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江四九在自己房中醒来。
醒来一看,只见小云守在自己身旁,看她醒了,赶紧过来把她扶起来,然后递给她一碗醒酒汤。
江四九脑袋里一片空白,接过醒酒汤一饮而尽,问小云:“我怎么了?”
小云道:“小姐,你是喝醉了。今晨还是郭先生送你回来的,这碗醒酒汤也是他让我熬好的。”
她像是想起了什么:“啊,对了,衣服我也替你换好、洗好了。还有这个,我昨天替小姐拿了针线、剪刀还有半匹布来,就放在那边的箱子里。”
江四九猛然想起了昨夜所发生的事。
她记得她昨晚梦见跟曹昂……这梦做的实在太香艳、太刺激,她都不好意思回忆了。这之后的事情,她虽然完全想不起来,但是在这之前与郭嘉有关知己的一番言论,却令她的胸臆之间,充满了对郭嘉的好感与钦佩。
只是这份好感,却不是郭嘉想要的那种好感。
她从床上起身,吩咐小云用最快的速度给自己打理好,正要冲出房门的同时,问小云:“对了,我的野菊你有没有替我收好?”
小云道:“昨晚我替小姐收好了,今天早晨我又拿去晒了。”
江四九赞许地点头:“小云,你真是太聪明了!我现在就去看一看,野菊有没有晒干。”
她走出房门,拿起一朵野菊,觉得晒得差不多了,连忙都收起来,打算缝一个现代野菊花枕头,送给郭嘉,以表达朋友的情谊。
不过,她的确知道枕头什么样,也能想象怎么缝,还会钉扣子,可是却从来没有实际操作过。
幸好有小云。她按照江四九的吩咐,裁了两块长方形的布,一大一小,然后江四九按她教的,将四边一锁——天黑了。她的手上多出了许多针孔。
晚上看不见针眼,于是抚琴。
第二天继续缝枕头,总算是速度加快了点、针脚均匀了点,把小块的布缝成了一个长条口袋,把野菊塞进去,再把口缝上,做好了枕头的内芯。
小云虽然对她的技术不以为然,但对她的想法却佩服不已:“小姐,这个枕头枕上去肯定很舒服。”
江四九也对自己的手艺不自信,但还好这只是内芯,枕套倒要好好缝缝。
折腾了四五天,总算缝好了,那首倒还有些地方不太懂,可是郭嘉却一直都不来了,江四九觉得,他不来也好,到时候给他一个惊喜好了。
这么一想,她将缝好的枕头又拿出去晒。
刚刚放好,荀彧派人过来,说是曹昂有信来,让她过去一趟。
江四九顿时激动得差点连手里的枕头都摔出了,更顾不得跟小云交代什么,只急忙跳上来接她的马车,一个劲地催促赶紧上路。
有了马车果然很快,没一会儿就到了荀彧家中,江四九想要直接闯进去,但门口的守卫将她拦住,通报了之后才放她进去,引她到了书房才走开。
江四九走到书房门口,只见门口大开,几案上放着一封信,荀彧正站在窗前背手而立,她叫道:“荀先生,听说曹昂来信了?”
荀彧转过身来,蹙着眉头看着她:“是的。”
江四九见他神情严肃,心底有些害怕,不敢冲过去拿信,小心地问道:“那我可以看看吗?”
荀彧点点头,示意她去看。
江四九连忙跑过去,打开一看,信使用隶书写的,一眼看过去,很多字不认识,但这并不妨碍她看懂信上的内容。
曹昂在信上说,他的父亲已为他选定了一门拉拢当地豪强的亲事,他无法拒绝,已经答应下来,不日即将完婚。据说新妇的父亲十分厉害,并不许曹昂纳妾,因此他恐怕是要负她了。不过,他已拜托好友荀彧替她找一门好亲事,凭荀彧的家世,还有她自己的美貌,她完全无需担心自己日后的生活。
江四九看了之后,只觉一股寒气从足底升起,一直升到胸腹、大脑,冲到大脑之时,这股寒气变成了一股热气,冲得她双目尽赤,几乎昏厥。
她身不由己地连退了好几步,扶住了一旁的墙壁。
怎么会?
连想都不曾想过的事,竟然也会发生!
此时,忽听荀彧那带了点同情的语气传入她的耳内:“江小姐,不要太伤心了——人生聚散,非人力所能决定。曹昂他倒也不是有意为之,只是他这个人向来孝顺,他父亲的话,他哪能不听?何况正如他所说,你的将来,我会替你打点,你根本无须担心。”
听到这话,江四九一时不知是气还是怨,哭不出也笑不出,只哀立在那里,半蜷着身体,身上的精气似已消失殆尽。
荀彧看她这个样子,唇边不由闪出了一丝极为残酷的笑意,他像是觉得她还不够伤心似的,又道:“何必如此呢?反正都是要嫁人,我为你挑选的亲事,虽然可能比不上曹昂的家世,但也必是此地的豪富,而且人才俊秀,保证不输给曹昂。”
江四九靠在墙壁上,勉强控制住自己下滑的身体,喃喃地问道:“这世上怎么会有人比得上曹昂?”
荀彧眼中鄙薄之色更甚:“你是定要嫁给豪门嫡子做正妻么?”
江四九猛地抬起头来,怒视着荀彧。因为这腔怒火,她觉得身体有力气了许多,反问道:“荀先生何出此言?”
荀彧也不回答她,只是呵呵冷笑:“这么说,连奉孝你也都看不上了?”
江四九怒火大炽,正要反唇相讥,但当她看到荀彧的冷笑之时,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本来没有这本事的,可不知怎的,在此极怒之中,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她忽然想起,那天晚上,在她彻底地醉倒做梦与曹昂亲吻之前,似乎有人问过她,假如没有曹昂,自己会不会喜欢他。而这个人,好像就是荀彧刚刚提起的郭嘉郭奉孝。
但是,自己在醉酒的状态之下,到底是答应了他还是拒绝了他却完全想不起来了。
不过,另一件事她却是心知肚明,无论如何也忘不掉的:荀彧讨厌自己,而且似对曹昂想要迎娶自己这件事感到极为不满。
更重要的是,荀彧、郭嘉、曹昂三人,又是所谓的“好友”。
若是她那夜回应了郭嘉,那还会不会有今天的这封所谓“曹昂的信”?自己是否会顺理成章地跟着郭嘉,而荀彧又是否会修书一封,把此事告诉曹昂,好让他死心?
她觉得自己的大脑从来没有如此清晰过,而这些还得感谢郭嘉连日来的“教导”。
他这么多天的行为,究竟是出于真心抑或假意,她虽觉难以分辨,但已决定不去分辨——至少,当时的感觉是真的,她受到他的恩惠也是真的。
唯一虚假的,也许就是隐藏在这背后的“目的”。
当然,这一切还只是她的猜测,要证实她的想法,只有去问问曹昂本人了——现在她简直怀疑,当初曹昂被一封信召走,也是出于荀彧的诡计,曹昂之所以上当,一是关心则乱,二是他相信了朋友。
可是,荀彧——也许现在要加上郭嘉,从来就不是自己的朋友。是不能依靠的人。
江四九几乎是一瞬间就决定,要离开此地去找曹昂,既然郭荀两人都不值得信任,那就只有靠自己了。
她强压下心头的怒火,装作接受了曹昂变心的事实,破罐子破摔地问荀彧:“那你打算把我嫁给什么人?”
只见荀彧脸色一松,道:“就嫁给邻县县令之子如何?”
江四九颓然地道:“嫁给谁又有什么分别?——我什么时候出嫁?”
荀彧道:“越快越好,我家中久养外人,时间长了难免惹人非议。一概用具,都有我替你准备。”
他此话一出,更坐实了江四九的猜测:他的确是想把自己快快嫁出,免得曹昂赶来,坏了他的计谋。她长叹一声,道:“如此多谢荀先生了!其实何时嫁人也没关系——荀先生,曹昂此刻身在何处?可否平安?”
荀彧眉头一皱,心想:若告诉你他真实的所在,恐怕你以容色惑人,派人送信给曹昂,万一送到,那也麻烦,于是道:“他此刻正在益州。平安得很。”心道,编一个远地给你,量你即便送了信,到时候木已成舟,无法改变。
他这句话当真骗到了江四九这个路痴,道:“原来他在益州!无论怎样,他好我便安心了。”
接着,她脸现哀求之色,对荀彧道:“荀先生,妾身还有一事相求。”
荀彧道:“江小姐但讲无妨。”
江四九道:“虽说有荀先生代为置办用具,可妾身也想自己缝制一些东西,不知荀先生可否给妾身一点费用……”
荀彧已从小云那里得知她最近几日在什么,只当她是已经认命,当下痛快地答应:“江小姐,你有何要求,我没有不答应的,何况只是一点小小费用?我命人拿给你就是。”
他完全没有看穿江四九在想些什么,更遑论去猜测她会做些什么了。
因为笨人一旦用计,聪明人十有□是提防不住的——因为他根本想不到要去提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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