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到了早前的院子,偌大的院内放着十多个大水缸,一排排的木板搭在院中,满园子都是穿着灰色粗衣的丫鬟仆妇,每个人面前都摆着木盆皂角,正在埋头洗衣,院子外围的竹竿上晾晒了各种颜色材质的衣裳,院子以西有一处单独的地方晾晒着质地丝滑材质上乘的衣物,多为浅色衣袍。
王婆子让人把桃倾带到那处,王婆子道,“这些都是公子的衣物,往后你就负责这处,公子的衣物必须要反复清洗三次,太阳暴晒一日,以熨斗熨平整,最后拿檀木香熏过再送到前院,记清楚了吗?”
桃倾暗暗咂舌,一件衣服都要这么讲究!
“听清楚了吗?!”见桃倾不答话,王婆子不耐烦地重复了一回。
桃倾连忙点头,“听清楚了!”
“哼,公子是咱们府上最尊贵的主子,他的任何东西都要小心仔细地对待,一旦出现任何差错,咱们整个洗衣房都得遭殃,你最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王婆子端着架子又冷声训斥了几句,桃倾连连点头,“知道了知道了。”
见她态度恭敬,王婆子满意地扬了扬头,掐着腰扭着臀转身走了。
不远处的一灰布粗衣丫鬟见状,连忙跑上前,舔着笑在王婆子跟前狗腿道,“王婶此番真是英明,让她负责公子的衣物,咱们整个洗衣房的人都知道,公子的东西最是精贵,半点马虎不得,但是过程又甚是复杂,很难不出差错,像她这种使唤人惯了的,铁定做不好,若是出了状况被公子问罪,可就怪不得人了!”
王婆子得意的哼了哼,“就是要她犯错,最好还是大错,从今儿起,绿屏你替我好好看着她,若是她犯了错,咱们就把她推出去便是,方掌事可是交代下来了,只要没闹出人命,旁的咱们都随意!”
绿屏连连点头,“是是是,王婶你放心,这事儿交给绿屏,保证给您办得妥妥当当的!”
绿屏一路把王婆子送到洗衣房的门口,王婆子摆了摆手,“成了,我去方掌事那边走一趟,你回去给我看着。”
“成,王婶放心。”
绿屏目送王婆子走远了,才一转身,挺直了腰板往回走。
桃倾走到木架子后方,将木盆挪到跟前,便动手洗衣裳,洗得正认真,余光里出现了一只骄傲的麻雀。
她抬眼扫了来人一眼,又一言不发地埋头洗衣裳。
绿屏见她这副乖巧示弱的样子,歪着头哼了一声,瞥见她没穿鞋的脚,略有些圆润扁平的脸上顿时浮现出嘲讽的表情。
脚长得再好看,养得再娇嫩,到头来还不是一样做粗活!磨个个把月,再漂亮的脚都得变粗糙!
她的目光又落到桃倾的手上,顿时眼中的嘲讽更甚,早晚都是要长茧子的,长得白又怎么样!
视线再挪到桃倾的脸上,因为是被人拖出来的,头发凌乱地披在脑后,一张巴掌大的脸洁白细嫩,五官精致,眉眼淡淡垂着,许是受了伤,脸色有些过分的惨白,但就这样反而给人一种羸弱的娇柔之态。
看着看着绿屏的手就握成了拳,面上浮现些恼意,以往一贯高高在上冷冰冰的样子,装得多么冰清玉洁似的,现在又一副柔柔弱弱的可怜模样,想着以前自己每回见到她都规规矩矩地喊一声桃姑娘,恭恭敬敬不动声色地讨好,但每回她都故作清高,不理不睬……
越想越来气,越想越不甘,凭什么她到府上,才一年就能当二丫鬟,凭什么自己就要一直待在洗衣房这片小天地,进府三年,连公子的面都没见过,还要每天累死累活地干活!
桃倾感受到一股强烈得甚至恼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知道这目光的主人是谁,她便懒得理会,自己做自己的事。
突然,面前伸出一只手来,绿屏一把将桃倾面前的木盆掀翻,木盆落地发出清脆的碰撞声,里面的衣袍落到地上,盆中的水尽数洒在桃倾套在身上的灰色粗衣上。
“你怎么做事的?!”
周围的人听到动静,抬头看过来,却见绿屏正站在一步之外指着桃倾大骂,她满脸愤怒,语调激昂,“这么点小事都做不好,笨手笨脚的,这可是公子的东西,你就是这么对待的?我看你今日也别休息了,什么时候学好了什么时候吃饭睡觉!”
见状,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十多个人面色各异,多半都是看好戏的,也有人疑惑地问道,“绿屏,怎么了?”
问话的是一名三十岁左右的仆妇,她见桃倾一身狼狈,也知道她身上有伤,便有些不忍地过问。
绿屏嗤了一声,“她啊,让她洗个衣裳都洗不好,水洒得到处都是,还把公子的衣裳掉到了地上,笨手笨脚的,我让她好生练练手,练她几个时辰保管什么都会了。”
说着,她指了指围观的其中几人,“你们几个,去把你们今日份的都拿过来让她洗,什么时候洗得好了什么时候吃饭睡觉!”
被点名的几人对视了两眼,其中一人问道,“全,全部让她洗吗?我们几个洗的都是后院的小厮护院的粗衣,加起来得有十多个盆了,她一个人洗怕是洗到半夜也洗不完。”
“让你拿你就拿,哪儿那么多废话!”绿屏满眼不耐烦地瞪着说话的丫鬟。
那丫鬟撇了撇嘴,“能什么能,还不是讨好了王婶,搞得自己地位比谁高了似的……”
“你说什么?!”绿屏猛地瞪着眼睛拔高声线。
“我……”
“算了,别说了。”那丫鬟还要说什么,被旁边的人一把拉住,然后几个人一齐拉着她退出了人群。
没一会儿,离开的几人又回来,每个人手上都是盆重盆,差不多四五个木盆,一齐加起来至少得有十四五盆衣裳,且里面都是颜色暗沉的男子服饰。
几个人依次上前,将盆子一应摆在桃倾面前的木架子上,然后一言不发地退到人群里。
绿屏扬着脖子走上前,挨个儿瞟了那些衣裳一眼,对桃倾道,“既然不会洗衣裳,就先拿着些练练手,免得你毛手毛脚的破坏了公子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