释心走出茅屋,有些心神不定,这时一丝淡淡的腐臭味飘进了她的鼻子,是一种比动物死尸还要腐臭的味道。她不动声色的向村外走去,走到村北的一片白桦林时,一个黑影猛地自她背后跳出来,向她扑去。
释心早做准备,等黑影扑过来时,一侧身便躲了过去。
空气里的腐臭味更浓了,释心被这恶臭熏得想吐,忍不住摒住呼吸,在那黑影再次向她攻击,精准无比地扼住了那东西的脖子,将他抵在了树干上。
释心抓住他的同时,就立即意识到这是一个傀儡。这个傀儡的嘴脸已经没了一点人的模样,眼珠暴突,嘴巴裂开到了耳角,露出一口獠牙,涎液顺着他的齿间粘稠地滴下来,看上去就像一个怪物。
可是当她的目光落到这傀儡的身体上时,却怔住了。这傀儡身上的衣服脏污不堪,并且被撕扯得零零碎碎,但确凿无疑是剑部的靛色弟子服。
释心立即抓起他的左手,将左手腕露了出来。上面清晰地显露出一个剑部是晖日长剑印。
这傀儡竟是剑部弟子?
释心太过惊讶,手劲微松,那傀儡立即挣脱她的束缚,再次向她扑去。
然而这一次释心没有给他任何喘息的机会,在他扑上来的同时,双手刺进了他的胸膛,干脆利落地将他撕扯成了碎块。
释心望着地下散发着阵阵恶臭的尸块,表情凝重起来。
那日她亲眼着到应央将颜不语杀死,这傀儡又是哪里来的?
难不成还有如颜不语那般精通傀儡术的人?只是那人如何能将剑部的弟子制成傀儡?
她才从清岳回来,这傀儡便追踪而至,难不成那操纵傀儡的人是躲在清岳境内?
释心有点不放心,这种傀儡对她造不成任何威胁,但若是难民村的人遇到了那便难逃一劫。于是连夜将方圆百里的地域都搜寻了一般,没有发现第二只傀儡。
释心又疑惑了,若是操纵傀儡的人是想杀她,怎会只派一只傀儡来?
释心见找不到傀儡,便去民河边清洗身体。然而那腐尸恶臭不仅奇臭无比,还很难洗除。释心鼻子灵敏,被这味道熏得都有点失灵了,心里同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那个暗地里操纵傀儡的人该不会……只是为了恶心她一下?
一夜未睡,到了天明她才爬上树沉沉睡去,再睁眼时,已经是傍晚了。
她走进村里时,正见着三两个村民推着一辆平板车从进村的小道上回来,车上满载着各式各样的东西,都是从下游村镇里采买回来的。车刚推到村口,众人便围了上去,热热闹闹地分起车上的东西。
“还是绣娘的手艺好啊,绣品拿到下游的那些村子里,别人抢着要,卖出了不少钱,这车上大部分东西都是靠绣娘的绣品换来的啊!”
“你别光夸绣娘,还有半车东西是梁叔的功劳,他那一手木匠活计,真是顶呱呱。”
“洪伯伯酿的果酒快出窖了吧,等这批酒卖出去,咱们还能换不少东西回来。”
众人笑闹着,便见阿香低着头走到车边,默不吭声地在车上翻捡起来。
一旁婶子笑她道:“阿香闺女,大家都笑呵呵的,你咋还挂着个脸?不开心啊?前日里,赵伯带着货队出发时,我可是瞧见绣娘特地嘱咐他买了一匹红绸回来,这是要做新娘子嫁衣呀?”
众人哄笑起来,一人附和道:“你们不知道,昨日我新眼瞧见了,绣娘拜托先生去了七哥儿的屋子,半天没出来,这小丫头红着脸在外面就是没好意思进去,估计啊,屋里定是商量了什么大——喜事!”
阿香面对众人的取笑,不仅没笑,脸上的表情却快要哭出来,翻找了半天,没找到自己想要的,跑到一人面前道:“赵伯,我让你带的茶叶可曾买到?”
赵伯正跟旁人说着话,此时听到阿香问他,跑到车上角落里拿出小心收着的小陶罐递给她:“当然买了,你小丫头开口,赵伯能不跟你买回来吗?你别说,这茶还是真是贵,这三两茶叶抵得上一匹布了,你这小丫头,咋突然想喝起茶来了。”
阿香摇摇头:“我不喝,是七哥想喝。”不想多说话的样子,抱着茶叶罐子就跑开了。
释心瞧着阿香抱着那茶叶罐子去了七哥儿的茅屋,跑到门口却定住了,没有推门进去,将那茶叶罐子摆在门口就转身走了。
众人分完东西就散开始,不一会村子里四处炊烟升腾,香味飘散,这是到了晚饭的时间了。
释心走没几步,正好瞧见阿牛抱着一个盖着纱布热气腾腾的小箩筐走过来,拦下他道:“阿牛,你干嘛呢?”
阿牛老实道:“桂婶今日摊了许多细面饼,让俺给大家挨门挨户送去,俺正要去给七哥儿送呢。”
释心闻到了那箩筐里散发出来的香气,道:“你给我吧,我正好要去看看七哥儿。”
阿牛从箩筐里拿出两块大面饼,用布包了递给她。
释心揣着面饼去进了七哥儿的茅屋,见阿香抱来的那一个茶叶罐子还在门口摆着,便顺手拿了起来,推门而入。
应央躺在床上,瞧见释心两手都抓着东西进门,问:“你给我带什么来了?”
“这是阿香给你带的茶。”释心将茶叶罐放在桌上,顿了顿,“桂婶给你送了细面饼,你现在吃么?”
“我暂时不饿,先放着吧。”
释心瞧了瞧手里的细面饼,心里突然怀念起这细面饼的味道来,便道:“你若不吃,我便吃了。”
应央闻言,古怪地瞧她一眼:“若是你想吃……就吃吧。”
释心当真也不客气地捧着细面饼啃了起来。
应央反倒是怔了一下,原以为她说说而已,没想到她还真吃。
她看上去一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此刻却津津有味地啃着村妇摊的发黄面饼,这个落差实在有点大。
应央双手撑起,试着下地。
释心注意到他的动作:“你干什么?”
“我觉得今日身体好多了,想下床走动走动。”
释心身子没动,也没阻止,这么近的距离,他若是摔了,她可以瞬间过去扶住他,所以也并不担心。
应央缓步走到屋子一角,拎起温在炉上的水壶,又缓步踱了回来,将水壶放到桌上。
随后在释心身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了一口气后,拿起桌上的茶叶罐,盖子盖得有点紧,他拔了几下,无法打开,只能尴尬地递给释心道:“劳驾。”
释心接过茶叶罐轻轻一拔,盖子便开了,将茶味罐重新放到他面前。
应央忍不住苦笑了一下,觉得自己这脸丢得有点大,不过心情还是不错的:“我给你泡茶喝吧。”
应央说着从茶叶罐里捻起一撮茶叶,放在手心里,用食指先摊平茶叶,再用中指将茶叶点散,这才挑起一片叶子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茶叶并不是好茶,叶子粗大,一看就不是嫩芽,还夹了些叶梗,不过能在这乡野之地找到这样的茶也算很不容易了。
然而释心看他辨茶的模样,怔住了。
记忆里师傅是极爱喝茶,酒倒是沾得少,无事便会在花园里自泡自饮,她跟在他身边,自然也喝了不少他泡的茶。每每夙葭给应央找来新茶,他都会先辨一辨新茶的品色,才开始泡。
每个人辨茶时都有自己的习惯,而应央的习惯也十分固定。
释心的心再次狠狠地颤了一下。
一个相同的习惯可以说是巧合,可是若是有两样相同,那绝不可能是巧合那么简单。
释心静默地看他泡出一壶茶来,倒了一杯给她,她不动声色地接过,饮了一口,确实不是什么好茶,香淡涩重,她一口饮尽,突然道:“七哥儿,我这次回来,你怎么不求我带你回清岳了?”
应央饮了口茶,放下茶杯看向释心,笑道:“你这次回来救了我的性命,对我有恩,且你早已明言不喜欢那个地方,我怎能不识好歹。”
释心道:“我其实前几日经过了那里一趟。”
“什么?”应央一愣,“你回过清岳了?”
“嗯。”
“那里……现下情况如何?”
“如何?”释心想了想,“你以为如何?清岳现在正在崩坏,浮陆一座座消失,草木枯死,河溪干涸,全境再不复往日欣荣。”
应央皱眉道:“没有别的大事发生?”
“你以为会有什么大事?”
应央沉默不语。
释心顿了顿又道:“我还去了一趟天机山。见到了清岳掌门。”
应央的身子一震,手里的茶杯落地:“你说什么?你见着清岳掌门了?没有认错?”
释心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不紧不慢地又饮了一口茶,淡淡道:“我怎会认错,若是别人伪装了他,我一眼便能分辨。我若认定他是真的,那他一定是,至少身体是。”
应央心中大乱。
他这几日能在难民村安下心平静地生活,不像刚苏醒时那般着急着回去,便是觉得自己亡故的消息肯定已经传了出去,有祈崆夙葭与剑塔两部尊者在,想必该稳定的局势已经稳定下来了。他早一日晚一日回去,对已经发生的局势不会有太大的影响,主要还是要先养好自己的身体。
然而这女子却告诉他,清岳掌门还好好地活着。
这意味着什么?
难不成自己不是死后借尸还魂,竟是被人夺了皮囊?
他脑子太过混乱,没意识到释心刚才说的那番话里隐含出来的深意,情绪激动地站起来,结果眼前一阵发黑,直接闭眼向前栽倒。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