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上火(1 / 1)

这番话说得实在是入情入理,假如张氏没有怀孕,杨峼娶谁或者不娶谁,她并不太在乎,可现在她有孕在身,生个女儿倒还罢了,至多养到十五六岁给她准备好嫁妆嫁出去就成,可要是个儿子呢?

以后要跟长兄长嫂在一个屋檐下生活,甚至还会涉及到家产的问题。

现在杨峼羽翼已丰,在京都文人中很有几分名气,再过十几年,想必官职也会升上几级,假如他要对幼弟不利,或者暗中使个绊子,自己亲生的儿子怎可能有出头之日?

假如齐楚真的能嫁给杨峼,那真是再好不过。

齐家人都是端方正直仁慈良善的性子,再做不出忤逆长辈兄弟相残之事,而且正如杨峼所说,以后家里定然会非常和睦,她完全不用担心年迈之后没人养老。

张氏脸上现出几分松动,随即想到魏氏,又长长叹口气,温声道:“阿峼,你起来吧……阿楚性子软,没法撑起你的后院,这事就算了。你切莫再纠缠,倘或老夫人那里听到一星半点风声,阿楚就没法在家里待了,女孩子声名要紧。”

尤其齐楚先前被大姨母四儿子那么一闹腾,虽然她身正影直,但在街坊邻居眼里也不免沾上污点。倘或再因杨峼之事被赶回去,那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杨峼猜出张氏心思,诚恳地说:“母亲请放心,我既仰慕表姑娘,定不会教她声名受损。我只问母亲一句,假如我说服祖母答应这门亲事,母亲是否会应允?”

张氏望着他,见他面容清俊,颇似杨远桥,而一双合谋沉着从容,正目光烁烁地等着自己的回答。

张氏犹豫片刻,终于点点头,“我答应你!”

“多谢母亲成全,”杨峼唇间勾一丝笑意,双眸紧跟着闪亮起来,“母亲既已答应,想必父亲也不会阻拦,只待寻个合适的机会告之祖母便成。”

言谈间,像是有着十足的把握似的。

张氏突然有些怀疑,连忙道:“你怎样劝说老夫人是你自己的事儿,可别学……别做出有**份的事情,你要为官,官场上最注重声名,而阿楚跟妡儿也不一样,她经不起流言蜚语。再者,即便死缠烂打地娶回府,老夫人那里也不可能轻易作罢,兴许会天天留在身边立规矩,阿楚受不得那般搓磨。”

杨峼正了脸色,很严肃地说:“母亲教导得是,我会堂堂正正地跟祖母说,绝不会使乖弄巧,倘或表姑娘受到半点连累,教我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张氏忙道:“行了,行了,别说这些生啊死的,”挥挥手,“你且去吧,要是说不成就罢了,只能是缘分不到,切莫强求。”

杨峼默默站得片刻,终是没作声,行礼告辞。

张氏目送着他颀长的身影慢慢消失在青砖影壁后面,暗叹两声,进了东次间,歪在了大炕上。

原先是有几分睡意的,可听了杨峼所言竟是半点睡不着,大睁了双眼瞧着炕边柜子上繁复的万字不断头花样出神。

魏氏的心思她明白,肯定要娶个高门大户的孙媳妇,一来杨峼的人才与学识配得上,门户低了怕委屈他;二来则是有个能干的岳家相助,杨峼的仕途能更顺遂。

齐楚不但出身低,又是张氏的表侄女,魏氏本就看张氏不顺眼,更不会容自己最钟爱的孙子娶张氏的侄女。

思来想去,竟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没有。

张氏因齐楚发愁,完全没想到自己正被人骂得狗血喷头。

骂她的不是别人,正是魏府老夫人毛氏。

近些天毛氏过得非常不如意,自打魏珞跟杨妡定亲之事传出来,魏璟看她的眼神就少了往常的亲热与尊敬,虽然仍是天天往德正院请安,但都是应付差事般招呼一声匆匆便走,从不肯多说两句话,更不像以前那边嘘寒问暖,问问夜里睡得如何,早晨胃口如何等等。

毛氏心知肚明,魏璟这是心里存着气,觉得自己食言而肥。可她也没想到魏氏竟会那么固执,就杨五那狐媚相,给魏璟当妾也是抬举她了,魏氏竟然不同意,还说什么杨家嫡出的姑娘不当妾。

一个继室生的,算哪门子嫡出?

她杨家姑娘珍贵,魏家姑娘却不。

就这两天,毛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给王氏所出的魏珺定了门亲事,男方不是别人,就是安国公府蔡七蔡其哲。

蔡七今年二十,以前娶过一房妻室,成亲刚八个月就病死了。蔡七守了一年妻孝,如今妻孝刚三个月,正张罗着续弦,毛氏不知打哪儿听到这个消息,忙不迭地把魏珺推了出去。

王氏觉得还好,她来京都时日少,京都的勋贵都没认清,又是个寡妇,凡有宴请或者红白喜事极少有人写帖子请她,而秦夫人自己还有个魏琳未出阁,哪能顾及到魏珺。

与其蹉跎成老姑娘,还不如趁着年轻嫁了。

就算是个继室,就算蔡七纨绔,那也是勋贵之家,跟清惠长公主以及瑞王颇近的安国公府。

而魏珺却是真的不愿意。

她虽然没见过蔡七,可关于他的事情听得却不少。最有名的就是他发妻的死因,据说是蔡七突发奇想,与两个丫鬟在房里行乐,因动静大了点被发妻看到。蔡七不但毫无惭色,反而热情地邀请发妻一并参与,发妻羞愧难当一头撞在拔步床的床架子上。

因请太医耽搁了,撞伤迟迟未好,不到十几天的工夫,发妻就撒手人寰。

蔡七却跟没事人似的,即便在妻孝期间,也没少出去寻花问柳。他的行径直接就牵连到府里其他人,蔡星梅今年也十五了,同样没有定亲。

魏珺千不肯万不愿,去找大哥魏玹,魏玹嚅嚅道:“祖母决定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魏珺转而找魏珞,魏珞听罢,盯着她看了片刻,问道:“太太什么意思?”

魏珺泪流满面地说:“娘说爷们没有不沾腥的,等年纪大点就好了。可我……三哥,你认得蔡家七爷,求他放过我吧,我宁可死也不情愿。”

“那你就死吧,”魏珞淡淡地说,又补充道,“但别真的死了,而且得闹出动静来,闹得越大越好。既然知道你不愿,蔡七必定不会强求。”

魏珺细细琢磨半天,又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得死马当作活马医,当天夜里就投了缳,好在她屋里丫鬟机警,早早将人救了下来。

但又是请太医诊治,又是到外头抓药,又是安慰魏珺,将整个府邸闹腾得不得安生。

消息传出去,没过两天安国公府那边将婚书退了回来,话说得极不客气,“结亲接的是秦晋之好,你看这寻死觅活的,倒成结仇了。我家七爷也不是找不到人,这上赶着不是买卖,拉倒吧,免得真成了亲再闹出事,反而毁了我家七爷名声。”

毛氏闻言气了个倒仰,指着鼻子骂魏珺,“想死怎么不死个干脆利索?”又对王氏道:“自己养的闺女自己管,以后别到我眼前晃悠。”

魏珺性子爽直,想得也开,只当没听见,该吃吃该喝喝,暗地里却咧开了嘴。

王氏却满脸忧虑,凄凄楚楚地道:“闹过这一场以后还怎么嫁人……你也是,成亲之后使点手段拢住男人的心也就罢了,唉……肯定找不到家世比这更好的人家了。”

魏珺不以为然道:“这算什么好人家?我宁可嫁个沿街叫卖的货郎或者嫁给种地的田舍翁也不愿将就那种人。”

王氏滴答滴答淌眼泪,“你就气我吧,我把你们拉扯大了,一个个翅膀都硬了,阿珞犟着宁可被赶出去也不低头认错,你也是,不把娘的话放心里了。既如此,我也管不了你的事,让阿珞管,以后你的亲事也交给他。”

魏珺赌气道:“不管就不管,大不了我也搬到秋声斋,跟三哥做伴。”

先是被魏璟气着,又被魏珺气着,毛氏上火上来好几天,牙花子都肿了,好容易天天迫着秦夫人侍疾,败火清毒的药吃了好几幅,终于清了心火。

不成想又听说张氏怀了身孕,足足五个多月了。

毛氏惊得眼珠子差点掉出来,攥着秦夫人的手问道:“怎么可能?这个娼妇,她怎么能怀孕?”

她手劲大,秦夫人觉得手腕就快被拧断了,强作出笑脸道:“张氏跟二表弟关系颇融洽,去年一直吃着药调养身子,有孕也是意料中事。”

“不可能,”毛氏终于松开秦夫人的手,利落地下炕,趿拉上鞋子,“你给我找衣裳,我得亲自去看看,肯定是弄错了。”

秦夫人一面翻着衣柜,一面笑道:“哪里会弄错,五个多月,肚子都明晃晃的,就是不用把脉也看得出来……母亲既然去探视,就这么空手也不好看,不如备点礼等明儿一早过去。”

毛氏听着在理,不耐烦地挥挥手,“你去准备吧,都是亲戚也不用太贵重,说得过去就行。”

秦夫人答应着出了德正院,拢起袖子一看,白皙的腕上赫然一道红印,不由倒抽口气,嘟嘟哝哝地道:“老夫人手劲也太大了,难怪前两年阿妡忍不住叫唤,这谁能受得了?”

忍了气,自去准备明天所需礼品。

见秦夫人离开,毛氏的火气顿时压不住了,连张氏带杨妡一道骂了个狗血喷头,发泄完,颓然坐在炕边想了想,打开炕柜最底下的抽屉,翻腾阵子找出本泛了黄的花样子,抖了抖,从里面落出张叠得方方正正的纸。

毛氏挪到炕里头,对着窗子将纸展开,胳膊抻得老长,终于看清了上面的字,舒口气,扬声唤来贴身大丫鬟春桃,“把这方子重抄一份,再往药店抓药。”

春桃取过纸笔,就着炕桌研好墨,按照毛氏所说将药方抄完,亲自出门将药抓回来。

“放着就行,你去吧,”毛氏挥手打发了她,打开药包凑近闻了闻,又从适才的抽屉里取出个年岁颇久的香囊,里面盛了只瓷瓶,毛氏晃了晃,倒出些黄褐色的药粉掺杂在药包里,“还想生儿育女,做梦!”166阅读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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