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卿手里捧着那尾像是还有温度的拂尘失魂落魄的推开了门,被门边的门槛绊了一下,一个踉跄就坐倒在了地上。
眼前并不是刚进入时的院子,而是自己自一开始进寺院时就被小僧人带着过来的宿所。
他呆呆的坐在地上,凉意渐渐沾染到了身上,门没有关紧,一阵冷风吹来让他打了个激灵。
他胡乱的抹了一把脸,将拂尘收好放在一边,看着外面天色已经变黑,也没有点燃蜡烛,就这么摸索着上了床。
这一夜浑浑噩噩的,他像是总是在梦到些什么,可等到睁开眼睛之后,却又发觉什么都想不起来,只是记忆之中好像总有一个白发如雪的男人站在一颗玉兰树下抱着孟朝冲他笑。
那个时候他大概很小,被抱在一个柔软的怀抱里面轻轻晃着,就这么日复一日,玉兰树还在,孟朝还在,可哄着他们的两个人却不在了。
“白先生可起来了?”门外绿吴轻轻敲了敲门,听着里面孟卿应声了之后才道:“主持大师今日圆寂,公子吩咐跟着去前殿呢。”
孟卿又应了一声,看着铜镜之中自己已经肿起来了的眼睛胡乱的用冷水搓了一把脸,随后看着房间里面的拂尘,犹豫了一下还是将它收在了袖子里面。
主持大师圆寂的消息一早就散了出来,发现的那个小弟子哭的抽抽搭搭,双眼通红,双手合十跪在佛像前的一个蒲团上面对着浮在半空中像是睡着了的法亦叩头。
谢必安诧异道:“居然是浮死……”
“西天已经很久没有信任的小佛了,”谢必安眨眨眼,感叹了一声,“看来我是在冥界太久了,新佛出世我却一点都不知晓。”
“那我们就出去走走。”范无救抿唇,想了想道:“你先前一直想去青丘看看白岚女君,等这次事情结束之后,我们就可以一起去青丘。”
谢必安笑着应了一声。
视线触及到在门口站着的孟卿,谢必安又收了音。
孟卿在门口看着浮在空中的法亦主持显然是很吃惊——他昨天是亲眼看着法亦大师的皮肉皆化为飞灰消散于空中,只是一个晚上的时间,法亦大师又出现在了前殿。
前来跪拜的人不计其数,只是一眨眼的功夫这里就已经人山人海的,就连停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走吧。”孟卿面前一抹淡香飘过,殷修自他身边逆流向门外走去,双手负在身后,后面是跟着的丫鬟和抱着正在呼呼大睡的李婉儿的两个护卫。
孟卿应了一声跟上,几人依然是走入了先前来时的路上。
路很陡峭,虽然修过,却并能让轿子通过,孟卿看着一路走来寥寥无几的人不由得愣了一会儿。
一边的殷修像是知道他在想什么,淡淡道:“前来礼佛的人,有钱的砸钱,没钱的磕头,却从来都没有多少真心,一路为非作歹,死到临头才想要求神拜佛。”
“从山下到山上这九百九十九阶都耐不住,要从另外一边抄近路上山的人,又怎会有佛祖庇佑?”
孟卿暗叹一声,不再多说话,快步跟了上去。
谢必安和范无救两人遥遥跟在后面,“孟卿既然已经拿到了拂尘,想必白占神君也该找过来了。”
按照后面的发展看来,孟卿显然没有跟着白占回青丘,反而是留在了人间并且治好了殷修的眼睛。
两人正这么说着,就见马车身边出现了一个虚幻的狐影,一闪即逝,要不是他们一直盯着,说不定真的会以为自己是看花了眼。
“白占神君寻人的速度倒是快……”谢必安哭笑不得,对着一边的范无救道:“从前他还是一直小狐狸,和其他几个哥哥玩闹的时候也就找人和逃跑能取得头筹……”
范无救脑海中不由得出现了一个尖嘴猴腮的男狐狸精。
一路就这么回了殷府,殷修一路沉默着走回了房间,李婉儿还没有睡醒,被一边的护卫抱着交给了伺候她的丫鬟,丫鬟小心翼翼的生怕把她吵醒。
孟卿自己回了住的地方,打开了窗子通风,一个人仰躺在床上看着头顶的房梁开始发呆。
袖袋中的拂尘还在,一路上随着车马颠簸会经常的碰到自己,温热的触感有着极强的存在感。
那尾拂尘在今日有些阴暗的天色下显得就像是在发光,孟卿光是看着,就忍不住伸手抚摸一下,拂尘像是感应到了一样还跳动了两下。
就这么两下,把一直有些情绪低沉的孟卿给惊到,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物一样将拂尘一下子丢开了。
一边观摩着的谢必安一手盖住了自己的眼睛,顺道也把范无救的给盖上了。
“长安?”范无救长长的睫毛扫在谢必安手心里面有些痒痒,谢必安手一颤,一副不忍直视的表情指了指前面,“白占神君已经到了。”
看到了眼前景象的范无救:“……”
一个衣衫不整的人露着九条尾巴撅着屁股将其中一尾献宝一样的放在孟卿手中,随着孟卿抚摸的动作两只银色的耳朵也在不停的颤抖着,像是很舒服的样子。
饶是知道尾巴乃是九尾天狐最为敏.感的部位的谢必安看到这一幕也多少有些吃不消,“我原以为白占这孩子这么多年会长进一些……”
谁知道现在看来还是这个样子,谢必安哭笑不得,双手在前面比划了一下,“他小的时候身体不好,因此送到了冥界,我带过他一阵子,他最爱的就是变成原型让我摸他的尾巴,不给摸就哭,一哭就停不下来了。”
范无救双眼顿时瞪了起来,皱眉看着白占神君的九条尾巴,怎么看怎么想给他全都切了。
大概是突然发现自己这幅样子显露在孟卿面前不好,白占神君一尾依然保持让孟卿握着,自己则是动作熟练的将衣裳穿好,又系好了带子。
正巧孟卿房间里面正对着他的有一个铜镜,白占神君在镜子前面站着左右旋转了一会儿,确定了自己身上没有什么不妥,这才走到了孟卿身边显露了身影。
“阿卿。”白占神君站在孟卿面前,看着孟卿瞬间止住的呼吸被吓了一跳,“哎呀阿卿,我是你爹爹,你还记得我吗。小时候我最爱把你扔到一边咬着玩啦。”
孟卿:“……”
谢必安:“……”
范无救:“……”
“这位白占神君……”范无救摸了摸鼻子,将头侧到一边,“果然是别具一格。”
以谢必安这样的性子,经他手养大的孩子性子一个比一个奇怪。
范无救仔细的掰指头数了数自己知道的:道南天那只小凤凰据说小时候总是会嘻嘻哈哈的坐在奈何桥头上,什么事情都不上心,显得吊儿郎当,却在最后祭了业火。
地府门前两界山山主溪山又是一个闷葫芦,千万年都不说一句话,整天坐在自己山头上面看着东海的方向,一坐下就不会再起来。
再来说自己,他自知自己不是个好东西——从被谢必安捡回来的那个时候,他就想着要把所有接近谢必安的人仙妖全部赶走,那个时候什么都不知道,只一味的撒娇打滚,现在长进了些,哪怕是赶走了别人,谢必安也不会再生自己的气了。
然而自己的性子嘛……范无救一笑,垂眸看向在房间正中央可怜巴巴撅着嘴,除了在孟卿手里那条其余的全都绷直了的白占神君,终于是无奈了。
这位白占神君怎么也是青丘帝子,虽然长相一贯随了天狐一族足矣魅惑众生,可着实是太女气了些。
孟卿不过是被吓着,这位白占帝君就像是要哭出来了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