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树树叶被风吹动,发出叮咚叮咚的声音,阳光穿透周围重重树冠,最终照耀在这一株矮小的树木之上。周围全是身穿白袍跪倒在地的虔诚信徒。
他们聆听琴树树叶发出的美妙声音,赞叹它说它是神使用的语言。信徒向琴树祈祷,希望神明庇护生者,希望气候湿润风调雨顺,希望自己的虔诚能够换取福报。
古塔安和莉莉安两个人站在跪倒的人群之后,他们面面相觑。
“你说在这个时候我们去摘花,会不会被这些人绑上火刑柱。”
莉莉安则是摸了摸自己的武器:“我可不想让它沾上无用之人的血液。”
矮小的琴树有唯一一支断枝,而断枝上是一株绽放的洁白小花。
“他们不让昆虫玷污琴树,这花开了也是白白枯萎。”古塔安痛心疾首,“让我摘了我是不会有负罪感的。”
莉莉安出神的看着那颗受人膜拜的树,心想它长了一千年,不知道开过多少次花,琴树却仍然只有它一株。
“该有多寂寞啊。”
就像不死者。
古塔安已经快步走上去,举起法杖,发动了“战争迷雾”。大量的pm2.5从次元空间召唤出来,转眼就笼罩了这片琴树教会的圣地。
“莉莉安,快帮我摘花。”古塔安手拢在嘴边,小声的呼唤莉莉安。
隐约可以看见膜拜的人群已经散开了,手持弯刀的白袍战士从旁边的林地中涌出,开始保护他们的圣树。
莉莉安扣好古塔安做的腰带,瞬间感觉身体轻盈了一半,她飞快的穿过白袍战士的防护圈,竟然一点脚步声也没有发出。与她擦肩而过的战士只感觉一阵风吹过,雾气翻涌。
莉莉安小心的摘下琴树花,装在玻璃瓶里,又风似的从里面穿过了白袍战士的包围圈,回到了古塔安旁边。
“快,迷雾要散了,我们赶紧撤。”古塔安看见莉莉安手里的瓶子,拉着莉莉安就跑。
这片圣地地形确实特殊,处于森林之中却四面透风,涓流般的风在此处汇成一股,竞相演奏琴树上一片一片的弦。古塔安的迷雾不一会就被吹散了。心细如发的大祭司很快就发现圣树开的花不见了,指挥护教战士散入森林去夺回圣花。
“好了没?”古塔安小心的问。刚才莉莉安冲他发了一通脾气,因为他急急忙忙的想要把琴树花里的蜜炼成宝石。
莉莉安小心的把花粉刮了一点装在食盒里。
“保存法术。”莉莉安指了指食盒。
古塔安乖乖的在食盒上刻了保存魔法。
“拿去。”莉莉安这才把花交给古塔安。
古塔安看到里面的花蜜还完好,终于松了口气。
古塔安拿出法杖,尖端的九个凹槽里只剩下一个还空着,而这个仅剩的凹槽里早早刻好了冰冻结界。
他小心的捧着这朵花,谨慎的用精神力牵引出花蜜,晶莹的蜜顺着稚嫩的花瓣淌下,最后被滴进法杖的凹槽结成了剔透的晶体。
古塔安可以这这枚晶体中封入与其属性相符的超位魔法,一个魔法师在战斗中多了一个可用的属性魔法,也就意味着少了一项弱点,多了一张底牌。
古塔安终于彻底放松下来。不过工作并没有完全结束,他还要反复测试这颗宝石的强度和属性亲和性,不知道能否如他预期的那样可以封入自然属性的超位魔法。
“下一站是哪?”莉莉安忽然问。
下一站?古塔安楞了一下,他帮助莉莉安完成了武器的铸造,莉莉安也帮助他拿到了最后一颗宝石,原本的约定就到此为止了。
“如果你没事的话就陪我去深渊逛逛吧。”莉莉安说,“如果你不讨厌和我相处的话。”
古塔安不讨厌和莉莉安相处,于是他点了点头沉静的说:“我刚好去深渊也有事要办。”
“什么事?”莉莉安似笑非笑的看着大法师。
“嗯”古塔安稍微有些窘迫,“我要采集熔岩虫的样本,丰富我的博物志。”
“好那就算是我帮你的忙了。”莉莉安向天空高举拳头,“下一站,熔岩虫。”
如果此刻他不是王子,如果他此刻可以逃跑的话,该有多好。
理查德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亡灵从森林里涌出,扑入灰烬河。要不了多久它们就能在这边河岸集结。
王家骑士团没有等来凯旋的英雄,而是先等到了汹涌的死亡浪潮。
生者大军已经分开驻扎,其他英雄们统帅的步兵师团负责镇守其他河岸。几支大军之间以烟火为讯号互相驰援。
理查德早已预想会有一天面临亡灵的军阵,但他没想到有一天,骸骨至尊会坐在白骨战车上与他遥遥相望。
黑雾几乎凝为实体披在那具盔甲背后,不断的渗入地面。金色的面甲上只有透过眼窝能看到两道红光,不管隔了多远还是依然能够摄人心魄。古老的雕花布满了金属甲板,明明是年代久远的遗物,可甲胄上每一个环扣都没有一丝锈迹,每一个细节认真端详都是如此精致合理,充满了美感。
骸骨至尊就隐藏在这样一幅盔甲之下。这个几乎只存在于言语中的恐怖象征终于在生者面前现身,并且向着瞭望塔上的理查德遥遥一指,意义未明。
理查德心里几乎只剩下逃跑一个想法,他猜测自己一定活不到可敬的英雄前来支援的时候。
一直以来都是王者之子的身份推着他向前,他学习知识、锻炼体魄都不过是为了应对此刻的残酷命运。
何为英雄呢?
理查德曾经这么思考过,英雄也不过就是能做别人做不到的事,而已。
他曾发誓自己也能够成为英雄,当考验来临的那一刻。
就是这一刻。
那至尊的一指并没有什么奇特的魔力,至少理查德感觉到血液还在身体里照常流动。他拔出了剑,指向骸骨至尊。
身后脸色发白的两个卫兵也略微直了直腰。
“无畏的战士们,我们今天将终结这魔物被诅咒的生命。”
理查德用力喊了出来,汗水也一起汹涌流出,浸湿了衬衣领。
也不过就周围几十名士兵听到了他的呐喊,不再后退。
“去让鼓手敲鼓。”
传令兵踉跄着领命退去,鼓声却迟迟不响。
理查德几乎绝望,他想立马瘫坐在地上,生者与死者的胜负又与他何干,他做了努力,徒劳又无用,即使是王者之子在这里,在这数千人的军队中,又是何其渺小呢。
理查德无法在身后两名士兵面前崩溃,身为贵胄的自豪与他的名字赋予的尊严一起支撑住了脊背。
他站在瞭望塔上放声怒吼:“男人们!给我坚守阵线!”
狂怒的血从心脏涌向了四肢,亡灵的军队正在沉默的渡河,而身后这个国家,男人们的拳头竟然缓缓松开了长矛。
理查德像一匹狂狮一样冲下瞭望塔,一边跑一边怒吼:“坚守阵线!”
他撞翻了往后退的持盾战士,来到了军阵的第一列。
终于有人开始响应他的呐喊,鼓声这时候也终于被敲响。
这只军队终于发出了雄壮的吼声。而理查德的嗓子已经嘶哑,
更残酷的命运还在后面,理查德掏出水壶喝了一大口,才觉得遍体生寒。他一定是亡灵首要猎杀的目标。
真正的厮杀还未开始,理查德就觉得自己已经用尽了力气。
“王子殿下可以稍微休息一下了。”一只宽大的手搭在了理查德的肩膀上。
理查德觉得这个声音从未如此振奋人心。
剑客提瑞尔不知何时甩开了自己掌管的大军,率先赶来支援王家骑士团。
“您做出了表率,已经足够了。”提瑞尔拔出了他精美的武器,一个人走出了军阵,向身后的战士招手,“我们守在这个地方,不能让它们占据河岸。”
骑士团终于如同复苏了一般,军官记起了自己的职责,士兵扛起了长矛举起了盾。
理查德在阵中遥遥看着那架白骨战车,什么也没做就已经把他的士兵们几乎吓破了胆。它真的会这样任由他们按计划行事吗?
它究竟有多强呢?
第一批亡灵战士爬上了河岸,罕见的没有着急往上冲,而是与生者大军遥遥对峙,守护身后正在上岸的同伴。
提瑞尔带着士兵继续往前压,河里早已埋伏好的半腐烂的鳄鱼扑了出来,提瑞尔只能拦截一小部分,七八个士兵被扑倒在地面上挣扎哭喊,而身后的同袍不敢上前。
理查德发现自己一直紧紧握着剑的手在发抖。
他大踏步上前,离他最近的那只鳄鱼还在专心撕咬身下的士兵。理查德双手持剑,狠狠刺入鳄鱼的头,用力搅动了两下,腥臭的血沾满了剑身。
他不想战斗,他的心里满是恐惧。但这身精美的盔甲,这把锋利的剑都在推着他向前。
也不过就是这样。理查德把剑拔出来以后想,战斗也不过就是这样,我直到现在还活着。
他走向下一个敌人。
王家骑士团也跟着他们的王子一起,在河岸边用血与铁将亡者逼回河里。
白骨战车上,铁护手依然扶着面甲,看也不看战场一眼。
“秋天,又到了落叶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