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车后座塞满了空调被,唐建宇不得不坐到副驾上。“多谢空调被。”看着坐定的唐建宇,驾驶位上的邵文语俏皮地调侃。唐建宇没有接话,一直忙着跟扣不上的安全带较劲,“是不是坏了?”“怎么可能,白天还好好的。”邵文语说着,就自然地探过身来,轻轻松松就扣上了。
“多谢安全带”邵文语并不急着坐正身体,歪着脸跟唐建宇讲话,呼吸几乎传到唐建宇的下巴上,在外面某个角落看来,车里两人像在拥抱。唐建宇垂眼看着邵文语,不回避也不靠近。
邵文语又凑近一点,轻轻问:“故意的吧?”,唐建宇微微后仰,紧贴着靠背,还是不说话,任由女人小小的放肆。“你鼻子怎么这么好看?”说这句时,邵文语抬起手作势要点唐建宇的鼻子。唐建宇终于偏偏头,微微眯起眼,问:“要不换我开?”邵文语这才嘻嘻一笑,坐回驾驶座准备开车。
往市里的路较之前拓宽了两车道,最近刚刚恢复通车,可能是司机们还没更新路线,所以这条宽阔的新路上,过往的车辆还很少。
“那小女孩谁呀?”邵文语漫不经心地问,“你看见啦?我在村小学时的一个学生。”唐建宇答。邵文语转头看坐在副驾的男人,他看着车外,脸上是难得一见的轻松笑意。路灯的亮光时有时无,邵文语打开车灯,调整好速度后,笑说:“看你这么高兴,肯定是得意门生。”“哈哈,算是吧。”唐建宇笑出声来,这是邵文语没料到的。
随着往市里路程的缩短,路上的车也明显多了起来。安静的车厢里,电台中传来王菲空灵幽远的声音,一首《矜持》缠绵哀怨。
唐建宇最近监考加批改试卷,忙得一刻不停,大概是累得狠了,现下兀自打起瞌睡来。邵文语见旁边的人睡了,试探地叫了两声也没动静,就把车停到路边,右臂支在车窗上,手托着自己耳朵,静静地看着唐建宇的侧脸,他呼吸很轻,睫毛微颤。
或许再有五分钟,邵文语会鼓起勇气,用食指指尖去描画男人鼻子的轮廓。哪知停车不出一分钟,唐建宇就醒了,开口就用特别清醒地声音又问了一遍,“换我开吧?”邵文语泄气地重新系好安全带,“这么点路,你也忒小看人了。”唐建宇没说什么,两只手在脸上搓了一把。
一个多小时后,车子开到了离唐宅很近的路口,唐建宇表示前面不好掉头,他从这里走回去就行。车子刚停稳,唐建宇就打开门准备下去,被邵文语一把拉住,“厂子里人送的,你给妈妈带一床去,质量蛮好的,防止吹空调冷到关节啊。”
“我妈的被子多到可以开店了。”唐建宇说。邵文语拧开车内的灯,自己去挑了一床,递到已经站在车侧的唐建宇手里,“兰花的,素雅的很,她一定喜欢”。唐建宇知道拗不过,默默接了下来。
邵文语说了再见,打算回到车里。“差点忘记了,上次你带我妈去体检,把钱给你。”唐建宇说着,就去找钱包,话也没有停,“我妈真太喜欢你了,天天夸,恨不得你是她亲生女儿。”
干嘛说这些有的没的,邵文语忍不住翻翻白眼,饶过夸奖自己的部分,回道:“医院有熟人,不用钱的。”路灯橘黄色的亮光吸引了不少飞虫,邵文语挥去飞到眼前的一只小蛾子,接着说:“再说了,我孝顺我干妈,要你做什么好人!”
唐建宇笑笑,不再客气,把钱包放回提包里。唐母本来对邵文语一百个满意,越来往越喜欢,眼看指望娶回来当儿媳妇无望,就自己变通认了她做干女儿。
有五六秒的沉默,邵文语很轻地看向男人,轻轻叫他的名字,“唐建宇。”“嗯?”唐建宇循声看对方的脸。邵文语抿抿嘴,脚下来回搓着一个小石子,小声说:“我要嫁去加拿大了。”
风呼呼吹过开花的桉树,小而密的桉树花有种特殊且并不好闻的气味。唐建宇嘴角翘起,淡淡地说,“我知道,我妈告诉我了。”可能觉得不能太随意,又加了一句,“什么时候走?”
邵文语笑起来,眼里并没有高兴。她把垂到眼前的刘海夹到耳后,大大地叹一口气,“干妈嘴真大,我还想亲自告诉你,给你个惊喜呢!”她是想找个好的时机,至少是可以看清唐建宇表情的时候,不经意地告诉他,看他的反应,最好可以看到一点点不舍得。
而此刻唐建宇歪头一笑,不置一词。
跟唐建宇告别后,邵文语没有回家,而是拎着五床空调被回到自己的公寓。她大口大口地喝着刚从冰箱拿出来的矿泉水,冷得牙根疼。诺基亚手机的铃声响起来时,邵文语凭预感想是唐建宇的,拿起来一阵失望,是那个叫詹姆斯的加拿大白人,自己马上要嫁的魁北克律师。
“我正在练习喝冰水。”邵文语在听到对方关于签证进展的询问时这样回答。“你不用吞吞吐吐,我需要一个婚前协议的。”邵文语觉得肚子有点疼,说着坐到了沙发上。听对方有一个问题后,她皱皱眉头,“你不用了解我爸妈的事情,申不申请枫叶卡不是我嫁不嫁给你的原因。”
对话全是用英文进行的,邵文语躺倒沙发时暗想,一定要这人学会普通话。恰巧这时,那个满眼透着律师精明,又时常在邵文语面前,露出外国人特有的迟钝的男人,用腔调奇怪的普通话说,“我爱你,文语。”
邵文语仰面看着天花板上,自己亲自挑选的吊灯。看着看着她笑起来,笑得眼泪都流了出来,可能唐建宇这辈子也不会注意,这盏灯在他的客厅里也有同一盏。“听不懂,你得好好练习普通话,哈哈,再见。”还不等对方回话,邵文语就按下挂断键。“我爱你。”邵文语的声音在公寓里晕染开来,字正腔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