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万没想到,张堃所说的“很快”就是第二天。“到底去哪里?”石娇娇拉着外套的衣襟,下意识地遮挡于她来说,裸露太多肌肤的礼服领口。从被要求换上这身长裙开始,她就一直处于这种惊疑的状态,惴惴不安的神态看起来活色生香。张堃于是生出逗弄的心态,铁了心不告诉她接下来的行程。
“真是急死人。”石娇娇问不到答案,泄愤似地用后背撞了撞座椅。张堃嘴角微微翘起,带着安抚的口气问:“你觉得我会带你去哪儿?”石娇娇扭头看着男人,抿嘴憋了一会儿,极其严肃地说:“这种节骨眼,是不是什么媒体的中秋晚会之类……”声音越说越小,石娇娇也觉得有点荒诞。张堃听完话也不搭腔,平稳行驶的车厢里,泛起一阵尴尬的安静。
“哈哈!”笑意一旦爆发出来便是毫不掩饰,张堃的眼角挤出上扬的细纹,趁着红灯看着女人。石娇娇又急又气,索性别过头直愣愣地看c市街景。“娇娇,你今年多大了?”张堃明知故问,石娇娇没好气地回了句,“不到三十!”张堃忍笑点点头,“那是年纪不小了!”石娇娇提起一口气,向男人投去刀子一样的目光,“反正比你年轻一百倍!”
话是孩子气的,她气红的脸颊,活泼的情态都是孩子气的!无论在生活的各种场合,多熟练地伪装老练,总有未经人事的纯真在她不防备时,活灵活现地展现出来,使她一直保有少女般,毫不自知的美感。
“是谁,把你保护得这样好?”张堃食指轻抚石娇娇脸颊,感受线条柔和饱满,有片刻失神地轻声呢喃。“什么?”石娇娇偏了偏头,躲开张堃的手指,“在开车呢,专心一点啊!”等开过拥挤的路口,石娇娇再去追问男人,刚刚叽叽咕咕说什么时,张堃脸上已经恢复了惯有的冷峻,似乎不打算再多说一句话了。
每个城市都有自己的气质,诸如北京的恢弘,上海的摩登……c市从石娇娇一下飞机开始到现在,淋漓尽致地向初次到来的她展现其广大的格局!这里开阔的视野,舒展的建筑结构还有自由流淌的交通……无不显得繁荣。正当石娇娇快在长时间的行驶里,感到迷茫时,车子终于改道,驶入了僻静的居住区。
通过左右立着两个盛装警卫的入口,石娇娇好奇地看窗台交叉吐水的一排肃穆的兽形雕像,加之修剪齐整的绿化景观,不禁疑道:“这又是一个庄园吗?”这次倒是回答的及时,张堃说:“算是。”
石娇娇一听,知道让她穿礼服的目的地近在咫尺,心里立刻紧张起来,不由得挺直脊背端正了坐姿。沿着铺设着昂贵石料的大道开了没一会儿,张堃选择了一个维多利亚建筑风格的院门口停了下来。他摇下车窗又合上,径直往地下的停车场开去。
两人出了停车场,暮色里张堃上下打量一片亭亭玉立的石娇娇,目光落在鞋头秀气的细高跟上,问道:“这双鞋磨脚吗?”石娇娇往后缩了缩脚,回:“很合脚。现在你总该告诉我,里面是什么场合了吧?”张堃曲起手臂,等石娇娇含羞挽上,才歪头说:“你不是说我是资本家么?带你过中秋。”
两人还未走两步,就有一男一女从白色的建筑里出来,朝他们迎面走来。“阿堃他们回来啦?”年长的男性率先挥手打招呼,张堃迎上去握手叫“哥哥、嫂子”。石娇娇正觉得男人眼熟,偏瘦的女人就含笑看着她,先说:“这就是娇娇吧?”张堃点点头,垂眼柔声跟石娇娇说:“跟哥哥嫂嫂问好。”石娇娇回过神,迟疑了好一会儿,才依言打了招呼。
张堃哥嫂笑着应下,男人指着车库方向对张堃说:“宴会公司的摆件不合意,你妹妹正在发脾气呢,也只有你能对付。你快带着娇娇进去,我和你嫂子去酒庄拿酒,正好躲一躲她的火气。”张堃闻言沉沉地往门内看了一眼,才抬手跟哥嫂道别。待两人走出一段距离了,石娇娇才忽然想起来,“这是我在通源时候的总经理!”张堃笑道:“这才认出来。”
石娇娇的眉毛迅速打成了结,转着眼睛想了好一会儿,一把拉住张堃手腕将他拽到一边,说:“通源改组的时候,厂里有传言,总经理是老董事长的儿子,因为经营不善被另一个儿子接手了!如果这是真的……”“那怎么样?”张堃问,石娇娇攥紧手掌,抬眼惊慌地说:“这根本不是什么商务酒会,是你家家宴!”
“你不该这样,你为什么不跟我商量!”石娇娇松开手,看着张堃默认的眼神,脸上登时青白相交,“你怎么能擅自做决定?”张堃没想到石娇娇反应不喜反怒,有点无措地解释:“事前不说是怕你紧张。”石娇娇显然不能接受这样轻飘飘的理由,忍着巨大愤怒别过头,平复了一下才稍稍冷静地说:“你要知道,这是两个人的事情,我跟你是平等的!我绝不会不声不响,突然把你推倒我父母面前。”
这从来不在张堃的思考范围之内,出现在他身边的所有女人,无不以能够见到他家人为荣!甚至有人凑巧见了一次老董事长身边的护工,就觉得得到什么约定一样,心里洋洋得意起来。谁知道自己正式带上门的女人,竟是这样激烈抗拒的姿态!张堃抿了抿嘴,冷眼看着石娇娇,“你不用紧张,这屋子里没有我父母,你以为的老董事长也在美国。只有些同辈的人,难得节日凑到一起聚聚。”
石娇娇的表情稍稍有点缓和,但脖颈间的线条依旧僵硬,她竖起一只手,不假思索地说:“不行!这样吧,你等我一下,所有行李都在车里,我去换身合适的衣服。白秘书先回b市了,我就当是贴身秘书参加宴会吧!这样才合情合理。”
天黑得好快,靠得这样近,张堃的脸色已经有点看不清了,只有不正常的呼吸声,告诉别人此刻他有多不悦!日落之后,风舔在裸露的肌肤上立刻激起一层鸡皮疙瘩。石娇娇头脑清醒了点,张堃的沉默让她有点害怕。
“对不起,我只是有点吓到了,我从来没有想过会这样……”再说话是,她的声音有点颤抖,不知是冷的还是胆怯。“哪样?”张堃反问道,声音里陡然一点温度都没有了,“是跟我的家族接触,真正进入我的生活吗?”
是这样吗?是这样吧!石娇娇完全愣在原地,“我……”她想辩解否认,可不知为什么,连“我不知道”都没底气说。她心知肚明,无论给出什么回答,都经不住追问。
两人正对峙着,门庭前的灯忽然亮起来。蒋芫从汉白玉的柱子后面走出来,她停在门庭边沿,整个人和这座美轮美奂的建筑相得益彰。一袭深蓝色的长裙,肩上松松地批了一方暗红的细羊毛方巾,完美无瑕的脸上笑意如春风和煦,温柔地问:“这么冷,站在外面做什么?”
还没有经过任何介绍,石娇娇心里就闪过蒋芫的名字。“美得不可方物”这句话,只有美泡在介绍她崇拜的女校长时用过。
石娇娇快速整理表情,用服从的姿态退到张堃身后一点,自觉让出两人对话的空间。张堃抬眼看着蒋芫,问:“你怎么跑出来,还穿这么少?”蒋芫咬了咬嘴唇,玩味地看着石娇娇,道:“我出来开门灯,谁想遇到你们在闹别扭。”
张堃抬脚走进门庭,先把蒋芫往避风的地方推了推,才回过头看着对台阶下的石娇娇说:“她不过是紧张,跟进来吧!”石娇娇垂着头,将清冷的眸色藏在斜斜划过腮边的,头发的阴影里。她用冷透的手提起裙角,依言跟在两个人身后。
男人的手推着蒋芫的腰,说是推却只有指尖有接触。两人面无表情,嘴里不说一句话,可他们随脚步轻微摆动的肩膀,时而靠近时而疏离,却像在亲密地交流。他们周身的空气是四散开来的丝线,一旦靠近对方,就因为波动而疯狂飞舞,交缠拉扯,形成无数解不开的死结,越是想要远离彼此,就缠得越紧越死。
一进入客厅,温暖适宜的空气立刻包裹了石娇娇,不知道什么时候蒋芫已经走到不远处,跟一个挂工作牌的男人,指着甜品台说着什么,而张堃一言不发地站在她的身边。大厅里一派聚会景象,除了在紧张准备的宴会公司服务人员,并看不见本家其他人。
“叔叔!”一声清甜上扬的呼唤后,两个看上去十八九岁的少女自二楼旋梯跑来,在前面的短发女孩尤其兴奋,张开手臂朝张堃扑去,被他接住肩膀,教训道:“大姑娘注意点!”明丽的女孩眨眨活泼的大眼睛,哼一声,“我才不管!”
张堃话语间后退了一步,往石娇娇身边靠近。站在后面稍文静点的女孩看见这细微的动作,拉了拉明丽女孩的胳膊,朝石娇娇方向使眼色。“咦!”明丽少女果然一脸疑惑,问道:“这是谁,叔叔的秘书吗?不对,叔叔从不带秘书参加家宴,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