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雪融化,流水滋润了泥土,阳光倾洒,给小松轩,带来了一份暖意,这里,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平静。
只是张乌却突兀地觉得小松轩似乎没往常热闹了,竟显得清冷了许多。
昨夜肖青彦身缚困仙索,自锁瓮天坳的消息传出,犹如在六合谷平静湖面落下的一个巨石,乍然引起轩然大波。
后来更传出了各大脉主悍然动武最后不欢而散的消息,更为其增添了一分剑拔弩张的气息,而如今,即使是那最普通的弟子,在心底都隐隐觉得,这平静了数十年的六合谷,似乎要变天了。
张乌反常地没有在小松轩内运转真气疗伤或者参悟一身所学的真法,而是站在星落峰上,出神地眺着峰下层层遮挡的浩瀚云海。
偶尔一个飞鸟掠过,引得他微微回过神来,凝望了半响,便又出神了。
剑光流转,江流儿已是站在了张乌的身旁,随着他眺着峰下似乎亘古未变的平静云海。
“小流儿,我这小松轩除了你,从来也没什么别人来。可今早醒来,我竟发觉较以前冷清了许多。”
“心头凉了,自然便觉得冷清了。”
张乌听后,竟愣了半下,片刻,才回过神来,转过头,看向江流儿,正好看到他朝自己挤眉弄眼地嘻笑了一下,心头竟是一暖。
张乌微微笑道:“小流儿,你找我来什么事?”
江流儿面色无奈起来,道:“师尊唤我过来给你带个话,希望你能即刻代表六合谷去如是寺叨扰明心方丈几日。”
张乌听到此话心头却一紧,沉吟半响,便坚决地微微摇头道:“不去。”
江流儿双手一拍一摊,大叫道:“我就说嘛!你肯定不会去,师尊还硬要我来。那如是寺离这里十万八千里,你平常懒得连个星落峰都不愿意下,又怎么能乐意替六合谷去拜访如是寺!”
张乌笑着打了他一拳,江流儿也有模有样地捂着胸口,作了吐血状,张乌看着有趣,不禁哈哈大笑起来,江流儿趁张乌大笑心神松懈之时,竟左脚支地,身子后仰,右脚便印在了张乌的脸上。
张乌骤然停住了笑声,恼自己又着了江流儿的道,伸手一撩,便与江流儿扭作了一团,互相打了起来。
一时好不快活。
两人打得疲惫了,分坐在两块石头上,呼呼地喘着粗气,互相看到对方的落魄样子,又指着对方的脏脸哈哈大笑。
笑声过后,张乌的脸色陡然变得严肃起来,道:“如今的情况,已如此不乐观了吗?”
江流儿面上少有的带上了几分忧色,轻轻点了点头,道:“本来即使肖公被囚,还有汁公支持师尊,亦可与赤裂寒和杜迎松分庭抗礼。可昨日听花轩扬所述,我才知杨公不日便要出关。”说到这里,江流儿竟顿了一下,眼中的忧色又重了几分,“恐怕杨公出关之日,便是六合谷变天之时了。”
“杨公?”
“你可知当初杨公为何要在万木朝元塔内闭入死关,甚至将青木一脉脉主之位都传给玄公?”
张乌摇了摇头,实话说,自从得知杨天祺闭入死关后,他便一直存有疑惑。
修仙之人闭死关之时,会关闭六识,完全感应不到外界。若非功力精进,那么便会一直“沉睡”下去,直到寿元耗尽,身死道消。一般是修仙中人在寿元将尽,不得已之时才会选择的一条道路。可看看与杨天祺同时代的江平拒,汁连奇等人,即便到现在,也并没有到寿元将尽之时,何况是二十多年前的杨天祺。
“若非我儿时爱看谷内记事典籍,恐怕也不知道其中原委。”
“二十多年前兽神宗的幽心公主初入仙林,便搅得仙林一阵不得安生。后来,更是接连杀了焚谷七位长老。正道震怒,决定联手除去幽心公主。当时师尊登上六合谷谷主之位尚未有多久,六合谷内百废待兴,便请杨公代表我们六合谷出谷围剿幽心公主。”
“可没想到幽心公主精擅易容之术,奉命围剿的人一直寻了她三个多月,却连她的影子都没有见到过,或者即使见到,也不晓得其便是幽心公主。杨公心头烦闷,在酒楼买醉,醉酒之后,竟被一女子扶进了闺房。”
江流儿叹息一声,便又继续道:“那女子便是幽心公主。幽心公主给杨公下了‘七日枯歧散’,本想要羞辱杨公七日,再将其杀死。可没想到两人在这七日里,竟互生情愫,坠入爱河。之后,杨公知晓他们相恋本就不被正道所容,更何况如今幽心公主还是众矢之的的时候,但一时又没有解决之法,便决定与幽心公主先潜回了青花塘,再思解决之法。”
“解决之法尚未想出,杨公与幽心公主的事情就已败露。正道其余三鼎,齐上星落峰来要人。而那焚谷,甚至连谷主宁天奇都亲自赶了过来。师尊硬拖几日之后,不得已之下,瞒着杨公,在星落峰上将幽心公主交出,幽心公主竟向宁天奇要了‘八绝八月散’服下,苦苦哀求留在六合谷中。
这‘八绝八月散’乃世所罕见的奇毒,中此毒之人,至多存活八月时间,八月过后,毒入心肺,必死无疑。其余三鼎中人见幽心公主至多便有八月的时日可活,便就没有再逼,这才一齐离开六合谷了。
之后杨公得知此事,悲痛欲绝,与师尊大战了三天三夜。再之后,据说是杨公与幽心公主出了六合谷不知所踪,五月之后,唯杨公回谷,将青木一脉脉主之位传给玄公,自己便只身入万木朝元塔闭入了死关。”
“不是唤作‘八绝八月散’么?”
“此事倒也奇怪,以幽心公主的修为,怎么也不该五月便香消玉殒。恐怕是出了什么变故,可我查了许多当时的记事典籍,也没有关于其原因的记述”
张乌默然,突然熄了继续问下去的心思。
前尘往事,早已被时光斑驳得远非本来模样,即使被文字记录了下来,也不过只言片语,或许只有当事之人,才能知道当时的真实情况。
张乌深吸了一口气,低头望着峰下的云卷云舒,一时感慨万千。
前有沈千落,后有杨天祺,这极目远眺仍望不到边际的六合谷内,到底还有多少自己不曾知道的离合悲欢?
“杨公若出关,十有八九便会是赤裂寒、杜迎松一方。而若与闭关多年,如今功法大成的杨公联手,赤裂寒和杜迎松恐怕便再难遏制了。”
“你我又能做什么呢?”张乌突然抬起头来,望着江流儿,轻轻道。
江流儿听到张乌话语,竟愣了半响,之后便是长叹一声,苦笑道:“是啊,又能做什么?”
语罢,便御出自己的擎鱼剑,化作一道剑光离去了。
而张乌也转身回了小松轩中,闭目疗伤起来。
那日与刁忞相斗之后,张乌与江流儿伤势俱是极重,而一直到现在张乌体内仍残存着其的兵天魔气,恐怕没有数月的静心修养,难以恢复。
他们能做的,便只是在大战之前,尽力使自己回复全盛状态。
然后,静待剑影四起,血漫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