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敏跟在萧钊之身后亦步亦趋,他们一路默默无话。
他的背影宽阔硬朗,在明灭的火光中轮廓分明。她从前觉得他和太子殿下十分相似,格外想念太子殿下的时候,她就寻个借口见他,但那也只是偶尔,他都知道,可是他从来都不戳穿她。
十几年,他们都彼此心照不宣。
在萧钊之看来,他和他的兄长萧钧之并不相似,因为他知道他们本身就是不同的。
他们两人得到的关爱都不及萧铮之一个人多,萧铮之最后竟然叛变害死他的父君害死他的兄长,他如何不恨?
等从金刚轮山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继续攻打江陵。
不能再忍不能再等了。
现在,元敏忽然发现他和太子殿下一点都不像。太子是温和的,他是冷冽的,太子是清瘦的,他是硬朗的,太子是谦谨的,他是自负的。
他确实比太子殿下更适合当君王。
萧钊之停下来,“春寒风大,你回罢。”
元敏没有说话,依旧低着头继续往前走。
萧钊之便跟在她身后,目光深邃的看着她背影。
她和少年时候并没有多大区别,或者说,那种懵懂的少女感还在。
只要她不和他吵架。
她咄咄逼人时候,让他特别想揍她,每次都是狂按住冲动。
没有人敢冒犯他,她却总是冒犯他。
他能怎么办呢?自己娶的女人,气到咬牙也得受着。
出了城门过了长亭,萧钊之抓住她手臂,“回罢。”
元敏停下来,“你,你什么时候回来?”
萧钊之沉吟了下,“快则半年。”
元敏眼泪流出来,“北边现在那样乱,金刚轮山更是凶险,你……”
萧钊之道,“若连我都没把握拿到迦楼罗之心,还有谁能拿到?你回罢。”
说完他一伸手,张内侍忙递过来马缰。
萧钊之翻身上马,“送王后回去!”
才几秒钟,他就消失在视野里。
重光十八年三月十七日,重光帝率大军逶迤向北去。
萧钊之刚动去金刚轮山念头的时候,数次暗诫自己身为国君,岂可如此随心所欲,为私事弃了天下生计?
历朝历代的帝王,多毁于自己的为所欲为和为所不为,由此也可看出,重光帝着实是个好皇帝。
开始陆续还有侍卫回说什么进香云掩寺,行至萦纡崖,诸事安好,勿念,渐渐地便少有回书,后来到六月份,萧钊之一行人竟音信全无。
颜端便知事情不大好,派了三批人前去,直搜到这年入秋也未有半分音信,八千人好似平空消失。
茫茫横江山脉,寻人真如沧海捞针。
朝中最忌风吹的动荡,南部蛮族又蠢蠢欲动,不得已之下,颜端只得昭示天下重光帝失踪的消息,朝中哗然,朝臣天天掐架打口水仗,动荡中,据重光帝留下来的圣旨,镇国公主继位,改年号永光。
镇国公主继位第一件事就是召术士向鬼神祈福问祥,并且推演星宿位置。
她要穷尽一切办法知道她父君在哪里。
此种行巫蛊窥天象的举动,惹的西昭大臣敢怒不敢言。
八月十五日,钦天监报有彗星划过西北天际。
彗星的出现标志着将要除旧布新,位于天市垣内的帝座以及心前星均有变化,所主之事乃是有贵人将改变天下大势。
因为女帝精神欠佳,摄政王颜端代为处理朝政。朝中开始分为两拨,一拨支持女帝,一拨支持摄政王,正两拨人吵的白热化时候,宫中传来消息,女帝有孕。
这可是个天大的喜讯,顺利解决了两拨人的分歧和矛盾,大家空前统一的每日祈福,盼望这个王室新成员的到来。
湘灵殿。
“父君什么时候回来?”
调理了快一年,解忧看上去越发袅弱。谢长宁支支吾吾,“已经派人去找了,大概……大概快回来了吧……”
解忧目光望着窗外,清秋的第一片落叶翩然划过,“我昨晚又梦见父君了。隔着茫茫大雾,我只隐隐约约看见他在峭壁上。我怎么也走不过去……”
“我还梦见夏尔嘉了。真是奇怪,他在我的梦里一直活着。”
谢长宁怕勾起她的伤心,连忙岔开话题,“湘湘,你快有宝宝了,真开心,你看,这是我给他做的小鞋袜,好不好看?”
横针不拿竖线不捏的谢长宁竟然做了鞋袜出来,解忧拿过了瞧了瞧微笑道,“阿宁,你肯定劳累了许多天。谢谢你。以后别费神了,有内务司。”
谢长宁哼了一声,“我喜欢。”
解忧两手托腮看着窗外,“阿宁,父君把这样大一个国家交给我,我实在没有底气。”
“不要担心啊,你看颜端他处理的就很好。”
解忧道,“我真怕数年基业毁在我手上。”
像元烨一样。
当年燕明帝元恪如何英武?即便数年沉醉求神问鬼也将朝政牢牢控制在手中,还将北燕带到了巅峰。
元恪驾崩的突然,元烨匆忙继位,北燕连坚持几年下降过渡都做不到,现在几乎是以州府为单位互相攻打了。
谢长显还驻扎在丹江西岸和贺兰雪行较劲,幸好有贺兰雪行,否则北燕丢城失地的更快。
北燕分崩离析,元烨如今实际掌控的只有十余个州府,他焦头烂额,后来索性放弃了,越发放飞自己,今朝有酒今朝醉,凡是昏君能干的事儿他都干了一遍,宠幸佞臣,广纳嫔妃,滥用酷刑,横征暴敛,因为达兰台,他对萨珊教教徒更是肆意追捕杀害。
御史大夫淳于宁进谏,“天子谦恭而讲究信义,节俭又爱护贤才,天下才能安定,王朝才能稳固。陛下如今奢侈无度,嗜杀成性,弄得百姓都盼望你早些灭亡。陛下已经失去了民心,只有赶快改正过错,才能挽回人心……”
不等淳于宁说完,元烨大怒,当场从金殿上下来按着淳于宁就打,慌得众人忙去拉。
一顿拳打脚踢,他命令侍卫将淳于宁绑夏台,又率领后宫姬妾和文武百官登上高台,把淳于宁绑到台下,先拔掉他的头发,再拔掉他的舌头,牵着他爬到事先准备好的柴堆上,砍断手足,剜去眼睛,然后纵火烧死。
为了营建宫室,他拆掉碧虚宫一带建海,筑高出水面十余丈的蓬莱、方丈、瀛洲三山,山上建有各式台观殿阁,海北有渠数条,沿渠建造了十余处院落,从全国各地搜索奇材异石,花草禽兽充实,有的大木一根要用两千余人搬运,运到棠州,要花几十万人工,他却毫不在意,简直极尽奢华。
当贺兰雪行又一次加急请求支援,元烨继续当没看见。
不是他不支援,而是他确实调动不了军队,也无人可用了。
两方胶着的局面因为一股被民间成为神教军的军队所打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