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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2 第十五章(1 / 1)

瑞雪停停歇歇,这样一下,就是一个来月。

腊月二十四,俗称交年节,从这日起,府宅的家母齐老太君便领着各房女眷‘诵经念咒’、“照虚耗”等各事宜。满府的男男女女佣仆忙如穿梭,又是换门神,又是挂钟馗,又是钉桃符,又是贴春牌……明珠虽不能目睹,但随处可听的烟花爆竹,以及堂屋走廊两边置着的铜盆上用青柏枝做覆盖的劈扑劈扑燃烧声,当真是万颗争鸣,几乎没把她的耳朵炸成一团。

这应该是明珠嫁到齐家首次感到的交年氛围,虽然热闹,然而,对于明珠来说,依旧和素日的冷清没什么不同。

这天,腊月二十五,明珠照例到老太太上房应了卯,照例到婆婆那里请了安,照例和两房的妯娌阴一句、阳一句鬼扯几句,然后,回到暖坞时,天光已经放晴,太阳透过雾霭从雕花的镂空格子窗照进来,融融地,熏得一室暖意。明珠换了身棉袍氅衣,大丫鬟拾香从小厨房里端来一碗用青色玉碗盛来的糖蒸酥酪,一边端至明珠手中,一边问:“小姐,你瞧,快过年了,府里上上下下都忙得好不喜庆热闹,小姐,你今儿还要让那薛大夫教你盲文么?要不要歇息几天呢?”

明珠恍恍惚惚,出了会神,脑海里,蓦然忆起前日那个叫薛枕淮的男人唐突非礼她的画面。

“学,怎么不学?我才识了五百多个字儿呢。”明珠就着碗里的小瓷勺子吃力一口,嘴角,扯出一抹轻声地冷笑。

略微吃了几口酥酪,拾香接了碗把她搀到外间书厅。书厅里,炭火烧得正旺,盆景屏几、书画琴棋,摆放甚是潇洒。明珠摸索着坐在桌案边上,拿起一张盲纸,手摸着上面的凸点,正准备轻声地读,就在这时,突然,门廊外传来一阵羊皮靴子踏在地板的沉稳脚步声,明珠只当是那个薛枕淮,遂遣了拾香,一边不疾不徐地翻动盲纸,一边嘲讽似地笑笑:“纤手破新橙,马滑霜浓——薛大夫,这么冷的天,亏得你还敢来呀?要知道,那周邦彦可不是什么好货色,想要偷香,却只能躲在床底下,算什么英雄好汉?”

明珠的声音充满浓浓嘲讽味,整个书厅安静极了,冷风将窗门吹得一开一合,明珠的耳朵,只听得见那羊皮靴子一步一步朝她走过来,走得进了,只觉连周身都是笼着一层浓浓的冷气。

“怎么?”明珠莫名打了个寒噤,又笑:“有那个胆偷,却没胆大大方方地承——”

“咳,三少奶奶。”

终于,话音未落书厅里传来一阵尴尬轻嗽,远远地,像是隔着几步之远:“不是薛大夫,是咱们家少爷。”

明珠轻眯起眼,整个身子凝住不动。

书厅越发岑寂,唯有清风翻动书页的毕剥声音,清晰可闻。

明珠未及回神,这时,那笼着冷气的男人终于淡淡开了口,“娘子。”他叫她一声,明珠虽然无法看他,然而,她能感觉他一双点漆透亮的黑瞳就在她脸上扫来扫去,几乎要在她脸上扫出一对大窟窿。“那个人是不会来了。”男人一步步走过来,一边走,一边慢慢地扯了罩在身上的貂毛大氅披风往旁边荣贵手里一扔,荣贵连忙接住,男人容色沉静,不疾不徐地坐下来,半晌,冷笑着道:“我想,从今以后,除了让这个姓薛的每日在我眼皮子底下给你诊脉看眼睛外,他是再无靠近你的机会了。”

明珠再愣,未及反应,这时,男人又面无表情地问:“娘子,知道这是为什么?”

这时,窗外又传来一阵炮竹炸裂的声音,明珠蹙蹙额,这才想起昨天吹了点风,脑仁有点发疼。

男人唤了声“荣叔”,荣叔赶紧抖抖那貂毛氅衣的雪沫子,挂好,忙回过身向男人郑重鞠微笑了个躬,“少爷。”男人一双黑眸盯着明珠:“你来告诉她,告诉这位少奶奶,这是为什么?”

明珠眉头越发深锁,正要埋头继续摸她的盲字,这时,听差荣贵立即回答了个“是”,随后,又从袖内抽出一本小薄册子,明珠听着那册子在荣贵手里翻动的悉索声,不及沉思,与此间,荣贵已经像个皇帝身边的总领大太监,开始宣读起诏书来——

“腊月初八,少奶奶房里的大丫头拾香端了一碗八宝粥,当时,少奶奶尝了一口就没有再吃,然而,那姓薛的像是有意挑逗,竟端起少奶奶吃过的那碗就着勺子舀了一口。其实,这也并非什么大事,但男女共食分羹,除了夫妻,有史以来还真未见过此等越矩之事。”

“腊月十三,那姓薛的本该规规矩矩教少奶奶学习盲文,然而,这位薛公子却大胆包天,竟引诱着少奶奶跑到后院橘子树下摘橘子,两个人虽未发生什么,然而,推推搡搡地笑闹一场,让人看着,太不像话。”

“腊月十七,这就更是了得,这位薛大夫在教习的过程中,教着教着,竟引得少奶奶不知为何落泪了,少奶奶哭了还不算,这位薛大夫居然仗着自己三分姿色,并趁着少奶奶‘软弱好欺’,竟行为孟浪地为少奶奶擦眼泪,光是擦眼泪就不算了,最后甚至还、还-——”

后面的话,似乎很难很难启齿,终于,待荣贵用那抑扬顿挫的声音一念完,明珠恍然大悟,终于笑了——

“原来是相公捉到奸了,那么,相公这也算是真凭实据了?”

她不疾不徐站起身,朝来人行了个万福。看来,事情越发好玩了,既然这两男人都想玩,那她不妨也陪他们玩玩:“相公啊,”她又说:“那姓薛的的确对奴家有好感,而奴家呢,觉得这人倒也不坏。既然此事已摆到了这份上,那奴家也不藏着掖着了。这人,是相公您给奴家找来的,那么,相公打算处理呢?是成全了我们?还是将我们拖去浸猪笼?”

“三少奶奶!”一旁的荣贵极力喝止住她。

“少奶奶,”荣贵放缓了语气,又带着恳求的口吻道:“您这玩笑可是千万千万开不得的!少奶奶虽然无心,可是,您说这些不怕伤了咱们少爷的心吗?不怕让别人听去会怎么想么?这么久以来,少爷是怎么关心你,护着你,您就算感觉不到,看不见,然而,您也不能用这样的口吻和少爷说话啊!……”

看得出来,荣贵在极力维护他的少主,然而,明珠只是绢子擦擦嘴角,目光轻蔑没有吭声。

齐瑜略一抬袖:“荣叔,你先下去。”荣贵下死盯明珠一眼,这才不情不愿道了“是”,掩门退下。看来,道是皇帝不急太监急,相反地,齐瑜的表情倒是显得镇定。他不慌不忙从椅子上悠悠沾站起,负手在明珠脸上盘旋一圈,然后,嘴角似扬非扬,轻声地笑:“看来,你真的很有将一个男人底限全部激发出来的能耐,很好,明珠,你做到了。”

说着,不待明珠,一把捉了她的手,拉着她就往附近的桌案走去。明珠大骂“你要做什么”,却反而被他握得更紧,明珠极力压制胸口的怒火,问他是不是吃错了药,他又抱起她往案前的太师椅上一坐,声音冷冷:“你不是要急着学这些盲文么?来,为夫这就教你。”说着,从身后把她的腰一楼,另只手捉住她的右手,也不管她愿不愿意,迫使她拿起一张盲纸就开始教起来:“这首诗名为《八至》,娘子正好要学一学,你听着,为夫给你念:至近至远东西,至深至浅清溪。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娘子,夫妻本为一体,你说,为什么要用‘至亲至疏’几个字来形容呢?”

明珠木偶似地坐在那儿,目光呆滞,一动不动。有什么东西挂在她的双颊,像一串串冰凉的珍珠帘子,男人呼吸一次,帘子就动,男人再呼吸一次,帘子就彻彻底底地变成了在她眼皮底下来回晃动的水晶渣子。

是什么将他们关系弄成这样?

母亲说,要她去做一个大气圆融的女人,做一个宰相肚里能撑船的当家主母,可是,母亲忘了补充一句,大气圆融,宰相肚里能撑船,这些都是对那些拥有健康身体、完整无暇的女人而言,而她呢,她眼睛没瞎之前,兴许,她可以为了拉拢这个男人,为了投其所好,甚至将自己的妹妹也一并送给他,让他坐享齐人之福,她不介意……

可是,她的眼睛瞎了,一个瞎了眼的人,一个残缺的人,你能指望她的内心有多么豁达?你能指望心胸有多久宽广、多么光明么?

男人似乎感受她双颊的湿意,渐渐地,语气软了——

“明珠,为夫只是想提醒你一句,姓薛的那人,不是什么好人。要不是我笃定他可以把你眼睛治好,为夫现在就会将他赶出府去……还有,这个人,表面笑若春风,实则心机深沉,总之,你要记住一句话,‘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若是因为你一时好玩,闯了祸事,到时候,为夫想帮,都帮不了你。”

“心机深沉?”明珠依旧目光呆滞,嘴角有气无力牵了牵:“有多深沉?能深沉得过你吗?瓜田不纳履,李下不正冠……相公,难道除了这句,你还没听说过有句话叫做‘丈八高的烛台——照得见别人,照不见自己’么?”

没错,明珠能想象自己现在的这副嘴脸有多么不讨人喜欢,在没瞎以前,她的这张利嘴就被人唤作是‘啄木鸟找食儿’,现在,大概是眼瞎心残,她的这张利嘴越发使变本加厉了。

男人仿佛懒得理她,只轻轻握了她的手,在那些密密麻麻的凸点引章他来回摩挲:“明珠,这个字是——”

窗外,北风呼呼呼地吹着。明珠倒也不再反抗,也懒得挣脱,整个一上午,就这么由着他和自己荤耗折腾了。

明珠忘了一件事,这个人,怎么也会盲文?是了,她忽然想起,这人自幼就有“神童”美称,如果他要认真地学,没什么是不会的。可是,她又是一愣,会什么?他这样待她是为什么?先前因为薛枕淮的事他在吃醋,她不是笨到连这都感觉不出。吃醋?他会为他吃醋?

这时,一捧捧香烟从流金香篆浮上来,香味清新而奢华,焚的是龙涎。明珠沉浸在这样淡淡袅袅的熏香中,渐渐地,嘴角掠过一丝复杂而冰冷地笑意。如果——真的是吃醋,那么,那天的吻也不是她贫空想象出来的,如此,这就证明,这个人并非对她只有内疚和责任,他——甚至是有一点点喜欢她。

“他这样不过是故意来挑逗我引你发怒,让你别将他留在府上而已。”

明珠眯眼说着,并缓缓伸出手,想要从男人隔着厚厚衣料的胸口去感受触摸他的心跳。她自己也承认,她现在的心态已是极致的扭曲、疯狂和阴暗,她就要去摸一摸,看看这个人的心是否会因她而跳动,如果是,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如果是,会不会变得和她从前对他一样?如果是,那么,他会不会也因他的这颗心跳而受到伤害……会不会……伤害……

那一叠叠盲纸已经被风吹了又卷,卷了又吹,轻轻吹落到地板上,而明珠的手刚触及男人绣着蝙蝠花纹的衣领时,突然,又被男人重重一握。

“我知道,”他说,目色虽然平静,但呼吸却已显得紊乱至极。“不仅如此,而且我分明有种直觉,这人故意对你做那些,恐怕还有其他什么目的,当然,这仅仅是我的直觉……所以,我是让你提防着他点,不要上了他的当……”

“是么?”明珠从他手心里逐渐抽回了手,恍恍惚惚,笑了:“夫君既这么说,那奴家就听夫君的,从此以后,奴家多提防着他就是。”

原来,真的有心跳。

“咚咚咚”地心跳声在岑寂的房间不停扩大,起伏,像海面的波浪,和着男人从鼻尖底下透着的湿腻气息,充斥在这个暗黄如工笔画卷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剧烈。

“相公,”明珠温顺地,柔婉地,双手轻轻环住他的腰,隔着那腔子里男人遗漏的心跳,就在她把头偏向男子胸口的一刹那,她,嘴角冷笑着,终于做了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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