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伸手拉起泪流满面的骁永纯,而后从胸口掏出玉盒子来,
打开。
拿出里头的药丸,递到骁永纯因愤怒而颤抖的唇边,
沉声道:“吃了。”
骁永纯一巴掌扇开唇边的大手,药丸被打飞在地。
她盯着眼前的男人,
寒了心地道:“你竟要这般置我于死地?是为了规矩吗?是为了帝族尊严吗?
是为了你心中虚荣可笑的高贵身份和世俗的门当户对吗?”
一句句的反问,没有咬牙切齿,没有绝望悲痛,只是平平淡淡着。
反而就是这样的平平淡淡才最是伤人,
骁岩璟不理会她的反问,弯下腰,将药丸捡起,
刚站起来身子,一把刀刃骤然插在他的胸口,
骁岩璟似是不敢相信地看着胸膛上的利刃,神色复杂,
顾漠清惊愕,冲上前一把紧扣住公主的手腕,
叫道:“公主!王爷绝非要害你们,你误会王爷了!”
“误会什么?!误会他与母后联手做戏逼我吗?误会他想杀我吗?还是误会他要置儒安于死地?!”
骁永纯大吼着,泪红的双眸充满恨意。
“王爷是……”
骁岩璟的大手一抬,捂住了她说话的嘴。
“让她说。”
他低沉的说了句。
顾漠清的眉心一颤,看着他隐晦的神色,闭了嘴。
骁永纯擦了擦满脸的泪痕,冷笑地说道:
“我没什么要说的,高贵公主我不稀罕做,虚情假意哥哥我不稀罕有,今晚要么你把我了结在这,要么就别再多管闲事!”
语罢,骁永纯弯下身子,吃力地扶抱起昏迷不醒的济儒安,
路过旁时,撞了骁岩璟肩膀一把,
这一撞,胸口不深的伤口血液却是流得欢,染红胸膛一片,
随着他们的离开,骁岩璟的面色越发地紧绷难看,
烛光下,隐约中可见渐渐泛红的眼眶,
但当转过身时,已然收敛起难过的神色,
他拔了胸口的刀刃,点穴止血,
而后身形一闪,大手揪住济儒安的后领,如提垃圾,扔甩在外。
“儒安!”
骁永纯惊恐地叫喊,想要跑上前,却被骁岩璟嵌住肩膀,
一个扭转,骁永纯猛地转了身子,开口之际,一颗药丸被塞入嘴,顺着喉咙滑落入肚,
骁永纯手紧紧地掐着脖子,瞪大着双眼不敢相信地盯着面前这张面色铁青的脸,
“你……你!”
她就像被剪了提线的木偶,跌坐在地,
再抬头时,面色发白无力,像瞬间苍老了十岁一般,
突然,她仰头咧嘴大笑:
“哈…哈哈哈!可笑!太可笑了!可悲!太可悲了!啊哈哈哈哈哈!”
骁岩璟拉着顾漠清出了房门,紧接着将房门紧锁,
里头的骁永纯笑声非但不减,反而越发放肆,笑得绝望、凄凉。
“额……额啊!”
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痛苦的哀嚎,
“额啊!好……好痛!额!啊!!”
这时,客栈外渐近数道黄光火把,
一支穿着军装盔甲的队伍走了进来,
为首的将军亮出令牌,义正言辞道:
“王爷,本将奉帝太后之命前来捉拿公主与济儒安回宫见圣!”
语罢,将军等人就要进房拿人,
骁岩璟手袖一挥,疾风骤起,
“额啊!”
将军一行人被弹射出去,
将军抚着胸膛,站起身子,咬着牙道:
“王爷,本将不过奉命行事,还请王爷莫要为难本将!”
“额啊啊!呜啊!”
屋里突然响起嘶吼哀嚎的哭吼,
紧接着,又传来物体的碰撞声,砸杯摔桌声,
伴随着的还有肝肠寸断的哭喊声,哭喊声就像一把尖刀划破寂静的黑夜,
尖刃夹着蚀骨锥心般的痛苦,直接捅进在场所有人的心头处。
“纯儿!!”
济儒安从地上昏昏醒来,挣扎着要闯入房里,
却被骁岩璟长脚一踢,射得半米之远,脑袋一沉又一次昏死过去,
这痛苦可怜的哭喊让顾漠清快要听不下去了,转身就要开门进房,
骁岩璟却低沉小声地说了句:“莫进!”
顾漠清推门的手停在门边上,犹豫再三,最后只默默地收回了手。
将军听了直觉不妙,抬脚要硬闯进房,
要清楚倘若公主有个什么散失,他这一行的兵带马,可都不会落得好下场!
骁岩璟手臂一抬,挡住将军的去路,阴戾犀利的眸光幽盯着他。
将军的心头一窒,
不得不说,即便自己征战沙场多年,却也被这不可言喻的恐怖眼神所震慑住,
骁岩璟是何等人物?那是只靠一个眼神就能吓得人魂不守舍的主儿,
心中腹诽一番,自知硬闯无用,将军默默地后退一步,一行兵马静候着,
突然安静下来的氛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更清晰细致地听明房里传来如上酷刑的哀嚎哭吼,
房里突然传来痛苦的辱骂:
“额啊!骁…骁岩璟!你!你铁石心肠……你无情无爱,你就是个可怜如虫、没人爱的怪物!啊!呜啊!”
众人皆暗暗唏嘘,不明公主为何如此大放逆词,
顾漠清抬头看了一眼骁岩璟的反应,
身形挺直,神色淡漠。
如深渊般的黑眸里印着火把,隐约可见眼眶里有水光,
众人不敢多猜,只静静地听骁永纯哭嚎,
半个时辰后,房里传来噗地一声,随即重物倒地,
骁岩璟推门而入,抱起晕死在一滩黑血之中的身影,冲出房间,
顾漠清低头一看,只见满地的黑血,黑血里涌动着数十条黑红色的蛆虫,
“呕!”
她手捂着嘴干呕起来,那个场面是难以形容的恶心,
缓了片刻,她跑出小客栈,入了骁岩璟与骁永纯所在的马车。
火把成行,马车启动,向着禀城而进。
马车内,
只见骁岩璟轻搂着不省人事的骁永纯,直望着怀中人,眼神隐晦难懂,
许久,他才让骁永纯轻靠在窗边上,而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
替骁永纯擦拭着沾满整个脸颊的黑血渍,动作轻柔得不像话。
顾漠清望了眼他的胸膛,血迹斑斑,
又望了眼他的下袍与广袖,褶痕成皱。
最后收回视线,静望着马车地面。
车内安静得只剩车轱辘转动的声音。
许久,一道声音打破沉默。
“你不问本王为何刺杀济儒安?”
顾漠清缓缓地摇了摇头,抬起眼眸看着靠在窗边的他,
面色如常地道:“我明白王爷的举动。”
他会这么做无非是心底还一直惦着山头别院那次,公主不惧死亡为济儒安挡刀的事,
所以想看看济儒安是否也会如此罢了。
骁岩璟眼神一闪,心底油然而生一抹异样,虽怪却不厌。
借着窗外夜色,可见她的眼眸漆黑得发亮,
就像夜空里闪烁的星光,又让他觉得比那星光还亮,因为她的星光近在眼前。
……………
当马车赶到帝宫时,已过寅时。
有些宫奴宫婢已经起床开始忙活了,
匆匆往往时,还不忘多眼打量上几番停在帝书房门前的两辆马车,
马车内的骁永纯与济儒安也已经醒来,
二人被扶着下来马车,兵士立马拉起黑宽的斗篷,往骁永纯和济儒安身上盖,
当要盖上骁永纯的头时,
呼拉!
骁岩璟手臂一挥,斗篷被扫落地,
“王爷,这遮耻蓬乃帝太后亲口吩咐!”
骁岩璟寒射一眼挡路的将军,
将军身形一顿,随而默默退至一旁,噤声不言。
“本王的公主无需遮耻!”
冷冷的一句,声音不大不小却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听清了去,
骁永纯冷漠地看了眼他,嘲讽一笑,
书房门被裘公公推开,一行人进了书房,视线也随着光亮起来,
只见里头早早就候着的帝上与帝太后两尊大佛,
骁永纯与济儒安被将军一把推至前头,
骁永纯踉跄两步,站稳身子,济儒安则跪地行了礼,
“纯儿,你的礼仪呢?!如今见了母后与帝上都不行礼,身为公主你成何体统!”
帝太后一拍桌子,怒道。
骁永纯冷哼地笑了声,却还是不跪,
素手拨了下脸旁被血粘黏成条的头发,对面前正坐的二人视若无睹,
“帝上、帝太后息怒!纯儿她身子不适,望帝上、帝太后体谅!”
济儒安抬手挡在骁永纯的身前,着急地解释道。
帝太后怒瞪着济儒安,凌厉的神色满是厌恨与不屑:
“公主的名讳也是你这个下作人叫的?!这里还没有你个下等平民说话的份!器将军!”
被唤的器将军抱拳上前,大掌揪着济儒安往旁一摔,
而后一脚踢在想要扶济儒安的公主的腿窝处,骁永纯膝盖一弯,摔跪在地,
“骁永纯,你身为禀翊国高高在上的公主却与一个一无是处的下等平民相爱!
还不知恬耻地做出深夜与下等人私奔的丑事来!你真真是丢尽了帝族的脸面!”
帝太后大声地怒骂着,
眼神却是恶狠狠地瞪着旁的济儒安,恨不得用眼神将他给碎尸万段了!
骁永纯像是听了天大的笑话一样,哈哈大笑着,眼泪都笑出来了。
“哈哈哈!我丢尽帝族的脸?该感到丢脸的是你们!
是虚荣无情的母后!是可笑不公的世道!是重权薄情的帝王家!是不顾万生只守规矩的体统!哈哈哈!我丢脸?哈哈哈!”
“纯儿!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帝太后激动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喘着气。
晾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她单纯无邪的女儿会说出这种话来!
骁永纯双拳紧握,咬牙切齿地冷笑道:
“我就是太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因为知道得太透彻才这般难熬余生!
你们嫌我丢脸,那就赐道白绫于我,这样即能给琅国一个合理的交代也能守住你们可笑的体面,
这种一举两得、百利无害的事,你们帝王家不最是算得清的吗?”
“纯儿!你可知你这话是大逆不道!是放肆!”
帝太后气得双手都忍不住抖了起来,若不是旁的嬷嬷扶着,只怕是会踉跄不稳跌坐在椅,
济儒安连忙站起身子,踉跄地走到骁永纯身旁,跪地将她从地上扶起,
而后抬眼看向高高在上的帝太后,
坚定地道:“纯…公主是一时冲动而说胡话,请帝太后息怒!下民自知与公主身份天地悬殊、云泥之别…
但下民斗胆,请帝上帝太后给下民一个机会!三日后的考殿下民定会高中,给帝上帝太后一个交代!”
骁永纯无力地望着一脸恳求的济儒安,狰狞悲痛的脸上浅浮感动。
帝太后重坐回椅,冷怒道:“区区中殿便想娶公主,你痴心妄想!”
帝太后的话锋突然一转,问道:“帝上认为呢?”
语气中的暗示之意明显可闻。
骁岩琮一直垂着的眼眸骤然抬起,沉思半分,
道:“高中不是易事,依孤看……”
“帝上,哀家可就这么一个女儿,哀家的皇儿已受屈了,哀家的女儿帝上的妹妹!可要再受屈?”
帝太后抢了话。
但凡知道帝上与宝妃之事的都听得出其中的意思来,
骁岩琮果然没继续往下说了,而是转眼看了眼站在一旁默不作声的骁岩璟,
帝太后随着骁岩琮目光看去。
面色缓和许多:“璟儿,你认为此事还当如何啊?”
说这话时,帝太后的面色不但缓和,甚至还有一丝胜券在握游于眼底。
她的三个孩儿,唯璟儿最得她心,
做事有魄力够狠绝,最重要的是与她一样看重与恪守规矩!
随着帝太后的话,在场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骁岩璟的身上,
唯有骁永纯只低头不看,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儿臣同认为高中不是易事。”
骁永纯无神的眼眸一颤,抬起头看了眼旁的骁岩璟,眸光疑惑不解,
“璟儿,你……”
如果不是亲耳听到,她怎么也不信这话是从她最得心的儿子嘴里说出来的,
“纯儿可是你的妹妹!是禀翊国唯一的公主!你怎能同意她如此低嫁给一个下民?你们这是害了她!”
帝太后再也无法自持姿态地说话了,直接站了起来,指着骁岩璟叫喊道。
骁岩璟深望了眼只短短半月时间便骨瘦如柴、生无可恋的骁永纯,
眸光骤然一定,启唇道:“纯儿心喜便可,即便济儒安未高中本王也同意。”
骁永纯霎时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盯着神色淡然却坚定的骁岩璟,
“你!你糊涂啊!低嫁的是纯儿又不是你,你当然可以这般淡定!总之此事哀家绝不同意!”
“既如此,儿臣低娶一个,与公主一般便是。”
说罢,骁岩璟拉着顾漠清的手,走至厅中央。
哎?
哎?!
哎哎哎!
这什么意思?!
顾漠清一脸懵圈地惊望着自己被紧握住的手。
不但她懵圈了,在场所有人都懵圈了,
“璟儿!你这是在做什么?!”
帝太后连连上前好几步,若不是有嬷嬷拉着,只怕帝太后直接就冲刺而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