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普胜摆了个“鹤唳天峡”姿势,这一式本是击打敌人上三路的招数。不料他腰肢一扭,双拳滑下来,反打沈珏腹部。
沈珏大感茅塞顿开,轻轻“啊”了一声,心道,原来“鹤唳天峡”还能这么使,我之前悟得太浅了!
单说二人又拆了二十余招,沈珏终于支持不住,长剑落地。
邹普胜道:“小子,服气么?”
沈珏道:“弟子自然心服,不知师父何时传我内功?”
邹普胜哈哈一笑,道:“你连我三十招都没接下,还不肯认输?”
沈珏笑道:“弟子没输,是师父输了。”
邹普胜道:“休得耍赖,怎么是我输?若不是见你看拳看得着迷,第十招‘风落残花’上,你的剑就得撒手!信不信?”
沈珏道:“弟子自然信,不过仍然是师父输。”
邹普胜脸一沉道:“怎么还是我输?”
沈珏转身朝陈友谅和赵君用道:“陈大哥、赵大哥,你们给小弟评一评。师父先前有言,只要小弟能令他使出双手,就算他输。师父,这话可对?师父方才难道没使双手?因此莫说第十招‘风落残花’,只在第一招‘青泥盘盘’,师父就已经输了。”
赵君用笑道:“如此看来,果真是邹先生输了。”
邹普胜哭笑不得,道:“这、这...又中了这小子的诡计!”作势要打。
沈珏哈哈一笑,跳过来挽住他手臂,道:“师父,且去见过赵大哥,再责罚弟子不迟。”
邹普胜哼了一声,嘀咕道:“翅膀硬了...”继而面容一肃,来见赵君用。
陈友谅为彼此介绍罢,让进屋去,分宾主落座,寒暄毕,问及赵君用来由。
赵君用道:“上个月中,也就是沈公子离开邳州不久,军中来了一人,自称云南王使者。见了我家主公,啰嗦一通,便要我军归降,助云南王打天下。诸位听听,此事可笑不可笑?”
沈珏奇道:“云南王?”
赵君用道:“正是。在下听说,云南王世子便在此地,且与邹先生、沈公子有些过节。又听说除了我军,他们也在拉拢其它势力。因此来提醒三位,对方野心勃勃,不可不防。”
陈友谅道:“赵将军高义,感激不尽。此事邹先生最早看出端倪,近来兄弟也有察觉。便连参加本次铸剑大会的帮派中,也有投靠他们的。”
邹普胜道:“有哪些帮派?”
陈友谅道:“就属下所知,势力较大的有四川唐门、东海派、名剑山庄、八卦刀四个,势力小的有三蛟帮、铁鹰会、飞鱼岛等。”
邹普胜道:“都是小角色,大会有大会的规矩,人多管什么用。”
赵君用道:“先生所言甚是,只要有所防备,这些人成不了气候。在下由于要处理些琐事,是以先到一步。敝军师久慕邹先生、沈公子和陈副舵主大名,从水路赶来,想必一二日也到了。”
邹普胜笑道:“听沈珏说,你家军师名叫刘基,号青田,有神机妙算之能。”
赵君用道:“敝军师确身怀异术,富于智谋,常人莫测。”
沈珏笑道:“青田先生爱酒,我晚上去沽一些好酒。等他到了,陪他好好喝几杯。”
赵君用笑道:“公子正是我家军师的知己。你两次经过邳州,他都未曾一见,这次说什么也得亲自来一趟。”
陈友谅喃喃道:“刘基...刘青田?”只觉此名颇为熟悉,却一时想不起哪里听过。
赵君用道:“军师此番前来,还给邹先生带了份重礼。至于是什么,恕在下先卖个关子。大会期间,我们会一直留在麻城。若有用到处,请随意吩咐。”
邹、陈、沈闻言,一齐起身致谢。
当晚陈友谅在望江楼设宴,款待赵君用,自然也少不了邹普胜、沈珏作陪。沈珏奉师父之命,当众展现酒量,满座皆惊。陈友谅又招来艺人,吹拉弹唱,直至二更天,尽欢而散。
次日天亮,邹普胜依言传授沈珏内功心法。从如何生发、如何导引、如何打坐、如何吐纳,到如何催动,如何施展、如何调息、如何温养等等,一一解说清楚,并令他每日修习不辍。
此时距铸剑大会,也只剩一个月不到。师徒二人于是着手准备材料,该熔的熔,该铸的铸,该提炼的提炼。只放着最后几道工序在会场操作,其余的一概提前完成,免得到时分散精力。
这一日,二人正在用功。陈友谅和赵君用一道来访,相邀再去望江楼饮酒。二人推辞。
赵君用道:“青田先生传来消息,午时便到城里。在下约了他在望江楼相见,故此邀二位同往。”
邹普胜笑道:“如何不早说?沈珏,收拾东西!”
沈珏飞也似将一干器具归并好,随众人径奔望江楼。赶到时,只见楼前一带朱漆栏杆,宾客往来,络绎不断,比昔日还繁华三分。
四人穿过大堂,直奔楼上。不料刚一登楼梯,伙计跑上前拦住,赔笑道:“几位爷,实在不凑巧,楼上已被人包下了。爷们要用酒饭,只能屈尊在大堂就坐。”
陈友谅面色一沉,道:“是谁包下的?钟镇南?”
伙计道:“是、是,正是那位小王爷。”
陈友谅冷哼一声,便要发作。
邹普胜道:“那也无妨,咱们在一楼,更方便与青田先生相见。”言罢当先随伙计走开。
陈友谅笑道:“今日邹先生恁得好说话!”便邀赵君用、沈珏一同落座。不多时,酒宴排下。四人一面闲谈,一面等候。
渐渐午时,客人越来越多,早将大堂内三、四十张桌子占了多半。有一些径自上楼,看衣着打扮,不是富贵华丽,便是持刀佩剑。
陈友谅道:“果然是这里好,钟镇南请了哪些人,瞧得一清二楚。”
沈珏道:“陈大哥,这些人你都认识?”
陈友谅道:“认识一些,大部分没见过,应是才到麻城的。”
说话间,大门口珠帘一挑,进来一名红衣公子。此人年纪不大,面色阴冷,身后跟着二十几名护卫,直入二楼左面包厢。
不多时,又一名绿衣公子进来,年纪更小,也有二十来人簇拥着,笑嘻嘻登上二楼,进了右面包厢。
沈珏奇道:“这二人长得甚像,难道是兄弟俩?”
陈友谅道:“有可能。赵将军,听口音,他们该也是江苏人。”
赵君用点头道:“不错,那是镇江一带口音,只不知什么来路。若刘先生在此,他曾各地游历,多半认得。”
又过了一盏茶工夫,大堂之中已无虚席,客人形形**,五方杂聚。楼上也去了一批,却始终未见钟镇南露面。
正嘈杂之际,忽听门首传来“铮、铮”数声,有人撩动琴弦。响声未落,帘子挑起,走进来一老一小二人。那老的须发皆白,佝偻着身子,拄着一条脱了漆的拐杖。小的却是个明眸皓齿的女童,头挽双髻,扎着红丝绦,怀抱琵琶。看形貌,乃是来此卖唱的艺人。
大堂一静,随即又嗡嗡起来。
那一老一小便挨着桌鞠躬,央人点唱,却无一理睬。
沈珏不忍,道:“师父、陈大哥,咱们让他们来唱支曲子可好?”
陈友谅面露难色,道:“公子,此处人多眼杂,不比那晚,咱们不宜太张扬。依属下之见,只打赏一下罢了。”
沈珏点点头,陈友谅取出银子,只待那祖孙二人走来。忽见二楼右面包厢有人探出头,高声道:“兀那女娃,都会唱些什么曲儿?”
那女童听人叫唤,吃了一惊,不禁朝那老者靠了靠。
那老者忙应道:“爷们儿想听什么曲儿?乐府诗词、戏曲杂剧,南北小调,她都能唱一些的。”
楼上人道:“唱一出《瑶台会》听听!”
那老者一叠声应了,便要带女童上楼。
那人又道:“不必上来,就在下面唱,钱二公子请大伙儿一齐听戏。”
楼下自有一些帮闲的,听得此言,只道是一位有钱人家,闲来无事,炫耀阔绰,当下纷纷喝彩。
那老者便取出牙板,敲打节拍。女童正了正琵琶,轻拢慢捻,边弹边唱。一曲终了,彩声如雷。
楼上那人高声道:“钱二公子赏银十两!”言罢扔下一块大银,又惹来一阵赞叹。
那老者对着二楼又作揖又道谢。众人顺势望去,便见围栏处,那个绿衣公子负手而立,神情倨傲。
陈友谅冷笑一声,将手里银子收了,低声道:“此人够狂妄!”
只听那绿衣公子道:“再唱一出《送荆轲》给对面的大公子听,唱得好了,本公子仍有赏赐。”
此言一出,众人纷纷瞧往左面包厢。
只见那里纱帘低垂,寂然无声。半晌之后,才有人道:“老二,想让我死,就真刀真枪、放马过来。叫唱曲儿的指桑骂槐,算哪门子本事?”
绿衣公子哈哈一笑,道:“大哥说的什么话?咱们兄弟在此相逢,我叫一个曲儿,是为了给你助兴。你火气这么大,若气坏了身子,客死异地,可教我心中不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