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齐瑜痴傻对明珠来说也并非坏事。
这个男人,从前老是端着傲着,沉沉稳稳,一丝不苟,用明珠话来讲,就是“三脚也揣不出个屁”!现在可好了,明珠一走到哪儿,齐瑜就跟到哪儿。只要明珠说一声“相公,我口渴了,去给我倒杯水”,很快地,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便马上递至明珠手中。只要明珠再说一声:“相公,我的胳膊好酸啊,你给我揉揉……”,呵,这个男人,便会乖乖地像个木偶似地站在她背后揉揉捏捏,并随着明珠口里一声声哼哼唧唧,明珠的整个身子,都快被这个男人揉化了。
看来,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明珠和齐瑜的角色彻底颠换过来了。想当初,明珠像只哈巴狗跟在这男人身后转悠,现在,位置对换了,是齐瑜像只哈巴狗跟在她身后转悠。当然,“哈巴狗”这词儿是难听了,可是要说齐瑜对她的衷心程度,也实在找不到其他字眼形容了。
某日,明珠到齐老太太那里问候请安,大房的嫂嫂柳素素只用眼睛那么狠狠剜了她一眼,谁知,被齐三看见了,只当柳素素要对她做什么,当即面无表情,煞神爷似地“啪啪”两巴掌就朝柳素素扇过去。柳素素一张俏脸差点就那么开了花,堂堂的府宅大厅,当着那么多的公子小姐还有姨娘,柳素素气得就那么捂着帕子又哭又嚎,最后,齐老太太尴尬地点点拐杖:“嗯咳,哭什么?!哭什么?!”她骂道:“你小叔如今有病,连我这个老太婆都要让他三分,甭说是两个耳光,挨一顿窝心脚都不稀罕,你个当大嫂的,怎地连这点子肚量都没有?!”
齐老太太大概是想起那日被齐三狠掐之事,说这话时,声音好像也在极力隐忍什么。柳素素自是憋着一肚子气不敢出声,事实上,谁都不敢出声,明珠现在才知道,齐瑜生病过后,他已经彻彻底底地成了这个府宅的“三霸王”了!
回到厢房后,明珠是搂着齐瑜的脖子又是亲,又是揉他的脸蛋子,明珠笑得,连腰都快直不起来啦,就连做梦之时都忍不住咯咯咯地好几次笑醒。
当然,明珠也不能就这么仗着齐三脑子不好便欺负他、仗他的势,事实上,齐瑜生活不能自理,他有时候洗澡洗脸,都得全靠她这个做的娘子亲力亲为。——当然,齐瑜生得肤白莹润,玉树临风,明珠也不能让丫鬟们趁此白占了便宜不是?
有一天,齐瑜泡在散满茉莉花的浴桶里,明珠一边拿着香胰子给他搓背,一边气哼哼地得意洋洋道:“相公啊相公,你这辈子碰上我也算是你前世修来的福气了!在以前,谁都说我配不上你,哼,配不上——”说到这里,她把他后背嫩如白豆腐的光溜溜肉皮狠狠一揪:“现在,我看谁敢说我?谁敢!你说放眼天底下,还能找得到我明珠对你这么好的人么?做梦吧你!”
明珠一边说,一边伸手往齐瑜额头使劲一戳,齐瑜像是吃疼,先是两眼清澈无辜看着她,然后,他嗓音低醇、温温柔柔叫了她一声:“明珠。”明珠的心一下就化了,还当他是意识总算有点清明了,然而谁知道,接下来,他又可怜兮兮注视她,轻说了声:“疼。”
“好了好了,我不骂你了,也不戳你了成不?哎,齐三啊齐三,你还真是个魔人的小妖精。”
明珠挽起袖子,动作利落地将他从水里捞了出来。说实话,明珠这人大胆归大胆,但向来是雷声大雨点小。齐瑜的身子她看过,就是以前小时候两个孩子被大人带着去温泉山泡澡,那时候,齐瑜小是小,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啊!男人那个东西,向来对还未经事的年轻小姐们神秘好奇。齐瑜那时候是一条“小肉肉”,不知道现在这条小肉肉又长什么样了?
明珠口里哼着小调,别过眼,尽量装作不经意斜眼一瞥去观察他的那个“地方”。是啊,她真猥琐,对于齐瑜这个男人,她已经从几岁猥琐到现在长大还是狗改不了□□。佛家常说,若能美色当前如畏虎狼蛇蝎,那么你的修为便已到了一个高尚的境界。可惜啊可惜,可惜她明珠是个凡夫俗子,纵没色胆,那个色心,却是有的。
齐瑜倒还大方,就那么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由明珠的一双眼睛上上下下猥亵着。明珠脸渐渐滚烫起来,实在不能再看下去了,齐瑜的那个地方早已和记忆中的不一样了,大大地不一样了……明珠身体起了一种很是微妙的变化,她知道,再不把他袍子穿好,说不定她又要开始乱七八糟地想入非非了。
六月荷花香满湖,红衣绿扇映清波。这一天,雨后天光放晴,明珠手拿了一个小茶包,正坐于齐府南苑一弯湖畔垂柳边上和齐瑜煎茶乘凉。拾香等婢为他们摇打着扇,几只蜻蜓落在湖心碧莲上点水飞舞。明珠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对齐瑜说,“相公,你小时候最爱到这个地方来钓鱼,一掉就是好大好大的几条,你想起来了吗?”
不停诉说曾经之事,或许能帮一个失去心智的人找回什么,然而,齐瑜仍旧一脸纯真似地垂了垂睫毛,似懂非懂看着她。明珠摇摇头,正要叹气,这时,月门边冷不防走了个人来:“三少奶奶,我已经把那个贱婢找到了,要杀要剐,就凭三少奶奶处置!”
来人是荣贵,他口中的贱婢自是那个被齐家大少爷放跑了的那个小娼妇燕书。
明珠立即站起起身来,连茶杯里滚烫的茶水烫了手也毫无所察。
“她在哪儿?”明珠声音冷冷地问,不要怪这贱婢如此令人愤怒,而是这贱婢做出来的事,确实是让明珠无比恶心。
荣贵向身后努努嘴,很快地,就有两名家丁动作迅速地将一个披头散发的少女带上前来。那少女唇色惨白,面色凄楚憔悴,身上的半臂白底蓝花多褶挑线长裙因为泥污已弄得风尘满襟。不别,正是燕书。
明珠两只眼睛像簇簇燃起的火苗,先是嘴角微挑着,然而,声音很轻很慢地问:“哟,回来了?谁把你作践成这副鬼德性?告诉我,本小姐替你去教训教训那人?”
燕书头埋得很低,两只细瘦的肩膀抖瑟着,比落叶还冷颤。其他三个侍女手握着拳,也是看一脸卖国贼恨恨盯着对方。
明珠见燕书久久不敢吭声,走过去,“啪”地一大耳刮子朝对方脸上狠狠甩过去:“贱婢!”她咬着牙,声音都是抖得吓人:“贱婢!本小姐供你这样供你那样,从小到大,不仅从未亏待于你,一直把你当最最贴心棉袄似地穿在身上,敢情,我明珠这辈子穿过金戴过银,穿过貂皮穿过襦衣,也穿过像你这么下三滥、比刺猬还阴还扎人的烂货!”
明珠骂这话时候,眼睛里的泪是盈然滚落的。
她太相信人了!那个白痴似地傻大妞总是被这些贱人耍了一次又一次。
明珠被太子朱承启囚禁在水榭阁楼那段岁月总是一遍遍浮现于脑后。朱承启那只畜生,总是以各种阴狠、变态、极致的手段折磨她。虽然明珠到现在还不确定朱承启到底有没碰过她,但有一次,那畜生居然把她狠狠抵在墙角,一手扯下她的裙子,就要将那东西往自己胯/下送,最后,要不是明珠取下头上金簪,并将簪子的顶端用力刺向喉间,朱承启那只畜生,不定那次怎么糟蹋她一回!
后来,也就是齐瑜到太子府找明珠的那天,太子命两名侍卫将明珠带到一间幽暗的殿楼,当时,她的眼睛刚刚复明,还未对久违的阳光有所接触,她身后站着的——也就是和这贱婢勾搭成奸的薛枕淮便双手环胸、吊儿郎当地弯着嘴笑笑着说:“齐少奶奶,你慌什么?咱们还有处好戏没听呢?”
“什么戏?”
她把嗓子提到快出喉咙,接着,薛枕淮便告诉她——
“齐瑜那小子,从来都是一副骄矜自大,看谁都不顺眼的欠扁样子。三少奶奶,你说,要是呆会儿咱们这位太子爷拿出您的一盒骨灰告诉他,并且告诉与他,说他的爱妻——是被七八个丑陋无比、得了麻风病的乞丐疯子轮流强/暴致死的,您说,您的那位相公,将会又是什么反应?嗯?”
明珠脑袋轰地一下,事实上,齐瑜之所以会第一个最先救她的妹妹,她早就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通过这么些日子所听、所闻、所遇、所想,明珠知道,齐瑜,不过是为了要阻止一个随时准备自杀的少女才那样做的。——明菊被强/暴了,而□□的根源,由她明珠而起。而她明珠呢,恰恰在于不小心得罪了那个心胸阴暗狭窄的太子朱承启。
明珠的眼泪扑簌簌一直下掉。齐瑜就在那头,抱着一个骨灰匣子,而她呢,正安然无恙地站在殿厅这头。两个人相隔不到数步之遥,可是,那带有隔音效用的厅壁就是任她喊破了喉咙、几乎没把自己的拳头给捶破了,可是,她所发出的力气,还是没有一丝用处。太子后来被抓了,薛枕淮拎起她就跳上了马背。并且临逃之前,还不忘特地的放出风来补充太子未及出口的话——明珠,是被那些乞丐疯子们轮/暴致死的。
齐瑜疯了。这样一个打击,任是再铁打、再冷血的男人听了,想不疯都难呐!而至于明珠是怎么从薛枕淮手里逃出来的,这,又是她明珠心中的又一捧辛酸,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小姐,你知道吗?就算我燕书不幸栽在你的手里,可真要说起来,你明珠在我燕书的眼里,还是个蠢如鹿豕的蠢货。小姐,你是个蠢货……”
而这时,一直被打不吭声的燕书说话了。是的,明珠没有听错,这话,的的确确是燕书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