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后好几天,石娇娇都闷闷不乐。
期末考试接近尾声,学生们复习之余都在为即将到来的悠长假期做准备。石娇娇从卫生间出来时,去食堂吃晚饭的室友们已经回来,一人拿着一个冷饮,各自在座位上吃着,还讨论着白天天的考试。“嗳,娇娇,你在宿舍啊?”露华捏着蛋筒问道,石娇娇擦着头发,往座位上走,“嗯,青青没跟你们一起回来啊?”吴月扬扬手里的绿豆冰棍,“这时候,她恨不得睡在图书馆。”
石娇娇微微一笑,低头发现书桌上摆了块冰砖,疑惑地拿起来还没来得及发问,美泡坐在自己的桌子上,摇着腿说:“你好像爱吃这个!”石娇娇边拆包装边道谢,“最喜欢整个放进碗里,用勺子挖着吃啦。”美泡舔一口雪糕,伸伸脖子,“看看电话,张合打了好几个过来。”石娇娇心里一紧,嘴上嘀咕:“例会都开过了,会有什么事呢?”说着拿着手机去阳台上给张合回电话。
那边很快就接了起来,张口就问:“喂,你去哪里了?”石娇娇心里腾起一阵不快,冷声问:“有什么要紧事嘛?”对面一阵沉默,半天才回:“你生气了,是因为流言,还是真的想让人帮你做部长?”石娇娇闻言觉得真可笑,不由得冷哼一声,说:“没什么事我就挂了。”张合赶紧出言阻止,“电话里说不清,我在去你宿舍楼下的路上,见面说。”石娇娇张张嘴,犹豫片刻还是回:“你想说什么就说吧,没必要见面。”“石娇娇!”“就这样吧。”
张合已经跑到女生宿舍旁边的竹林,细细的竹叶相互摩擦,发出极舒心的“沙沙”声。张合听着电话里挂断的声音,难以置信地站在路边。他摸着额头回忆了下自己这几天的心神不宁,再想想即将开始的毕业设计和仿佛就在眼前的毕业。他一向是个不受干扰的人,他要完美的毕业,拿到已经瞄准的企业岗位,稳稳当当地留在这多城市里。等这一切都安定了,他再去解决这个忽然闯入视线的师妹,如果她还在原地的话。
忽然不明白自己的患得患失,明明早就打定了主意,怎么越来越不受控制,不由自由地朝对方靠近。“这是最后一次,解决了我就打住。”张合咬着牙,再次拨通了石娇娇号码。铃声响了很久对方才接起来,并且接通之后一言不发。张合讲话简短而霸道,“立刻下来,我在大门口。”“好吧。”
她甚至连头发都懒得整理,就这样毛头毛脑地出现在男生面前。本来有一肚子话要问,人真站到面前反而词穷了。张合抓抓头发后垂下手臂,忽然觉得两只手长得多余,支支吾吾憋出一句,“去操场走走?”石娇娇动了两下,开口时语气里已经不再有情绪,“算了,穿着拖鞋下来的。就在这里说吧,我们往路边站站,影响人家过路了。”
“对不起。”两人站定之后,张合开口就是一句道歉,石娇娇轻轻笑了起来,“部长你没事吧,为什么要道歉。”张合叹一口气,说:“不知道呀,它自己就蹦出来了。”不甚明亮的绿色地灯,模糊了石娇娇好看的笑脸,她说:“我本来不气的,结果被你在电话里一问,莫名就生气了,哈哈。”张合扭头看着她,石娇娇低头踢了花坛的边沿,说:“这跟旁人无关,要道歉,也是她应该做的,这个之后我会跟她当面说清楚。”
“如果我因为流言,倒来跟你要说法,那不是真说不清了么?”石娇娇假装潇洒地吹吹气,抬头看向天空,清朗的夜空里有几颗调皮的星星。而张合目光灼灼,也亮晶晶地看着石娇娇,他松开一直背着身后的手,后退两步后一个冲刺,弹跳着去够路边的树叶,无端端地吓石娇娇一跳。
张合手里捏着摘到的树叶,说:“我道歉,我为我问出‘你是不是想要当部长’道歉。”石娇娇这下真笑起来,道:“知道就好。不过,道歉先搁着,万一我真成了下一届的部长呢?”张合随口附和,“哈哈,是是是,有道理。”这是一次还算愉快的对话,不过该说的还是没有说。石娇娇是没立场开口,而张合觉得时机还没有到。
石娇娇回到宿舍,冰砖已经化了一半了,只能用勺子一口口舀起来喝。大概由于楼层不够高,阳台上虽然风凉蚊子也很猖獗,聊天的女孩们只好端着椅子回了宿舍。美泡一见石娇娇就问道:“见完你的部长大人啦?”吴月也跟了一句,“你们外联部就你一个人啊?”只有张露华闭着嘴,直愣愣地看着石娇娇。
校园里的广玉兰开花了,大朵大朵地站在枝头,像开在树上的白莲花。石娇娇停好自行车,正好在路口遇到刚刚分手的学姐,一见面她就笑着问:“回宿舍啊?”石娇娇点点头,这时路口走来一个拎着塑料袋的男生,接过师姐手里的包。“我男朋友,这是一起今年一起兼职的师妹。”男生跟石娇娇寒暄两句,搂了师姐的腰就离开了。石娇娇想想空荡荡的宿舍,耸耸肩往最近的第一食堂走去。
室友们离开的当天,石娇娇就把地擦了个一尘不染,直接在地上铺了席子,这样既凉快又方便。隔壁宿舍的女同学敲门进来,问石娇娇要不要一起吃东西,因为当天女同学过生日,特别买了不少好吃的。石娇娇赶紧从地铺上爬起来,说:“这么好的事情,我马上就过来。”她匆匆换了衣服,洗了脸,就去参加那个只有三个女生的生日宴。
女同学反复劝石娇娇留下来一起睡,石娇娇还是想呆在自己的空间里。今天店里因为搞了促销客流特别大,她新手上路的所有失误都选在这一天爆发:报错点单,上错菜,临下班前还打翻了一杯果汁,玻璃杯摔得稀碎……本来应该很累的,可现在却精神抖擞,翻来覆去睡不着。
因为口头答应了学姐,爸爸在电话里又坚持要自己回家,最后采取了折中方案,石娇娇在店里做满一个月。石娇娇把手伸直,放在玻璃门透光比较亮的地方,黑暗里,五指的剪影立刻清晰地呈现在眼前,无名指第一指节的创可贴也能看见。一颗眼泪悄无声息地从眼角滑落到耳朵里,经由的地方立刻传来清凉的感觉,石娇娇缓缓转动着自己的双手,她感觉委屈,又很想家。
如果一切顺利的话,这个月可以领到一千二百块,刨去生活费和偶尔乘公交的路费,存下九百块应该不成问题,这可是一笔巨款呐!想到这里,石娇娇一把抹去眼角的眼泪,从席子上弹起来,“也能帮上家里一点吧!”石娇娇自己对自己点头,捏了捏木木的脸颊,跳起来摸黑去洗了把冷水脸。
再次躺下的时候,石娇娇已经不打算强迫自己睡着了,越逼自己越清醒,索性顺其自然等睡意自己来。熄灯时间已经过了很久,没亮光也不能看书,只好把手机拿出来,从收件箱翻到草稿箱,通讯录从头按到尾。已接电话里除了学校的短号,夏蕾的名字最多,其次才是家里的电话。
石娇娇看着蓝色屏幕上,想起跟夏蕾最近一次通话,是她几天前生日的时候。那天石娇娇心血来潮,熬了个夜,一直等到十二点的时候,给她发了条祝福短信,“阿拉蕾,生日快乐!”没想到夏蕾也在熬夜,立刻一个电话追了过来,开嗓就鬼哭狼嚎,“天呐,难以接受,我已经是个奔三的人了!”想到这里石娇娇不禁笑起来,“说起来,我也要过二十岁生日了呢!”石娇娇捏着手机自言自语,忽然瞪圆的眼睛,放下手机捂住了自己的脸,“妈呀,我竟然也是个二十岁的大人了!”
宿舍里黑漆漆的,只是门上的玻璃窗里,有走廊夜灯的光透进来,在洗手台地下的白色瓷砖上,投出方形的光斑。有种联想是莫名其妙的,但它会突然发生。比如石娇娇捂着脸哀叹自己的长大后,下一个钻进脑子的事是:我跟唐老师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联系了。石娇娇鬼鬼祟祟地拿起手机,把本就斑驳的键盘按出连续不断的声音,他们的上一次通话还是在陈丽结婚后不久,她说未来要请他参加自己的婚礼那次。
唐建宇还是从邵文语那里知道,石娇娇暑假留校打工的事情。“在厂里遇上她爸爸,就随口聊了两句,这大哥真的热情。”邵文语穿着淡色的麻布拖鞋,边说话边给唐建宇剥了颗葡萄递过去,唐建宇转头摇摇手,“你自己吃吧。”邵文语扬扬眉毛,把果肉送自己嘴里,道:“那你要吃自己剥吧。”唐建宇没有回应,又把视线落回看了一半的资料上。“你今天回市里么?”邵文语边洗手边回头问,唐建宇放下书,回:“要的,过几天还要去陶教授那里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