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逢田豫一驹作礼随严纲二士受屈
上回说到,众人一夜相醉尽兴,却疏忽使郭嘉逃脱。次日清晨,刘备只在郭嘉居所寻得书信一封:
玄德吾兄钧鉴:未辞先别,不胜愧赧。耻居使君帐下已久,屡蒙使君垂询,但恨嘉年幼才疏,有误下问。然思及吾兄,天下仁主,士之归兄,如百川入海,又何必奉孝枉占此席?奉孝欲得之明主,可于天下人负其之前,先负天下之人,兄既不忍行此,奉孝唯有一走而已!
愚弟此行虽去,于兄仍有三忧。兄之仁义于乱世,实如骏马居于狼群,事起,易意气用事则殆矣,此其一忧;云长统军良将,刚正不阿,虽恤士卒却矜傲待人,若然不虑身后异状,大事危矣,此其二忧;翼德心细如发,然性暴寡恩,轻鞭士卒而复令在左右,正是取祸之道,此其三忧也。非嘉自夸,吾兄得此三忧,胜过百将千军,惟兄慎之!
三忧赠君,以答向来使君厚待。他年再逢,只恐身效异营,而今恩仇既已两清,他日相逢便只道新缘,不叙旧事。临封涕零,思兄切切。
奉孝字。
众人阅毕,良久无话。陈到暗叹,此封别书字字诛心,真比昨日先登死士万千利箭更为厉害;而这郭先生洞察人心的功夫,确实令人胆寒,再加上此役中的毒计定胜,未卜先知的本领,真如恶虎添翼,只怕被他寻到“明主”,天下真要不得安宁。
而诸位虽是无奈,眼下却也没工夫去大海捞针般寻找郭嘉,还是只得整装出城。在城门处遇到公孙瓒,便告以广宗军事,公孙瓒道:“瓒初入行伍时,也多得卢大人提拔,幸蒙不少教诲。因伯圭不才,不敢辱了恩师声名,是以不为外人道也。而今恩师有需,伯圭何敢不从?”当即令帐下大将严纲统帅白马义从先回幽州部署北防军务,自己便与玄德同往广宗,共助卢植。
刘备大喜,因公孙瓒时任北平太守,军衔更高,便由他领军驰往广宗。临行前,仍与陈、赵二人依依惜别,只盼日后相见。
自从别了刘关张三人,陈到和赵云便随着白马义从回了幽州,因公孙瓒远征未归,故先迁往渔阳驻扎。一路上,领军的严纲一直忙于整肃军纪,一路上并不曾正眼瞧两人。整只白马义从当中也只有一名塞北人愿与两人相谈,陈到与他倒是一见如故,和赵云一道,三人相聊颇欢,一路上才解了不少寂寞。那时赵云不解,为何公孙瓒都极为看中的他和陈到二人,反而不受严纲和其他义从的待见?陈到也只得安慰道:“白马义从并非等闲汉军,自然是凭本事出头。我等虽得公孙大人推荐,在这等精兵之中,实非好事。不过凭你我身手,他日沙场建功,又岂是难事?”赵云心方稍慰。
待到了渔阳,却见太守田豫【字国让】亲自迎出犒军,待与严纲寒暄几句,便道:“日前已获玄德兄传书,喜贺白马义从新添两位义士。近日恰得良驹一匹,国让不才,岂敢专美?特来送与义从,不成敬意。”
却见严纲冷笑一声:“公孙大人暂付白马义从与末将,未曾言过什么新添义士。不过田兄既代皇叔见礼,末将怎敢相拒?”回首以马鞭遥指陈、赵二人。“你二人,上来一个,将田大人所赠名马领走。另一个,什么时候自己找到上好白马了,什么时候再来白马义从报道吧!”言讫转身,再不理会二人。
赵云一腔怒火登时便要发作,却被陈到按住剑柄:“子龙,在此间与这人闹翻,就连青州都回不了了!而且我看严将军,军纪严明,赏罚公平,只怕也只是觉着我二人走了公孙瓒的后门进白马义从颇为不快而已。这样,我比你阅历更多,寻匹好马来也是容易一些。你先领了田大人那匹好马,万不可因一时之气连刘使君的面子一并驳了。在愚兄想办法找马的日子里,你尽力在这义从中站稳脚跟,到时我以‘常山赵子龙之义兄’的身份回来,日子岂不好过很多,哈哈。”赵云见兄长如此话说,也知不能逞一时之快,和陈到一并下马上前,拜见田豫。
田豫见了二人,先代至了刘备信上所叙思念之意,随即便引来身边名马。二人眼见此马,通体上下,一色雪白,只脖子周围长毛,犹如雄狮一般。陈到见之,惊到:“此马莫非便是西域名驹,照夜玉狮子?”田豫哈哈一笑:“叔至博闻,在下佩服。此乃照夜玉狮子之中上品,种名照夜白,自幼性格暴烈,但长大后,会被赶出马群,随之性格也会变得温顺,甚易驾驭。此后日行千里,纵横敌阵,不在话下。宝驹配英雄,子龙兄弟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当不负此名马!”赵云急忙施礼:“相识日短,便受使君如此厚礼,唯有尽忠职守,日后图报使君!”
田豫代刘备还礼后,又对陈到言道:“本以为二位皆已入义从阵中,故而不便抢了伯圭风头,只备下一匹良驹作礼。叔至贤弟且给愚兄通融几日,代郡距此不远,再去寻匹良驹不是难事。”陈到急忙摆手:“承使君美意,已是心下不安。田兄殷勤,愚弟已是受之有愧,怎敢再劳贤兄?陈到若连坐骑都得之乏术,怎还有脸忝居白马义从?”
田豫还要再行客套,严纲听闻此言倒是回过身来:“算你小子这句话有些白马义从的铁骨!代郡虽不远,却是太靠*州地界了。平州牧公孙度,不比他本家的伯圭大人,下手没个轻重,你此行没个防身的东西不成!这柄长枪带去太过显眼,容易自讨麻烦!还是佩剑方便些,而那青州佩剑怎比得上幽州的!”说罢亲解佩剑掷与陈到。陈到单手接下,只觉甚是轻巧,拔出视之,见剑状似刀,仅一侧有刃,另一侧是背,上有一窄凹槽,剑身中间有宽凹槽。严纲说道:“此剑名曰折铁剑,长三尺四寸三分,重一斤四两。仅有一面有刃,御敌之时便不会伤及自身。此古剑也,你若寻了良驹入我法眼,这宝剑送你!若寻不到,就当我酬你我缘分,自己把剑去当了,自谋生路去吧!”
严纲言罢,打马进程,白马义从尽皆大笑。陈到回头,见了怒视严纲背影的赵云,知他此番已懂得忍让,便已放心,向他交代几句,从田豫处领了些许盘缠干粮便向代郡进发。
然而终是此行,让陈到自觉历练太少。原来从渔阳出发之时,已过正午,如今距代郡还有些许路程,却是天色渐晚,只盼能在宵禁之前赶入城中投宿。于是陈到便取了小道只顾鞭马速进,却没曾留意这人迹罕至的小道说一道绊马索将自己摔的人仰马翻。
陈到勉力抬头,却见盗贼只有一人,形影消瘦,正欲挣扎起身相斗,却是一摔之下全身无力。听得此人自言自语:
“嘿,是汉军的黄鬓马!看这家伙也是个可怜的逃兵,多半身上只剩盘缠了,我这手段并不光彩,就不取他性命了吧!还是先骑着这好马回去跟哥哥说,就说我杀了个汉军,抢了匹战马,看他们谁还敢瞧不起我!嘿嘿!”
陈到心中琢磨,此贼声音尖细,身形看似瘦弱,多半是一女子。平常汉家女子哪个会孤身一人跑到下路上来,还来劫道?多半是匈奴或是乌桓女子,此时正值自己眼冒金星,不可逞强,只得示弱。待那女子走远,方才勉力起身,走到道边休息,恢复体力。眼下只能靠走,今日肯定是进不了城,只得在这小道休息了。
入夜之后,陈到才浅眠一会,忽然听得几声嘶鸣,急忙惊醒。代郡本就属于边陲之城,此城郊外若遇得什么野兽,亦不稀奇。正在冥想之时,忽见眼前一个白影飘过。陈到愣在原地,想想应是下午摔到脑袋,看到幻觉,刚安慰自己,又忽见那白影,又是一声长啸。饶是陈到年轻胆大,也觉得是遇到鬼了,急忙抽出折铁剑护身。谁知剑锋还没来得及递出,就先看到那白影直冲自己而来,转瞬到了眼前才见到竟是一匹白马。陈到见这马速飞快,急忙侧身避过,一手却搭上马背,借力纵身跃上。谁知此马甚是有力,踏着着坑洼小路竟毫不迟减,陈到又想降服这马,又不忍伤之,怎奈手中马鞭下午已被抢走。眼看要被颠下马背,猛然想起这折铁剑有一面是剑背,并无锋刃,陈到一边暗骂自己下午真是跌到了脑袋,一边右手剑身回转,以有刃一面对己,剑背打在马臀之上,试着驱策此驹。谁料前面一处稍大坑陷,这骏马仗着脚力惊人,竟如平地一般踩过,陈到在马背上却受了不小颠簸,右手抬起过高,反手划破了左臂。陈到此时不知什么想法,竟怜惜这马毛如雪练价白,不忍以血污之,故而左臂横空会去,登时血便流在左侧地上。古人云,万物皆有灵性。名马更是亦然,此马见人血落地,似乎知道原委,竟然速度渐缓,任由陈到驱使。
陈到从衣上撕下些许布料,包好伤口,这时才好生打量这匹白马。此骏浑身雪白,没有半根杂毛,头至尾,长一丈,蹄至脊,高八尺。此类骏马,当真闻所未闻。才安静少许,却又闻此马一声嘶鸣。陈到向骏马嘶鸣方向听去,竟有蹄声阵阵,兼得些许呐喊,渐渐近了。陈到心头一凛,莫不是下午那匈奴女子寻我不到,知有汉军不远,引了匈奴兵马来犯?只恨此刻长枪不在,折铁剑亦非沙场名器,只怕今夜是多舛难度了。
正是:才降名驹归胯下,又临大敌在眼前。欲知陈到性命如何,且看下回。
通灵性良驹知名士巧应对陈到说公孙
注录五:状极古雅,有刚柔力,能弯曲自如。单双手持之,无往不利。此是古大将所用折铁宝剑。——《拳剑指南》
注录六:(田)豫时年少,自讬於备,备甚奇之。——《三国志魏书二十六满田牵郭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