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释心醒来发现应央已经不知所踪,揉了揉脑袋,爬起身唤道:“师傅?你在哪?”
“书库。”声音远远地传来。
释心走进书库,应央正在翻着书籍,身上血腥味已经淡得几不可闻。
“师傅,你在找什么?”
“《山海百兽志》”
“那是什么书?”
“一本记载了许多世间珍禽异兽的书。”
“是这本吗?”释心指着一旁书柜上的一排书简。
应央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原来放在这里。”
释心探过头去,看应央从中抽出一卷,只见那一页上写着大大两个字“视肉”,旁边还配了一副画。应央翻完,便将书简放回去,不料碰下角落一册积灰甚重的书简。释心立即上前捡起来,突然不动了。”
应央似是发现她的异常,侧头问她:“怎么了?”
释心指着摊开书简的两个字道:“师傅,这两个字我看着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什么字。”
应央低头一看,道:“这是饕餮,一种远古凶兽。”
“饕餮?”释心读出熟悉无比的发音,神尊教她学了许多字,当然也教她这两个字,只是笔划太过复杂,她从来没真正记到心里。
“饕……餮……”应央重复了一遍。
释心莫名地生出一种仿佛被看穿的窘迫感,忙道:“师傅我累了,昨天晚上没睡好,想先回去休息。”
“去吧。”
释心惊慌失措的走出书库,才发现把那本记载着饕餮的书简也带了出来。释心犹豫了一下,摊开书简,只见上面画了一只十分奇怪丑陋的的野兽,顶着一张人脸,身子却像一只山羊,眼睛更是生到了腋下。释心皱眉,将书简横过来竖过来看了几遍,确定这就是史载的饕餮模样,不禁嘀咕道:“真是胡扯,我才不长这个样子!”
于是不去看那图,看旁边数行文字,只见书简上写着:其状如羊身人面,其目在腋下,虎齿人爪,其音如婴儿,名曰饕餮,是食人。
再往下却是一段红笔批注:清岳建派百年时,钩吾山现身一只饕餮,伏尸千里,血流成河,昆仑、蓬莱、蜀山,三大修真门派伤亡过半,方困住此兽。此兽不堪被俘,自食躯体而亡,仅存零碎残骸,无人见其真容,所遗画像乃残骸拼湊所得。饕餮凶兽,骨血剧毒,性傲贪残,暴虐嗜杀,见必屠之,但凡有一只降生世间,便是天地浩劫。后世之人谨鉴之。——宇空
释心合上书简,心中惊骇,抱着这本书简,却如抱着一个火球一般,烫得她浑身难受。她不仅是一个妖兽,还是那般狠毒的妖兽?性傲贪残,暴虐嗜杀,见必屠之?
释心往回走,越走心跳得越慌,恍惚中,怀里这本书变成了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妖怪,正虎视眈眈地想要吞食了她,画面瞬转,她孤零零地走在天地间,周围突然出现许多人,拿着武器对她挥砍,高呼着“见必屠之”,她拼命逃跑,一转头,一把长剑向她直直刺来,随着长剑而至的还有应央冷漠厌恶的表情。
“啊!”她惊叫一声,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已经走回到房门口,背后出了一身冷汗,释心猛地推门进屋,生了一盆火,没有丝毫的犹豫将那书简投进了火盆里。
看着书页被火舌舔得焦黑成灰,仿佛她是饕餮的真相也彻底消散无形一般。
无尽潭边,寂静得不闻虫鸣风声。两道人影自阴影中走出,其中一人道:“掌门将我约到此处是何用意。”正是执剑尊者秋凌烈。
应央淡淡道:“救人。”
“一个下等弟子的性命何时需要掌门来操心了。”
“我虽不喜那名弟子,但让他因此魂飞魄散却不是我想见到的。”
秋凌烈冷漠道:“那是他的命,他执念太深,妄念太重,偷食禁果,命数当绝,与旁人何干。”
“若秋尊者果真如此心狠,何必要特地将他养在无尽潭极阴地,以阴寒之气养他魂魄?”
秋凌烈被他的话堵住,便见他从袖中取出一块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匣,打开冰匣,里面赫然放着一块鲜血淋漓的肉块。看到这肉块,秋凌烈的面容终于有了松动:“这是……视肉?”
“凶兽视肉,身体之肉割之复生。也是此弟子命不该绝,在灭蒙山恰好出现了一只视肉,我一得到消息便赶了去。”
秋凌烈感慨道:“视肉之肉岂是说割就割的,掌门为了一个死不足惜的小弟子以身犯险,这是我没想到的。”上去接过冰匣:“秋某在此多谢掌门了。”
“你也别高兴太早,这视肉只能保住现存的魂魄不散,他已经散去的魂魄是聚不回来了,生生世世都是个缺魂少魄的白痴。”
“我知道,他能保得一命已经是他的造化,我们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秋凌烈向潭水边走近一步,转身道,“掌门可要与我一同下去,看看这弟子的结局?”
“也好。”
两人说着一起跳入潭水中,辟水直下,落在潭底的石台上。秋凌烈捧着冰匣子向昏迷的颜不语走去,突然听应央道:“慢着。”
秋凌烈转身道:“掌门又有什么吩咐?”
应央走到秋凌烈身前蹲了下来,表情凝重地看着地下的一圈血线。
秋凌烈这才注意到这血圈,惊讶道:“这是什么?”
应央道:“难道不是你设的?”
“不是我。”
应央伸手沾了一点干血查看,突然脸色一变,指尖立即腾出一朵火花将血渍烧去,而指尖已经微微发青。他立即催动灵力,将毒气逼出。
秋凌烈瞧他这番模样,问道:“这血有毒?”
“沾肤即腐,十分刚猛。”
“看来这里除了我,还有第二个人来过。”
应央目光落在血圈内游离的散魂,淡淡道:“无论是谁,那人的目的跟我们一样,都是保这小弟子魂魄不散。”
秋凌烈惊奇地看向血圈之内:“三魂七魄居然一丝未少?”
潭底的状况也是应央始料未及的。他取出一个小瓷瓶,装了些沾了毒血的碎沙,随即扬手击出一道火焰,将毒血尽皆焚去。血圈一消失,圈内的游魂立即四散逃开,然而还没飞出去,尽数被吸进冰匣的视肉之肉里。
颜不语的魂魄几乎已经完全逃离躯体,血圈一除,他立即气绝。秋凌烈不慌不忙地取出吸满魂魄的视肉,用手捏成心脏的模样,随即将那颗心脏埋进了颜不语的胸膛之中。等他收回胳膊,颜不语幽幽的长出一口气,胸膛有规律的起伏起来。
秋凌烈道:“等他醒来,我会问明此间之事。”
应央道:“秋尊者且去,我再看看。”
秋凌烈将无知觉的颜不语拎起,先一步离开了无尽潭。
应央独留在原地,目光落在焚成焦黑的血圈上,若有所思。
应央回到天机山时正是正午,阳光十分浓烈,他刚走到殿门口,便见释心以一个奇怪的姿势趴在台阶上,一动不动,只一双眼珠子咕噜咕噜地打转,看到他后,更是急速地眨眼。
“怎么了?”应央走到释心身边,刚欲扶她,便见不远,祈崆也以一种古怪的姿势抵着龙柱上,似是被人推出去的模样。
应央顿时明了:“夙葭,你回来了。”
殿中传来女子冷冷的声音:“葭儿再不回来,恐怕师傅已经忘了有葭儿这个徒弟了吧。”
“怎么会。”应央说着,解开了释心和祈崆身上的法术,释心立即跳起来抱住应央,委屈道:“师傅,二师姐欺负我和大师兄!”
“闭嘴,谁是你的二师姐。”夙葭自殿内走出来,“我不会承认你。”
释心毫不露怯:“谁稀罕你承认!你谁呀!”一转身抱着应央道:“师傅,我也不承认这个二师姐,她连大师兄都打,我们别要她了!”
夙葭沉声道:“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你撕呀,我的皮那么厚你撕得开就来撕啊!”
祈崆灰溜溜地站到应央身后,对两位师妹的唇舌之战装聋做哑,以免再被战火波及。
应央听着两个弟子越吵越不像话,按着释心的头,将一副小豹子模样的她强行安抚,然后对夙葭道:“祈崆说你前阵子曾经回来过?”
夙葭素来端庄持重,何时与人这般斗过嘴,努力平息怒火使自己表现得波澜不惊道:“我回来时天机山空无一人,便去瑶琴山呆了些日子。”
“谁说空无一人,我不是人吗!”释心不服气地插嘴道。
应央又把释心按了回去:“你回来了也好,我们师徒四人也算是团聚了。你们俩个没有正式见过面吧。夙葭,这是为师新收的徒弟,你的三师妹释心。释心,这是你二师姐夙葭。”
“哪里来的臭丫头,师傅现在收徒可真是不挑。”
应央听了不悦,斥道:“夙葭。”
夙葭终不敢太放肆,转过身去:“师傅收什么样的徒弟,我管不着,只要日后别让她来烦我。”
释心则朝她挤了鬼脸。
“祈崆,你带着释心先回去吧。我有话与夙葭说。”
“是,师傅。”祈崆伸手来牵释心道,“师妹,我们走吧。”
释心颇有些不甘心,瞪了夙葭一眼,才乖乖地跟祈崆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