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一柄染血的刀,寒光闪闪。
刀尖上的血滑落。
一滴,一滴。
一滴又一滴地滑落。
握刀的手鲜红欲滴。
他的发,他的衣,他的刀凝满了苍白的,呼啸着的风雪。
那张脸漠然,疲惫,俊秀。
然而那双眼睛却锐利,冰寒,杀气逼人。
半指长的刀疤给这张脸平添几分冷酷。
这是少年的他。
他的刀斜伸向后,脚下鲜血淋漓,衬着苍白无暇的雪,仿佛在彼岸盛开,妖艳而又恐怖的曼殊沙华。
穹苍下飘雪,雪落在危崖,危崖上站着他,他听见河在咆哮,咆哮在风雪中,在危崖下。
这河,这崖已断了他的退路。
所以他的目光看向前方。
密密麻麻的黑甲兵士虎视眈眈,将这里重重包围,水泄不通。
他已插翅难逃。
一条狰狞恐怖的三头大蛇盘成数圈,漆黑似墨的鳞片寒光闪闪,三个硕大无朋的脑袋各有一人。
一人盘膝端坐,一人怀拥美人,一人抱臂直立。
在他们的周围,彪悍,凶残的黑甲军数之不尽,杀气腾腾。
“本以为只是手到擒来的小事,却没想到居然付出了这么惨痛的代价,这次要是再拿不回大觉天经,师尊怪罪下来,我们兄弟三人可有的受了。”左边蛇首上的人说道。
“放心,这断龙崖上空的上古神禁厉害无比,根本不能御空飞行。坠魔河更是鹅毛不浮,飞鸟难过,他们已插翅难逃!”右边蛇首上的人说道。
“还是小心为好。对方毕竟是积年的净尘强者,一方霸主,我们吃点亏还少吗?”中间蛇首上的人道。
三人沉默下来,目光投注远处。
但那目光绝非看着少年,而是静坐危崖边,风雪中的那位老人。
天刀秦修远!
“寒儿,你过来”老人说。
少年犹豫。
“别管那些废物了,他们没胆过来。”老人淡淡地说。
少年转身,看着父亲背影。
雪花如絮,如玉,如飞舞的精灵,凝满了他的发,他的身。
他仿佛木刻似的,动也不动,染血披风随风呼啸,抖动。他掌中握刀,刀插崖上,崖上雪色如玉。
老人秦修远抬头,轻叹,凝目风雪,风雪在呼啸。
断龙崖,好一个葬身之所!只是天都阁毁在我手中,实在愧对列祖列宗!
耳边簌簌脚步声。
秦修远头也不回说:“天都阁没了,荣耀,光辉,包括你少阁主的身份一切也都没了,以后的路,只能靠你自己了,寒儿,你怕吗?”
少年放眼一瞧,崖下一条漆黑大河咆哮着,翻滚着,声音震耳欲聋。
河水中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冤魂恶鬼挣扎着,咒骂着,凄厉咆哮着,却永远逃脱不了这河水的束缚。
这是坠魔之水,仙神难渡,不然他们父子二人也不会被困与此。
他深吸口气:“不怕!”想了想,又道:“我还有爹!”
秦修远摇头,又问:“你的刀呢?”
少年捧刀:“在这!”
“你知道爹为什么送你这把刀吗?”
少年抚刀,刀身映出雪色,刻有两字——不为!
“爹希望孩儿像这把刀一样,有所为有所不为!”
“好,记得就好!”秦修远伸手按地,想要起身。
少年伸手去扶。
秦修远推开少年:“不用你扶,我还没老!”
他摇摇晃晃地起身,提刀在手。
少年眉间隐忧重重,他知父亲连日大战,已是疲惫不堪。
秦修远从怀中摸出一块紫玉,塞到少年手中:“拿着它走!”
“这是?”
“鲲鹏宝玉!它可以带你立刻这里?”
“太好了,爹,咱们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不是我们,是你!”
“什么?爹,你在说什么?”少年大吃一惊。
“天刀的字典里可没有逃这个字,即便是死,”,秦修远眼望风雪,面容凛然,“我也要流尽最后一滴血!”
“爹,你不走,我也不走!要死咱们一块死!”少年倔强道。
“混账!”
啪!
一掌!
少年嘴角溢血,脸上指印透红。
“你死了,谁来重建天都阁?啊?”秦修远瞪他,怒斥。
扑通!
少年跪地,咬牙:“爹!这事因我而起,若不是因为我,爹又怎么会被偷袭重伤,天都阁又怎会遭此不幸。千错万错都在我,孩儿罪不可赦!爹要是不走,孩儿也无颜苟活!”
“即便没有你,该发生的还是会发生,你不必自责!”秦修远道。
少年低头不语,握紧满掌的雪。
秦修远叹道:“真的不怪你,怪只怪天都阁怀璧有罪。黄泉三魔为夺大觉天经不择手段,你又心思单纯,才会给他们利用。”
“是孩儿交友不慎,才会引狼入室。孩儿万死难逃其咎!”
他的头压得更低了。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秦修远叹了口气,闭了闭眼睛,又道,“趁着现在还有一些时间,我将乱战狂刀剩余几式传你,你要仔细听!”
“我不听,爹没了,我学这刀还有什么用?我不学!”少年语声悲痛。
“你这逆子,真要气死我!”秦修远双眉倒竖,扬手要打。
少年不敢看他。
“唉!”
秦修远神色渐转平和,道:“你起来,我......我跟你一起走。”
他知儿子性子颇倔,若不依,恐怕父子二人谁也走不了,都要葬身此处。
“爹,那我们现在就走!”少年喜上眉梢,迅速起身。
“嗯!”老人点头。
少年转身,不料一只手按在肩上,随后一股霸道力量将他身体封住,动也不能动。
“爹!”
秦修远凝注他背影,声音低沉:“这是爹第一次骗你,也是最后一次!寒儿,好好活着!”
眼角泪光莹然。
父子,擦肩而过。
雪,越落越急。
“爹!”少年嘶声大叫,动弹不得,“爹,别走,别走啊!”
秦修远不管不顾,提刀踏雪,神色中带着几分凛然。
雪影如帘,渐渐掩去老人的身形,模模糊糊,看不清,看不清。
那背影已染了雪色,已沾了寒气,除却料峭,便是凄凉。
三首大蛇之上,黄泉三魔个个神色凝重,目光投注远处。
雪色中那握刀身影每迈出一步,气息便强上一分,周身劲流滚动,竟卷起了地上的积雪,飞舞,游走,仿佛一条张牙舞爪的白色银龙,气势骇人。
“杀了他!”黄泉三魔之一的顾幽海开口。
“杀!”
喊声震天!
黑甲大军宛如黑色洪流扑向了秦修远!
秦修远握刀,凝步,双目猛然大张。
风声呼啸!
只见一轮透明,肉眼可见的劲气破体而出,宛如骤然怒卷,淹没一切的惊涛骇浪,横扫四面八方。
劲气过处,黑甲军纷纷倒地,挣扎,惨叫呻吟,雪色中黑影点点,仿佛银色棋盘上的黑子似的。
“好强的刀意啊!”黄泉三魔之一的薛明修眯起眼睛。
“哼!”
秦修远冷哼,踏步,身上刀意勃发。
呻吟惨叫的黑甲军中,无数长刀颤动,鸣叫,连成一片音浪。
刀光如牛毛细雨,从地上倒射到半空,骤然合二为一,化为一柄气势汹汹,灵压迫人的通天巨刃。
“斩!”他口吐一字。
通天巨刃光芒狂盛,猛然劈落。
霹雳声大作。
气浪翻滚不休。
“雕虫小技!”薛明修抱臂直立,眼望巨刃,骤然飘身向前,双臂大张,魔气猛然罩体。
“黄泉拜魔道!”
随着魔功的催动,他的衣袍剧烈鼓荡,汹涌澎湃的魔气化为了他身后一道顶天立地的魔影,面目与他一般无二,仿佛擎天巨柱似的,气息恐怖。
那魔影仰头咆哮,一掌印出。
强悍掌力咆哮如龙。
通天巨刃猛然散开,化为千百寒刀,斜斜地射入大地,整齐如林。
“九幽魔气!”
薛明修目露寒芒,伸掌向下,屈指成爪,一抓。
地上,雪中,魔气立如泉涌,凝成他掌中的一个暗黑光球。
一股恐怖的能量波动弥漫天地。
“接招吧。”
他伸手一推,暗黑光球猛然一旋。
能量风暴席卷而出。
天地闪电交鸣。
大力汹涌。
“乱——战——狂——刀!”
秦修远面无惧色,衣袍颤抖,周身劲流滚动。
他抽刀,斩出。
刀光流泻如瀑。
两股大力交锋,轰鸣连绵不绝。
光芒如雾色笼罩天地。
“死了吗?”薛明修眯起眼睛。
白光炽烈。
看不清。
“不好!”他大惊。
一道身影撕裂光芒,狂闪而至。
秦修远!
那把刀斜伸向后。
“战苍龙!”
他大袖颤动,握刀劈出。
炽烈刀光重重轰在千丈魔影之上。
千丈魔影宛如雪崩溃散。
噗!
刀力透体而至,薛明修口喷鲜血,一边飞退,一边嘶声道:“还不出手!”
三首大蛇之上,顾幽海与李边仁互视一眼,猛然拔身而起,落到薛明修身边。
秦修远收刀,凝视三人,冷声道:“小崽子们,有什么能耐,就使出来吧,老夫全接下了。”
顾幽海朗声道:“天刀果然名不虚传!那就尝尝我们兄弟的手段吧。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
唰!唰!唰!
三道身影拔空而起,越飘越高,直至没入云端,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道擎天立地的庞大魔影,双目闪烁猩红的光芒,盯住秦修远。
千丈魔影把手一挥,一块刻有异兽图案的令牌已被抛出。
“唤灵卷,四方邪兽!”
字字如雷,震耳欲聋!
天地刹那色变,风更狂,雪更急。
乌云翻滚不休,电光乱舞不停。
四道漆黑庞大的光柱猛然裂云而出,从天而降。
等到光柱消失,四具魔气缭绕的石棺映入眼帘,庞大,诡异,邪气凛然!
秦修远看着这石棺,喃喃道:“原来如此,是要动用那种手段了吗?”
“天刀,你怕了吗?”千丈魔影狂笑,笑声诡异,似是三人的声音叠在了一起。
“正要会一会黄泉灵族的手段,放马过来吧!”秦修远冷哼。目光陡然凌厉。
“好!如你所愿!”千丈魔影狂笑。
轰!
一具石棺炸开,竟是一头体生鳞片,白头赤目的巨猿,三只头颅狰狞恐怖。
但这巨猿并无丝毫生气,只是一具尸体而已。
“上古凶兽,赤天狂猿!”秦修远神色凝重。
轰!
第二具石棺炸开。
九头怪鸟身裹黑焰,紧闭着双目,赤色羽毛鲜红欲滴,磅礴气势横扫天地,掀起了恐怖的能量风暴。
但它同样只是一具尸体。
“九幽冥雀!”秦修远瞳孔一缩。
乌云翻滚起来,千百闪电一道接一道劈下,落到两大邪兽身上。然而它们就像是铜浇铁铸,毫发无损。
“黄泉拜魔,冥门大开,九幽魔气,附灵归来!”
千丈魔影猛然俯身,伸手按地,掌下裂纹蔓延,交织,密集如网。
磅礴魔气喷涌而出,化作天空一轮急剧旋转的漩涡。
漩涡内血光乍起,恰如寒星两点。
赫然便是两只邪兽之魂。
这两道迅如惊雷,刹那飞出的血光分别落到了两只邪兽眉心。
赤天狂猿眼皮一颤,六只眼睛猛然大开,精芒暴涨。三颗头颅放声大吼,惊天动地。
九幽冥雀振翅腾空,漆黑,霸道,包裹全身的火焰猛然一涨,宛如九天之上亘古长存的太阳,耀眼夺目。猩红的双目仿佛一面又一面镜子似的,映出了秦修远的身影,似染了血。
秦修远抬头。
风雪呼啸。
他的发更白,目更寒。
“寒儿,我秦家的乱战狂刀共有八式,每一式都精妙无比,连我也只能领悟前四式,现在便将这四式传你,你可要看仔细了。”
声音遥遥入耳,少年脸色悲痛,偏偏口不能言,身不能动。
眼角渐渐湿润。
“天刀,你是在交代遗言吗?乱战狂刀你传给了儿子,大觉天经不如就传给我们兄弟三人吧。”千丈魔影哈哈狂笑,震荡天际。
“想要大觉天经,拿命来换吧!”秦修远冷哼,一道刀光劈向千丈魔影。
赤天狂猿伸掌一抓,便将刀光抓碎。
“不识抬举!”魔影冷哼,“杀了他!”
赤天狂猿放声狂吼,荡出滚滚气浪,两条赤色夺目,紧缠腰上的流星锤放出血光,猛然探出,如双虹升天,似狂龙破海,直奔秦修远而来。
九幽冥雀双翅一震,万千飞羽抖落,浮空,绕身舞动,化为无数道密密麻麻,寒光闪闪的剑芒,铺天盖地般罩向秦修远身形。
“寒儿,看好了!”秦修远大喝,“乱战狂刀第一式,乱披风!”
他右手刀动,身如电舞。
无数刀影幻化而出,宛如球形之墻,将自身护住,风雨不透。
两条流星锤重重轰在刀影之上,却被狠狠弹开。
万千剑芒气势汹汹,却铩羽而归,只听到乒乒乓乓的乱响,却攻不进这层薄薄的刀影之墻。
趁此时机,秦修远拔身而起,脚踩着连着流星锤的锁链,直奔赤天狂猿而去。
赤天狂猿大怒,挥出一掌,然而为时已晚。
万千刀光猛然暴起,宛如狂风暴雨,将他身影淹没。
乱披风!
刀光尽敛!
赤天狂猿一动不动。
啪!啪!啪!
流星锤断成无数截坠地。
无数刀芒透体而出,映亮了赤天狂猿那张狰狞的脸。
他仿佛成了一颗会发光的太阳。
轰!
刀芒破体,赤天狂猿炸成了飞灰!
“什么?”千丈魔影大吃一惊,声音依旧是三个人叠在了一起。
“还有你!”秦修远眼望九幽冥雀,寒意迫人。
正要攻击的九幽冥雀悚然大惊,双翅一震,身形一折,化作一道流光激射天际,竟然临阵而逃。
秦修远静静看着,右手握刀,斜伸向后。
一股磅礴的刀意破体而出。
天上风雪嘶声狂啸。
地上裂痕渐渐蔓延。
他身上的气势越来越强,越来越强!
“乱战狂刀第二式,战苍龙!”
他举刀过顶,狂劈而下。
一道刀光如瀑,猛然从天而降。
九幽冥雀身形凝滞,一道狭长的,炽亮的刀痕,将这天空,大地,包括它庞大的身形,一分为二!
“该死!居然这么强!”千丈魔影气急败坏,念动咒文,“黄泉拜魔,冥门大开,九幽魔气,附灵归来!出来吧,千臂人魔,灭天之龙!”
两个煞气滔天的魂魄,从天空乍现,剧烈旋转的漩涡之中,挣扎着,咆哮着钻出。
一条赤红如血,长约千丈的蛟龙舞动着身躯,张牙舞爪。
一尊漆黑如墨,千臂白发的巨人放声狂啸着,面容狰狞。
秦修远脸上色变,他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灭天之龙,千臂人魔,还不速速归位!我们的元气可支撑不了多久!”千丈魔影冷喝催促。
灭天之龙略略不满,低吼一声,化为一道血光射向石棺。
千臂人魔紧随其后。
秦修远却选择了出手,肉身与魂魄还未融合,此时正是毁掉它们的大好时机。
“秦修远,你敢?”千丈魔影大怒。
“乱战狂刀第三式,狂神怒!”
一柄光芒狂盛的刀猛然插地,无数炽烈,耀目的刀痕蔓延出去,似电光,如狂龙,纵横交错。
大地轰然崩溃。
万千刀气破土而出,直冲天际。
天地炽白,难以视物。
两具石棺首当其冲,轰然炸裂。
在密集如雨,狂暴如风的刀气浪潮之中,庞大,漆黑,狰狞而可怖的千臂人魔登时灰飞烟灭,竟无丝毫反抗之力。
然而一条血龙却在千钧一发之际,逃出生天。
饶是如此,龙躯上仍是刀痕累累,鲜血淋漓。
“天刀,你在找死!”千丈魔影怒不可抑。
秦修远道:“谁找死可说不好,接我最后一式。”
他抬头凝目,看向魔影,手中的刀低垂,全身衣袍颤动起来,一股磅礴强大的气势渐渐在身上凝聚。
他一动不动,纵横交错,宛如龟壳的裂痕却乍现在十丈空间之上,仿佛一道又一道的闪电裂开虚空。
“刀——空——葬!”
刀插虚空,猛然一挥。
十丈空间片片碎裂,掀起恐怖绝伦的能量风暴,将千丈魔影连同那条血龙卷入其中,大有毁天灭地之势。
“天——刀!”
一声凄厉的,叠合数人的声音响起
千丈魔影连同血龙灰飞烟灭。
能量风暴渐渐敛去。
三道狼狈人影浮空而立,齐齐喷血,赫然便是黄泉三魔。
“没死?可惜了!”
秦修远以刀撑地,大口喘息,额上豆大的汗滴不停滚落。
“一连使出四式狂刀,想必你的元气也耗尽了吧。现在就送你们父子上路!”黄泉三魔之一的顾幽海冷笑着道。
秦修远却不理他,艰难转过身,看着远处少年。
少年也看着他。
两个人静静地凝注彼此。
“好好活着!”秦修远道。
泪,湿了双目。
雪,凝在发上,脸上。
风,更急,更厉。
他张开双臂,仰天狂笑:“好风,好雪,好一个葬身之所!青山埋骨,风雪相伴,老天待我不薄!哈哈哈哈......”
笑声震天!
伸掌猛然一按,刀光裂开地面,整个断龙崖轰然崩溃,无数乱石纷飞如雨,落入下方坠魔河中
少年也随之下坠。
耳畔却响起父亲的声音:“精血为引,寿元为祭,鲲鹏有灵,神翅游天!”
掌中紫色宝玉大放光芒,将他身形笼罩,化为一只神骏,能量凝聚的游天鲲鹏!
而他,便在这鲲鹏晶莹剔透的身体之内。
他看见父亲的面容渐渐苍老,枯萎,变成了皮包骨头。
灰白的发瞬间化为雪色。
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睛灼灼地看着他,看着他。
鲲鹏振翅,越飞越高。
他离父亲,越来越远。
父亲的面容反而越来越清晰,苍老,灰白,缠绕着死气,双唇颤了颤,只有两个字:“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