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古猎场北部,这里是蕴含生机最浓于的地方,天地灵气在这里汇聚,云雾缭乱之间颇有股人间仙境的味道。绝壁千仞,古松迎客,云海翻腾,不时还有灵兽叫唤。
大山之下,足足一百人的队伍镇守机要各处,他们身穿寒铁云纹甲,手持亮银点钢枪,模样肃穆周正。
嗖!
树林微动,无风自起,惊起一片飞鸟慌乱。
啪嗒!
一手缠着铁链的干瘦男子面目苍白,活脱脱一病秧子,时不时剧烈咳嗽,仿佛想把心肺吐出一般。
“来人止步!”拒马横前,山脉延绵,峰峦叠嶂,一片苍翠欲滴之景下埋藏多少肃杀冰寒。一小将走上前,手中的长枪斜下点地。
“给,咳咳——”病痨鬼细长皮包骨似的可怖手一挥,五点光亮闪烁,那小将横眉冷竖,手中长枪一转,一股无形的气场将那飞来的物什紧紧吸引,它们绕着枪头沿既定轨道旋转,似是星辰环日,夺目绚烂。
“五枚玉牌,过!”小将手一伸,哒哒哒五声,玉牌落于那手掌心之处。
“多谢了,咳咳咳——”病痨鬼涨红着脸,惨白之底异常红润,一缕血迹自喉口鼓动喷射,溅了一地花红。
“走走走,赶紧走!”那小将皱着眉头,眼眸中尽是恶心,催促着男子离去。那男子摇摇晃晃一副醉酒模样,伴随着阵阵咳嗽气喘踏着青石小路消失在那密林尽头。
这时,小将身旁的兵士努努嘴怒骂一句,“囚徒之中竟还有这种病鬼?我看不等其他人出手他就得死在这灵山之中!”
“王吉,这是你来的第一年,事实上刚才那个人在八古猎场之中也是大大有名。”小将抖了个枪花,一道银芒瑰丽,缩回背部枪套中。“病痨鬼张青子,一身修为早已能够通窍,却在规则之下苦苦压制。他在八古猎场中待了快三年,一身毒功无人敢惹,如果不出意外,今年他说什么也要拼死出去了。”
“毒功?歪门邪道,果然该在死牢之中!”王吉忿忿不平。
“好了,继续把守着,上面这一次可是非常严厉,出不得半点差错。”小将悠悠转转道。
窸窸窣窣——
树丛上下起伏,钻出一道轻盈身影,他一头黑发墨玄如玉,几片翠绿沾染其上,更显青年俊朗。
“何人?”小将走上前去。
“人字牢项仲道,这是玉牌!”项仲道掸掸身上烟尘,将五枚玉牌递交给前头的小将。
小将瞥眼一看,颠了颠分量,然后一甩头,“进去吧。”
“多谢了!”项仲道双手抱拳,显得十分有礼,然后正步大迈进去。
“统领,黑山死牢中还有这种小孩?”王吉带有浓烈兴趣问道。
“不该问的别问,更何况这种人更危险!”小将眯起双眼,眺望着山间小路隐约入云雾翻腾处。
呼——
“起风了!”王吉下意识伸出大手挡了挡侧脸。
“山雨欲来风满楼!”小将双眼迸射冷光,两道锋芒划破长空而去,那原本碧空如洗之天已是乌云压城之势,似有十数条黑龙腾飞,吐气成墨,狼烟袅袅。
“这是怎么回事?”王吉怔怔说不出话。
“鬼魅魍魉,安敢侵我天汉皇土!”
···
项仲道行走在山石凸起之地,抬头望着那墨汁侵染的天空惴惴不安。这不是阴郁密布,狂风暴雨降临的前景,而是魔气遮天,妖邪遍地的预兆。
“蛟说的没错,果然有魔门中人,这些疯子!”
卡擦!
枯叶细碎,引起项仲道的注意,一棵棵交错的古树底下露出一张苍老的脸庞,那是一位驼背的老者,双手出带有一个爪套,头上白发不存几根,皱纹沟壑,黄斑点点。
“桀桀——”老者怪笑着,往前踏出一步,毫无踪迹。
项仲道深吸一口气,藏神五脏,刚才那名老者明显距离通窍境只差一步了,两人若是开大,他就算拼命也没有一成胜算!
“还好,药丹废墟开启,囚徒们都把注意力放在天材地宝之上,在尚未搜寻到之前不会轻易动手。”
握紧双拳,项仲道没有一丝胆怯之色,他不想成为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他想要夺命,就必须舍命!
运起踏浪歌的法门,项仲道于山间跳跃,向着气息浓郁之所奔去。
煌煌大山的阴影之下,一座纯粹由累累白骨构造的祭台升起。外围一圈,共计一百零八周天之数,放置一个个苍白骷髅头,论大小只比婴孩!骨头塔尖插着一面旗帜,上面有一图案,恶兽狰狞。
白骨祭台四周被人挖掘出一条上下九寸长,左右五寸宽的沟壑小道,汨汨血水缓缓流淌,反射出一抹抹妖艳与腥臭。
咚咚咚!
牛皮大鼓作响,恍若雷震天降,号角声声,肃杀萧索,如泣如诉。
在那空旷的大地之上,有一群人身穿红袍,背上腰间各有不同诡异乐器,乐器大多并不是木材制作,而是莹润光泽的骨头!
“魂兮归来!魂兮归来!睡兮醒之!睡兮醒之!”
抑扬顿挫,干哑低吟之声缓缓飘起。像是一种号召,所有人不断重复着话语,仿佛着了魔一般。
卡擦——卡擦——
以祭台血河图纹为中心,四周的大地竟然被生生撕裂,那碎石棱角突起,小块破碎坠跌,露出幽深宛若巨兽无底大嘴的深渊。中央的祭台高高升起,似是一根天柱直插云霄,一条条血色雷蛇在乌色云朵中游离,吐信。它们逐渐壮大,最终刺破长空落了下来,声震破天!
呜呜——呜呜——
尖啸戚戚之音如怨如慕,像是妇人的啜泣,又似恶鬼长鸣,扰人心神。
“血雷蛇行,鬼哭狼嚎!不好!”灵山之中风慎言的速度几乎化作一道光,向着那黑暗滋生之处奔去。
片刻前还是神圣宁和的灵山,此刻化作了阿鼻地狱,血雨腥风泛起,魔气丛生。原本温顺的野兽双眸猩红,身材涨大数圈,相互厮杀。而早已修炼的妖兽变得越发残暴,见到生物便是一阵啃咬。有些精神恍惚的囚徒抵挡不住魔气侵袭,亦是失去理智,沦为魔物。
粗壮的大树干枯成皱,黑漆漆阴森鬼气。花草枯萎凋谢落了一地芬芳,湿润棕黄的大地干涸紧致挤压,暗红无光。天空终于有雨点朦胧,只是那透明早已被血色侵染,血雨!老天的泪竟化作了艳红!
项仲道寻着一处洞穴盘坐运功,四周滋生的魔气化作一条长蛇游行与凹凸不平的土地,慢慢缠绕住他的身子,由腰间往胸口旋转。
气闷,压抑令项仲道身子发抖,冰凉的水滴自头上石笋下坠,落在额头,微冷。
嘶嘶!
蛇头栩栩如生,就在项仲道的面前盘旋摇摆,黑色的信子一颤一颤,毒牙阴冷煞气。
若是近瞧,你会发现那丝丝魔气顺着他肌肤穴位侵入血肉经脉。气血剧烈沸腾,拼死抵挡着外物入侵,即使是经受赤果蛟血洗礼的身躯亦是拦不得一时半会。想要驱逐魔气,只有靠武者的心神!
魔气以阴暗为养料,邪念为灌水,心魔为基,扰乱武者武道。轻则发疯成痴,重则入魔化邪,与武者常常遇见的走火入魔一般。故此,能够前往战线的兵士都是经历种种战火,武者更是不入通窍不得出山。
项仲道凡胎易筋,撑到现在实属不易,若无帮助,必死无疑!
哗啦!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一首正气歌浩浩荡荡,中正光明,那熟悉的声音不正是当初在钟壶谷的老者。
正气丛生,阳火大旺,一圈圈涟漪涤荡,乳白的气芒交织成一把把长剑。
一剑,断蛇头!
一剑,破魔障!
一剑又一剑,魔气不得近身!
“呼——”许久之后项仲道睁开了双眼,眸子深邃平和,身上竟散发几分淡然之色。
他站起身子,气血沸腾,潮浪连环,弓弦连绷九响,铿锵有力,战鼓隆隆颇有震天气势。易筋圆满了!连带着龙象心经更进一步,完成小半积累!这个时候项仲道算是真正感受到了当日老者赠予自己的究竟有多大恩情,那抵挡的正气竟然还在体内留存,对抗魔气简直就是阳春融雪般轻松。
额头眉心上丹田处,沉寂许久的菩提嘉叶开始运作,一个个金光闪闪的大字印入记忆海洋。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耳熟能详的正气歌缓慢组合,又在某种力量之下重新打乱排列,最终化作一门武学——浩然正气!
“敢问夫子恶乎长?”曰:“我知言,我善养吾浩然之气。”
“敢问何谓浩然之气?”
曰:“难言也。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何谓知言?”曰:“诐辞知其所蔽,淫辞知其陷,邪辞知其所离,遁辞知其所穷。”
出自《孟子》,浩然正气也是儒家武学之精要,任何大儒都能蕴养一口浩然正气,言随口出,诛妖灭魔!
浩然正气,天下大刚德义,以人之气节德行道义为基础修炼,可谓堂堂正正,犹如一轮煌煌大日升空照耀。
浩然正气分为九品九重天,实属一流武学。是少数几门不依靠内力真气激发威力的武功,现在的项仲道就属于一重天一品之境,算是粗通皮毛。
一线天钟壶谷。
入口栅栏密集处,老夫子正坐垂笑,他的笔轻触纸面,三个大字毕现——正气歌!
“孺子可教,悟性尚可。你我结缘,有因有果,有因有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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