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剑器有灵,能通剑者心,亦有悲绝而死。
——————————————————————
“易儿,过来。”杨天祺冷哼一声,“木无三日枯”气意骤然涌出,寒林独立剑剑意轰然涌出。
登天台上近乎所有的用剑弟子,此刻俱是惊恐地看向手中全然无法控制的颤鸣不已的仙剑。接着仙剑之上,自发喷出凌厉剑气,“叮叮咚咚”,数十柄仙剑蓦然脱手而出,聚到了杨天祺头顶之上的寒林独立剑边。
杨天祺右手舞作一团,青木法术瞬息而出,海木易旁边登时凭空现出数根藤条,缠绕在海木易身上,想要将其拉过来。
“从来漠不关心的杨公,怎么对江公的弟子如此上心!”杜迎松嘿然一笑,嘴翕微动,左手轻点,海木易脚边土地便陡然像沸水一样“咕嘟咕嘟”涌动起来,下一刻,一层层石柱拔地而起,刺穿了拉着海木易的一根根藤条,将其困在了原地。
“哼!”
杨天祺冷哼一声,右手指尖之处,一根青色气绳陡然而出,将海木易身旁石柱击碎,捆在了海木易身上,正欲强拉过来,眉头一皱,瞧见海木易身上亦是有一道黄色气绳拉扯,绳的那端,正是杜迎松右手无名指上后土灵戒处。
海木易被两股气绳拉扯得极为难受,心中既惊恐又疑惑,不知自己什么时候竟成了两大脉主眼中的香饽饽,引得他们对自己争抢不已。
杜迎松无名指上后土灵戒愈亮,海木易脸上的痛苦神色愈深。
杜迎松见状不由哈哈大笑道:“木易,木易。合起来不正像你杨天祺的‘杨’字吗!老夫道当年那幽心妖女怎甘心服下‘八绝八月散’,而幽心死后不久,江平拒便带回一个孩子,偏又教他青木总决,还说其是木属单脉,得木灵之身。那木灵之体,万中无一,又岂是随意便寻得?”
顿了一顿,自得之色呼之欲出,续道:“原来一切的一切,皆是因当时幽心那妖女早已怀了你杨天祺的身孕,服下‘八绝八月散’,不过是为其肚中孩子顺利出生,倒是可歌可泣!”
“住嘴!”杨天祺怒喝一声,悬于其头顶之上的寒林独立剑猛然直指杜迎松,化作一道青光瞬息而至;同时右手指尖青木真气喷出愈加汹涌,那根青色气绳颜色愈来愈亮。
而此时被缚于气绳之内的海木易听到杜迎松所说,却是痛苦之色全失,一副失神模样。
“你要,给你便是!”杜迎松大喝一声,“漠土三千”气意陡然而发,登天台上方圆十里的砂砾猛然漂浮起丈余;右手后土灵戒一暗,那根黄色细绳转瞬便消,海木易登时疾速的被拉向杨天祺。
下一刻,登天台上的漂浮而起的砂砾,骤然化散,形成一股庞然而至的洪流,仿若自九天而泻,冲向疾射而来的寒林独立剑,而杜迎松后土灵戒又亮,只不过这次更为绚烂,绚烂到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一道散发着摄人气息的剑气从杜迎松身后幽幽显现,就似自盘古开天之时便存在于此,直到如今才向世人展现其的莫大威力。
一道,两道,三道。。。。。。。。。。
八十一道黄土真冥剑气须臾之间,接二连三地现于杜迎松的身后,然后,跃过杜迎松,顺着海木易的背后,轰然冲向杨天祺。
“爹。。爹?”海木易迟疑、惊喜、恍然、忏悔。。。诸多情感,百味陈杂的声音从其口中流出。
杨天祺甚至还能看到他那同自己年轻一般俊秀的双眼之中有泪光闪过,一时百感交集,正要点头应是,却发现海木易后背的黄土真冥剑气后发而至,穿过他的身躯,带着一道道血剑,直向自己而来。
争斗生不绝于耳的登天台,烽烟四起的六合谷内,在这一刹那传入杨天祺的耳中,陡然俱都失声,只留给他一个空寂世界。
杨天祺脑中一片空白。
“易儿!”杨天祺悲痛欲绝的声音骤然响起,响彻天地。
不止登天台上,不止六合群山之中,甚至于那千里之外的凤仪城内,无论其是仙剑还是寻常剑器,此刻俱是悲鸣不止,猛然冲向天际;六合群山之内的参天古木抑或是初生新苗,此刻亦开始疯长狂舞。
六合群山之中的每一个浴血奋战的六合谷中人,此刻俱都情不自禁地停止了争斗,目瞪口呆地看着这幅天地异象。
本就无真气护体,在登天台上罡风之下,遥遥欲倒的张乌此刻终于是抵挡不住这股磅礴气势,跌落在了地上,眼神之中,全是杨天祺那个苍老却强大得仿佛连天地都为之臣服的身影和其面前已是被黄土真冥剑气弄得千疮百孔,未有瞑目的海木易,其脸上竟还带了一丝夙愿得偿的满足。
张乌心中却全无大仇得报的快意。
赤土神曜刀。。
那江平拒落到通天台上时那个清晰的声音,却只是引得他眼睛微微一亮,须臾便又黯淡了下去。
这同时代表着两法同修可能的赤土神曜刀,此刻,对他已是失去了意义;或者更为准确地说,在他心中,他本身已是失去了意义。
荒芜,死寂,幽冥。。。。
诸多让人心颤的气息从杨天祺四周散开,八十一道黄土真冥剑气终于结成八方寂灭剑阵。
杨天祺方圆五丈转眼便被剑气充斥,剑光幽寒,已是让外人再也看不见内中情况。
寒林独立剑以万夫莫当的气势,直冲进杜迎松的“漠土三千”之中,受其阻隔,剑光愈缓,剑上青光却愈是发亮,其上蕴含力量,亦是暗潮涌动。
杜迎松大喝一声,猛然将释放在外的真气俱都收回体内,并指如剑,体内黄土真气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转瞬御出了“冥尘八剑”中威力最为巨大的第八剑“尘狱冥土”。
虚空之中,一道磅礴剑影猛然而出,土地上、天空下,一切不受人力控制的东西,此刻俱都冲向了那个庞然剑影而去,须臾凝成一柄高约百丈的巨剑,轰然飞出,击向了那柄与之相比不过蚍蜉的寒林独立剑。
看到那巨剑即将要与寒林独立剑相撞,本来闭目恢复刚刚劈出那一式惊天动地的赤土神曜刀巨大损耗的赤裂寒猛然张开双眸,银光一闪,卫青冬矛已是握在其手中,赤火真气倏然运起。
本来雪白的卫青冬矛遽然燃起熊熊烈火,火苗跳动,转眼化成了一个火牢,将其方圆三丈全都护住。
汁连奇电光石火之间,本能般捏起了“水月相映诀”,化出了一弯明月,月辉倾洒,恰好便罩住了江平拒,石清霜,张乌和其自己。
下一刻,巨剑与寒林独立剑相遇。
就似春日融雪一般,巨剑从剑尖与寒林独立剑相遇的地方一点点无声地湮没,一股又一股灭世巨力从相遇之处激射而出,将一切阻挡在其面前的事物消融无迹。
杜迎松面上愈来愈难看,支撑这柄盖世巨剑的右手剑指颤抖不止,却只能减缓但无法阻止那柄承载着灭世怒火的寒林独立剑。
杜迎松脸上突显决绝之色,一咬舌尖,“哇”地一声,喷出一大口鲜血,落到了那柄巨剑之上。
巨剑得精血相助,剑光大涨,在亮到极致之后猛然爆裂开来,下一刻,天地之间轰鸣不止,就似天公震怒,降下道道雷霆。
登天台上黄沙漫天,一道道狂暴剑气穿梭其间,有那运气差的弟子,眼前一道剑光闪过,便软软倒在地上,再也没了声息,而即使是那功力高绝的长老一流,此时在这股剑气风暴之中,亦是如狂风暴雨中的小舟,稍有不慎,便是舟毁人亡。
盏茶过后,待黄沙落地,剑气消散,天地终于重回寂然,已是再非清明,空气之中,弥漫着一股极为浓重的血腥味。
张乌极为勉强地站起了身子,放眼望去,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视野之中的登天台上,遍地都是死状极为凄惨的尸首,身上剑痕林立,一个个被剑气穿过的血洞之中,汩汩流出鲜血,将登天台染成了“血顶”。
而还有一息尚存的除了那几个被其师长施法护住的年轻弟子,便是那些极为少数的功力臻至王境的太上长老,可看其在如此险地,竟都不管不顾,盘腿而坐,竭尽所能恢复所耗,怕是短时间内无法起身再战了。
一击之下,强悍若斯。
张乌扫视的眼眸忽然收缩了一下,竟不禁一凝。
登天台的正中央处,杨天祺抱着海木易早已失去生机的身躯,神色痛苦,浓到心冷。
杨天祺此时一身衣袍早已被血色浸透,全身上下有二十余处仍在汩汩流出鲜血。黄土真冥剑气极为霸道,留下的剑伤纵然帝境,若无三到五日的静心休养,也绝难痊愈。
其头顶之上,数十柄仙剑剑吟不止,张乌竟还在其中,看见了那柄江平拒赠予他的蝶泉剑,却再无能力将其唤回;而在远处,仍不断有仙剑悲鸣而来,聚于杨天祺头顶之上。
杜迎松站在杨天祺十余丈外,惊骇的脸上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从张乌这个角度正好隐隐可以看见其故意负于身后的双手正颤抖不已,滴滴流下鲜血,而其右手之上后土灵戒更是黯淡无色,就似普通人家逢年过节赠给小孩的玩物。
“易儿。。。”江平拒被汁连奇搀扶着,看到那具被杨天祺抱着得已经毫无生机的人儿,此刻竟长叹一声。
“海师兄。。。”石清霜眸中泪光闪过,却紧抿嘴唇,未曾让一滴落下。
汁连奇脸色苍白,刚历大战,便遭赤裂寒偷袭,如今又耗费极大真气护住江平拒石清霜张乌三人,纵其臻至王境巅峰多年,此时亦是损耗巨大,一身沛然功力不过尚存十之四五。
汁连奇看着被其搀扶的江平拒,尽管有其“水月相映诀”护体,却仍是口吐鲜血不止,面色竟复杂了刹那,再然后,便又回复了面无表情的神色,黑袖一拂,喂进了江平拒嘴中什么东西。
“汁连奇,你给我师尊喂得什么!”石清霜面色一变,厉声道。
江平拒微微一愣,接着便若有所思地望着汁连奇,片刻后,轻轻一叹,听到石清霜所说,摆了摆手,徐徐道:“是落红水毒的解药。”
“落红水毒?您竟中了落红水毒?”石清霜惊怒地道。
江平拒正欲再说,登天台中央的杨天祺却突然“哇”地一声,竟喷出一大口血来,从来漠然的脸上此刻陡然流出了两行血泪。
张乌只觉识海之中,一阵撕裂般剧痛,就似丢掉了什么极重要的东西一般,眼前一暗,便昏迷了过去。
石清霜惊呼一声,抱住昏迷过去的张乌,仿佛心有感应般向杨天祺看去,只见杨天祺头顶之上的百余柄仙剑竟自行断裂,以断剑之姿,从天空纷纷落下,而其中,正有与张乌心血相合的蝶泉剑。
臻首轻转,登天台外,那本来正疾速向这里飞来的仙剑,俱是从中间断裂成两断,纷纷而下,这方圆不知几千几万里的六合群山之中,此刻,竟下起了一场凄绝壮美的断剑残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