诈,侯爷可信?”
莫少英脚步猛然一顿,像是忽然被冷水惊醒了一般愣在原地一动不动,然后霍然转身,脸色阴沉如水地道:“大师不妨直说来意。”
白眉和尚仿佛没有看见莫少英那能杀人的脸色,只是缓缓说道:“老衲给你的那本无名卷册其实就是上古七书之一《魔道》的半卷手抄本,至于你上次失手杀死廉贞使慕容青,便是控制不住书中的煞气所致,倘若能获得全本魔道,便能有效控制煞气将其收为己用。怎样,现在、侯爷可有兴趣?”
莫少英面色一白惨然一笑,旋即一把勒住白眉衣襟,声如九幽鬼魅道:“你就不怕小爷立刻宰了你——!”
白眉和颜悦色道:“侯爷一定不会这么做,因为和尚知道那《魔道》的下半本在哪里,不知侯爷可感兴趣?条件只是去见见我家主子。”
“那下半本现于何处!”
“妖界,侯爷万万去不得。”白眉微笑。
莫少英眼冒凶光道:“那你家主子是谁!”
白眉惬意一笑:“我家主子便是定安王,而我则是三使之一的七杀使、白眉上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