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中这个月就真的沉迷于云天阁了。
温柔如水的苏苏也自有让大中沉迷的理由。大中知道,苏苏是个清白姑娘,她这样的身份实在不易,也想给苏苏一个交代。
西都有名的天赋楼里.小王爷霍昭智咬着扬州厨子做的蟹黄汤包:“不错,多汁,嫩滑,鲜美。”
大中难得心细一回,这回算是投其所好了。只是无事献殷勤,拿霍昭智的话来说:“心头总不安。”
这一言真是精准。大中又看一眼她包得厚厚实实的右手,脸上浮出愧疚之情。
“大中,你刚才盯着我手的样子,活像欠了我三百两银子,弄得我汤包都吃不下了。”
“你的左手倒也灵便,看你夹东西一点事也没有.”
大中总算移开眼睛了,闷闷不乐的问:“那天是怎么回事?”
“碰到个忘恩负义的混蛋而已。”这小王爷霍昭智咬牙切齿,“我举起他抓住墙角时,根本没料到他会那么重,想必也是个练家子,只是藏得好,而我眼拙了,非要帮他一把。谁知更惨的在后头,他居然没拉一把扭了手的我,翻过了墙,自个儿跑了。”
“这混蛋一看就不是安西人。气宇轩昂,仪表堂堂,很是好认,我若是再碰上了,非踢他几脚不可。”
大中忍不住失笑。
“大中,你今日心思重重的,是为苏苏的事而来吧?”
霍昭智也微微一笑,绝口不再提原先的计划。
大中是封不住林沧海的嘴的。何况大中这段时间表现得如此明显,这帮纨绔是心知肚明了。小王爷知道也是迟早的事。
大中勉强一笑:“小王爷别想多了,苏苏是营妓,除非是皇上特旨,否则不能赎身。”
“重色轻友之徒,碰到难事了吧?几个蟹黄包就想我帮你忙?”霍昭智哪里会不知道大中肯定遇到了困难,又用左手夹了个蟹黄包,对大中的吞吞吐吐,鄙夷之色实在明显。
大中又看了她一眼,脸上讪讪的,想说的话就一句也说不出来了。他人憨直,但也知道有些话说出去,只怕会永远失去了眼前人。
这场面实在闷得很,让人抓狂。
霍昭智咧开嘴巴,自嘲的一笑:“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今天事情不那么好办,应是名符其实的鸿门宴啊!”
大中的脸立时白了。
“有什么事快说!婆婆妈妈的,急死人。”小王爷霍昭智用唯一的好的左手一拍桌子,瞪着他。
大中的脸又黑红了。
“快说,别拖拖拉拉的。”霍昭智烦躁的喝道。
大中只得说了,他的事果然跟那天有关:苏苏被吴三指看中了,西帮的吴三指让人送给**五万两银票,以后苏苏就不准接客了,只伺候他一人。
五万两啊,小王爷霍昭智惊呆了:“苏苏真值钱!这么多钱,兄弟们也凑不起来!大中,你要吃瘪了。”
“可老鸨认为吴三指是强夺豪取,苏苏哪里只值这点,安西府的妓院生意都很好,一再扩张还赶不上需求。一般妓女一日都有三、四处陪酒的生意,一天最少也能赚上百两。但所有的妓院都属吴三指管辖,都要向他交税,他就是白要人,老鸨也没办法。”
这小王爷的眼就亮了,接下去的一通话让大中哭笑不得。
“怪不得有人评价安西府:一处茶楼一处窑。我心中颇有点后悔,那天不该没问清楚,就斩钉截铁,义正词严的一口回绝了**。其实**不死心,我出来上茅厕时又问了我一次,被我严词训斥了一顿。”
“原来在安西府,最赚钱的行业是这个!须知道安西府是连通东西商业的黄金之地,很多商人在妓院里谈买卖,很多官员的家里也参与经商,妓院的生意或许不仅仅只是赚不赚钱这么简单。”
小王爷霍昭智这话诡异得很,两眼也诡异得很,居然还诡异的作出一副后悔状:“漏掉了这条财道,实在是大错特错。”
大中吓得筷子都掉下去了:要是霍昭武知道,逛一趟云天阁还有这等后果,非要他的小命不可!
“小王爷——”他有气无力的哀叫一声,“这种想法要不得!”
“安西的妓院看样子生意实在好得出乎人的意料。如果任其发展下去,迟早得出毛病。闵皇末年,藩镇叛乱,前后历时近八年。造成叛乱的原因很多,但**奢靡是其重要原因之一。从登位开始,闵皇就整天过着纵情声色的生活,设教坊、置梨园,统四万宫妓作乐,与原为儿媳的云妃的风流韵事更传遍朝野,云妃兄弟姐妹五家,声色犬马,荒**烂。各级官员纷纷仿效,以至地方上诸道、方镇、府司、州县、军镇都设有官妓,每逢节日宴游,迎送官员,招待宾客,都要分配妓女前去歌舞陪侍。有的官员以妓女进行性贿赂。只要有上司贵宾过境,就送妓女侍寝,史称“脏闵”。就在这无度的声色中,加剧了各方的矛盾,也变相引发和纵容了叛乱。我从马家借来一部书,书中提到西方曾经一度辉煌的西罗帝国,**无度。有很多疯狂的性节日,如花节,20万妓女同时涌向街头,进行公然的狂欢。西罗人从上到下,甚至身份最高贵的女人,都以当妓为荣,西罗人的纵欲,使得人口减少,军无斗志,帝国像是个烂透的苹果。从历史表象看,导致西罗灭亡的直接原因是蛮族入侵,而这不过是压倒其轰然倒塌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思路大中实在跟不上。小王爷霍昭智说的也不是从来一上经史课就睡觉的大中感兴趣的,所以,小王爷也从来不跟他说这些。
实际上,范正就担心过:安西军现在的这批将领眼中只有怎样打胜战,怎样扩展领土,连带他们的后代也是这样,长久下去,不是好事。
这大概也是范正欣赏小王爷霍昭智的最大原因:霍昭智属于手不释卷类的,对经史更是自有看法,常会从书中读出不同于他人的见解来。范正常另外给她加课,两人也常交流看法,算是亦师亦友。
大中仔细的看了一下她沉思的眼睛,自我解读一下霍昭智内心的想法,就语音带了一丝忧愁的辩解,生怕这小王爷真误会了他:“你说的这些,在安西府还不至于吧。苏苏这等出身,一般人是不会将她放在眼里。我对苏苏也实没那个意思,就是想帮帮她。我才不会沉迷女色,你放心好了。”
“还没意思,都为了她跟西帮对上了。”霍昭智一拍桌子,实在看不起大中的支支吾吾,自我洗白,“就是不爽快的承认,到时真跟了吴三指,我看你什么事都干得出来。”
大中马上住嘴,垂头丧气。
“苏苏跟你是怎样说?”
“她不想跟着吴三指,吴三指都七十多了,给她当爷爷还差不多。”
“可也有女人乐意。特别是营妓,不能赎身,跟着吴三指有钱财保证,你虽然是胡府的大公子,跟着你既不可能名分也无财物,不合算吧?”
大中不吱声。
“苏苏说自己喜欢你,是不是?”
大中也不吱声。
“女人是祸水,越好看的女人越要人命。”小王爷霍昭智比大中清醒,“你该去听听林沧海的人生通悟,警醒警醒。”
“大中,苏苏这样的人,温柔刀就是架到你脖颈,你或许还不明白是怎么回事。”小王爷不知是怎样看出来的,“荣辱不惊,她比你厉害多了。”
大中讷讷的:“哪有这般厉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而已。你别误会,我就是同情她,不会干出其他事来。”
小王爷霍昭智失笑,摇着头,敲着桌子:“大中,我绝对不误会了你的意思。你告诉我,你想要怎么办?”
大中的眸子暗淡了下去。
“从吴三指的手中夺人?你银子比他多?人马比他多?”
“大中,要银子没银子,要人没人,要不你们私奔算了?”
私奔?这主意太烂了。大中连连摇头:才不。
大中居然幽默起来,调侃起自个儿的爹来:“我爹连娶五房小妾,连生十个女儿,才生出我来——这主意不是要我爹的命吗?”
“你娶苏苏才会要你爹的命。”小王爷霍昭智知道胡副将极看重名声,“到时连累苏苏都没好日子过。”
“谁说我要娶她了!”大中听着听着觉得不对头了,“谁家的男人后院没几个姬妾的?小王爷别想歪了。”
“何况,”大中想了想,“我根本不会接她进府。”
小王爷霍昭智笑了:“明白。外室而已,可也只怕会有多嘴的去告诉你父母。你这也是害了人家苏苏。”
大中不以为然:“你又不是不明白我,我自然也会对得起她。”
“那就是害了你的正室。你以为天下的女子都像表面上的贤良大度么?”
大中抬头看着霍昭智,讪讪的:“那就娶个心有天地,不会把这些事放在心上的。”
霍昭智瞪眼了半天,放声大笑:“娶妻娶德,娶妾娶色。你倒是都安排好了,既然如此,我就不劝你了。”
不等大中再说下去,昭智转了话题。
大中不知为何,反而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知道昭智根本不会往自身那里去想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