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宫殿大门被缓缓地推开,强烈的阳光从这大门处涌了进来,将门口的一切都在大理石地板上拉出修长的影子。
现在是在晌午,正太阳最强烈的时候,但是却照不穿这含元殿。
因为整座大殿的门窗都关闭了,阳光被厚重的木板隔绝了。含元殿的建造规格本来就是按照当时最高的祭祀宗庙来修建的,而修建宗庙的古老理念里便有很重要的一个元素——那便是封闭。
祭奠先祖和神明的庙宇一定要是封闭的,因为神灵不应该被任何人、任何物打搅,即使是太阳也不能例外。只有神明需要太阳了,太阳才能出现,才能打开其他的门窗。
而在这座含元殿正中心的高台皇座,便是神像的位置。
但是当墨之妄踏入这间大殿时,却也一眼望不到皇座的位置,因为这大门口的阳光恰恰只能射到王座高台的楼梯前方,连楼梯上的地毯都照不到,就像是连阳光也匍匐在那王座之下一样。
墨之妄在之前听过云诗对这座大殿的建造分析后,再看见现在看见的,只觉得有些嘲讽。这个皇宫以前的主人们,可是从来没有得到过他们想要的顶礼膜拜,反而是在五大宗的压迫下卑躬屈膝。
不过现在,这个皇宫的主人终于算是翻身了,但是他总觉得,这个翻身之后的皇宫却比从前还要昏暗了。
门口的内官们没有跟着墨之妄走进大殿,只是静静的候在大门口,也没有要关上大门的意思。
墨之妄也不知道这些人想要干什么,他也无所谓,于是便一个人大踏步的走了进去,一直走到了地上光影的尽头。
到了这里,他抬头往王座看去,便是终于能够看见一些王座上的人影了。
他就站在这光明的尽头,双手负在身后,还是很大大咧咧地歪头看向那个人影,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问:“陛下把我一个人叫来,只是想让我看看你的影子吗?这个地方这么大,你又开不窗,又不点灯,是因为这样要凉快些吗?”
“哼哼。”
王座上的人轻轻地笑了两声,似乎是很是欣赏墨之妄这个样子,但是又显得很是神秘。然后这个人影便动了,缓缓地向着台阶下走来,走向了墨之妄,当这个人影走到了台阶的尽头时,墨之妄才终于看清了这个人。
辰烨,现在的帝王的样子。
辰烨现在依然是半隐在宫殿的阴影里,但是也足够让墨之妄看清他整张面容了,甚至是比上一次在牢房里还看得更清楚。
现在的辰烨,身着一声黑色长袍,长袍边角虽然绣着红色的条纹,但是他这身上大半的面积却是用金色绣着一条张牙舞爪的龙,比墨之妄自己身上这条黑色的龙要张牙舞爪的多。
现在的辰烨全部的头发都束了起来,头戴平天冠,唇上的小胡子也没有了,不仅仅是显得年轻了很多,更显得英武不凡。
就这么一看,墨之妄还真觉得辰烨有点像他名义的上的那位先祖了,那位传说中的“辰天大帝”——辰运。
“朕想,云大先生应该和你说过我们皇室的事了,”辰烨静静地看着墨之妄,微微笑着,似乎是想显出一种亲切感,“朕和你,与朕和那些人,是不一样。”
“什么不一样?”墨之妄假装很糊涂的问,“因为我在天牢里救过你?都是一场戏,没必要吧?”
“那场戏的确是假的,我们身上流淌的血脉,却是真的。”辰烨缓缓地说,“朕虽然算不得是一个天生的神裔,但是朕的血脉里流淌着欤氏的血,所以朕和你一样,都是欤家人。”
“好像是啊。”墨之妄还是一副装糊涂的样子,“我是不是该高兴,我成为皇亲国戚了?”
“墨先生是个聪明,聪明人喜欢装糊涂,但是朕喜欢说明白话。”辰烨轻轻笑着,然后很豪气地说,“朕欲封你为王,封地不仅仅是现在的氏康郡,往北的长宁郡,往南的昭明郡,长安西部的三个众郡都封给你!”
墨之妄微微扬了扬眉毛,露出一副吃惊的样子,然后很艰难地说:“我说陛下,你一下子给我这么多东西,我可管不完啊,你懒惯了,当不了什么大人物,你还是收回去吧。”
“你必须收下,因为你是朕的血亲手足,”辰烨很认真地看着墨之妄,“所以朕愿意给你,因为这是我们欤家的天下!”
在说到“天下”时,辰烨突然就张开了双臂,整个大殿的门窗也在此刻齐齐打开,阳光争先恐后的涌了进来,最后全部聚集到了皇座之上,聚集到了辰烨的身上。辰烨这张开的一队宽袖便在这光明中随风鼓动,看上去非常得高大神圣,宛如声明!
如果墨之妄是个虔诚的宏天教众,一定会被这样的景象震惊心灵,然后顶礼膜拜,但是墨之妄不是,便只是一个沉默的观众,静静地看完皇帝这一场装逼大秀,然后连一个评价都没有,使得这个壮观的场面显得有些尴尬。
而辰烨并不感到尴尬,而是又向前一步,真正的走到了墨之妄的身前,可是他没有墨之妄高,便也无法在身高上给他一种居高临下之感,只有尽量与墨之妄在眼神交流中保持平等。
“你知道我的用意,”辰烨说着,竟然没有用“朕”,而是用的“我”,“我们和那些家伙是不一样的,我们是血亲手足,我们才能结成真正的同盟。”
“陛下是信不过神裔七家吗?”墨之妄的表情终于变得认真了一些。
“不是信不过,只是我觉得我们欤家竟然是这天下的主宰,那么这神裔之间的规矩,便不能按以前来了。”辰烨微微笑着说,“天下从来就没有平等的事情,在所有的言语里,最后都只能容下一个人的话。”
墨之妄微微点头,说:“这话倒是有理,但凡是聪明人,都喜欢和发得起言的人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