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后,两人有好几天没有联系,要知道平时不管怎样,邵文语都是忍不住至少发一条问候短信的。唐母迅速发现了异样:唐建宇呆在书房一整天,专注于看资料收集素材,电话只响过三次,都是讨论学术问题的。敏锐的母亲作势榨好一杯橙汁,站到书房外敲了敲门,得到儿子的允许后才进房间。
“鲜榨的,略微有点酸。”唐母把果汁放在书桌边,看着唐建宇头都不抬,耳朵上夹着一直红笔,手里握着支蓝笔,不停地在不同的纸张上写写画画,“谢谢妈。”唐建宇边比对数据边给手里的资料分类,完全没有注意母亲离去与否,突然发现她还站在身边时吓了一跳,“您有事找我?”唐母也毫不客气,微笑着拉了小凳子坐下。
“没事,看你忙了一天,想叫你休息一会儿。”唐母搓着膝盖道,唐建宇活动下眼珠,放下手里的事,说:“累倒是不累,陪您说说话也行。”唐母低头看看,又抬头看儿子,笃定地问:“跟文语闹别扭啦?”唐建宇见状心下了然,回:“没有,我跟她说了这几天赶论文,联系会少点。”唐母捶着膝盖,气定神闲,再问:“是因为那女学生的事情吧?”唐建宇垂眼不接话。
唐母说:“建宇,这世上的事不是你觉得没问题就真的没事,你也要站在身边人的立场上考虑。是,你觉得不过一件鸡毛蒜皮的小事,可文语是什么感受你知道吗?就像当初,李亚心那样对你,你是什么感受?”唐建宇视线闪烁,无力地叹道:“我那天态度不好,也立刻道过歉了,她似乎不能接受,我也不知道怎么办。而且这件事跟李亚心那件完全是两个性质,不要混为一谈。”
“好吧。”唐母投降似的拍拍儿子的肩膀,“你们的事妈妈也不好多说,但是妈妈作为过来人,有句话一定要教给你。”唐建宇凝神看着母亲的脸,唐母叹口气,道:“两个人要在一起,定有一方要先降低姿态。但在一起之后,绝不是说,开始降低自己的那个人,理所当然要受委屈。”看着慢慢关上的房门,唐建宇脸上若有所思。
想到这里,唐建宇拿起桌子上自动锁屏的手机,拨通了邵文语的号码。对方的声音一听就是期待里还夹着怨气,“你怎么打电话来了,不用上课吗?”唐建宇抿抿嘴,“马上去,下午的课。”“哦。”……中间有一段长长的沉默。邵文语深知唐建宇的脾性,他能打电话来已经是一种低头了,这样想心里积的怨气就散了许多,便想先打破尴尬,“你!”“我!”谁知唐建宇也同时出声了,两人同时收声又同时说,“你先说。”邵文语终于笑起来,柔声道:“还是你先说吧。”
唐建宇也不推辞,说:“明天我回市里,见一面吧。有部不错的片子上映。”“你等一下。”邵文语隔了几分钟才回来给唐建宇答复:“那你周六早晨来接我,晚上在我家吃饭,好吗?”“好。”结束电话后,唐建宇感到一阵轻松,抬头看时间下午第一节课已经要开始了,赶紧拿了包,从门口的衣架上取下厚外套。
镇中学北门正在换新的自动门,唐建宇这几天都是从南门进出。下午上课时间已经开始,学校大门关闭,只留下靠近传达的小门供人出入。唐建宇早早就下了自行车,刚准备进小门就看见黄瑜迎面提着大包小包走来。门是不足够带行李的两人同时进出的,唐建宇下意识地退回去,给黄瑜让出路来。“唐老师下午有课啊?”黄瑜笑道,唐建宇点点头,也礼貌回问:“周末回家啊?”
黄瑜没有正面回答,只伸了伸脖子,示意唐建宇往那个方向看。唐建宇看过去,大叶女贞树下,一个身影躲躲闪闪,不是小赵又是谁?被女朋友拱出来的小赵只好走过来打招呼,唐建宇看着旧同事调侃道:“去了大学校,见我们一面都不行了?”小赵闻言低头说:“怪不好意思的。”唐建宇伸手拍拍小赵的肩膀,“这有什么,人往高处走嘛!”
唐建宇看手表的动作被黄瑜发现,女老师忙挽了小赵的胳膊,说:“唐老师下午还有课呢!”小赵一听忙伸手告辞,“我都忘了,唐老师没有不忙的时候!”唐建宇微笑着将自行车立到传达室旁边,叫两人也站过去,毕竟还有迟到的学生要从小门进出。站定后,唐建宇道:“第二节课呢,不急。”说着指指教学楼,问小赵:“在新学校还顺利吗?”小赵推推眼镜,抿嘴回:“老实说,不太好。”
“怎么了?”唐建宇疑道,黄瑜见小赵说不出话来,自己就帮忙答了,“说好过去还做主课,教数学,结果让他做了个计算机老师。初高中的计算机课能有什么内容,还不就是看看机房。”唐建宇咬咬了嘴唇,看着垂头丧气的小赵,安慰道:“刚过去就当适应环境,既然答应过你,过了考察期校方对你肯定另有打算,不然也是人才浪费嘛!”小赵一直信服唐建宇,听了这话笑道:“听您这样说,我开心多了。”
“行了,别赖着人唐老师啦,还要坐车呢!”黄瑜笑着嚷道,小赵抓抓头跟唐建宇告别。没走出几步,黄瑜俏皮地扭头叫唐建宇,“唐老师,办公桌上给你放了惊喜呢!”“是什么?”“你去看了就知道啦!”唐建宇快步走回办公室,远远就看见自己桌子上,静静地躺了一封请柬。想着校门口小情侣离开的背景,唐建宇拿着红色信封也笑起来,“工作不顺利,生活还是很美满嘛!”
深秋的清晨,天空蓝得滴出水来,只淡淡抹了几片云,特别适合外出的好天气。早餐之后,唐建宇就换好衣服准备出门,换鞋时正好遇上晨练回来的父母,“你们回来啦,正好我就不用锁门了。”唐母看着儿子,问:“一大清早的去哪里?”对于母亲的明知故问唐建宇向来有十足耐心,“昨天问过了啊。去看文语,对了,晚上不回来吃饭了。”唐母听了喜笑颜开,趁儿子经过身边时,重重拍了拍他的后背,“坏小子!”
直到临近中午,唐建宇的车才出现在往邵家的路口,邵文语早就拎着包伸头在门口等了。见唐建宇要下车,邵文语摇摇手指指车里,随后径直坐上了副驾,“不是说一早就出门了么,怎么才来?”唐建宇只说去大学里办事,邵文语也没多问,嘀咕:“早知道我就去公司一趟了。”唐建宇拦下正在系安全带的邵文语,“等等,我人都到了,不用进去给你爸妈打个招呼吗?”邵文语抿嘴笑起来,“就你最懂事!不用啦,反正晚上来吃饭。我爸去局里了,我妈为你搬菜场去了,大概。”唐建宇闻言摇头笑笑,“那好吧,先去吃午饭。”
吃完午饭到电影散场时,才刚刚四点,“还不想回去,爸爸最少七点才到家,我们找个地方坐坐吧。”邵文语提议,唐建宇也不想太早跟邵家父母碰面,便回到:“正好在附近,去靳华酒吧怎么样?”邵文语举双手赞成,“他的店白天跟个小资情调的茶社没什么区别,哈哈。”
新来的侍者把二人往比较容易产生消费的吧台附近引,邵文语冲正在调酒的酒保招招手,才说:“常来的,不用带位。”年轻的男孩回头看看自己的顶头上司,果然对方招着手让自己回去。唐建宇和邵文语本就有默契,都往窗边临街的位置走去。两人落座后,刚刚引他们进门的服务员端了两杯淡酒过来,说:“这是吧台请的。”邵文语道了声谢谢,拿起杯子呷了一口,咂咂嘴,“跟你老大说,太甜了。再来一杯柠檬苏打水。”“好的,稍等。”
邵文语四下看看,发现就算是白天客人也不算少,不禁跟唐建宇叹道:“那时候当他开着玩儿呢,没想到经营的真不错!”唐建宇接过送来的苏打水,说:“花了不少心思,已经跟人筹划着在城南的新商业街开分店了。”邵文语立刻伸直脖子,道:“我可以入股啊!”
对于邵文语对生意的本能反应,唐建宇忍不住笑出了声,“你去跟他谈嘛!”邵文语撅撅嘴,“还是算了,他又不缺钱。”“有我一份。”唐建宇冷不丁地说,邵文语吃了一惊,“老师可以开酒吧的么?”唐建宇抿嘴笑,“傻瓜,我又不违纪。老师也有自己生活啊!”邵文语只听见头两个亲昵的字眼,端起酒杯掩饰又羞又乐的表情。
“要说做买卖还是靳华这种厉害,你看一杯水两三片柠檬就敢开十几块的价!我们这种做贸易的,真是赚辛苦钱!”邵文语放下酒杯,指指唐建宇的饮品说。唐建宇把苏打水随手晃了晃,随口道:“也有成本的,他这种人连柠檬都是用进口的。不过国内由于气候、水土和技术的局限,目前还产不出好柠檬,皮厚味苦还不够香,是个大问题。”
邵文语一听,颇为意外地问:“你不是研究数学和教育的嘛,对果树栽培也有涉猎?”唐建宇撑着太阳穴无奈地叫一声“文语”,苦笑着解释道:“我好像跟你说过。你们在谈代理商所在的南方城市,有我妈家那边一个不算太远房的亲戚,我叫他舅舅。他可是个大户,有大片的茶园果园,我上学的时候还老过去玩呢!”邵文语听了点点头,“哦,所以你知道点……怎么不早说,我就可以顺便去拜访下嘛!”唐建宇呵呵笑一声,“我自己都好久没去看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