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立松堂闲话了几句,等谢青雯谢青雅告辞后,不顾苏氏明显还有话说的模样,谢青瓷也说东西还没归置好也告辞了。谢青瓷和苏氏的相处并没有刻意避着众人,小丫头们只当大姑娘从小就去了江南,和夫人难免生疏,心里也难免有些怨气,时间长点或许就好了。
只有绿蝉红檀对视了一眼,相顾无言。
谢青瓷领着一行人往幽水阁走,过往的丫鬟婆子们见到纷纷行礼,神色恭谨,再无早上那般的小心窥探之色,更是不敢抬头偷看了。绿蝉撇了一眼,这群见风使陀的东西,才发生多久就传遍了。
上前在谢青瓷耳边小声道:“姑娘,照今早上的事情看来,二夫人也不过尔尔,要担心的只是二姑娘而已。”不仅谢青瓷没瞧上陈氏,连绿蝉也没能看上她。
谢青瓷看向路边开的正好的绣球花,颜色各异的一团又一团,好一个花团锦簇。笑了笑却是摇头,“今日是仗着祖母和措手不及才能给她这个下马威,下次她有了防备必然不会这样容易了。”
当然,陈氏这种一刺就暴躁的性子,到底也成不了什么大事。可别忘了,这谢府,基本都是她管着呢。狗急了还咬人呢,别说她这样的性子,真惹急了,出些想也想不到的阴损法子也是会的,而且本就是小人一个。
自己只是想各归各位,吃了多少就吐多少出来,只是陈氏那个性子,怕是不好把握了。
绿蝉有些不赞同,就凭今日那个没脑子的?正要再说,后面却传来了声响,回头看去,是初夏。连忙笑着迎了上去,“初夏姐姐怎么来了,可是夫人有什么吩咐?”谢青瓷也停住了脚步看向初夏。
初夏笑着回话,“夫人没有什么吩咐,只是让奴婢把这个交给姑娘。”一边说一边上前把一张纸呈给了谢青瓷。谢青瓷看了一眼就了然了,“母亲还说什么了?”
初夏当然知道这纸上写了什么,甚至昨晚还和苏氏一直讨论呢,见谢青瓷只看一眼便知晓了,当下更是佩服,神色也严谨了许多,凑近谢青瓷身边耳语道:“红色圈出来的是绝对值得信任的,蓝色还有待考据,最下面的四个庄子是给姑娘的,稍后会有人把地契送过来。”
这四个庄子就在京城附近,每年的出息都够大房一年的花销了,自己这个亲娘对自己很大方呀。谢青瓷笑了笑,“我明白了,请姐姐转告母亲,我知晓怎么做。”
初夏走后,谢青瓷顺手把纸递给了绿蝉。
瞥了一眼愣住的绿蝉,心情甚好的调笑,“你现在还说她好对付么?”
绿蝉没说话,眉心紧锁的看着纸上的人名地名,这么一长串下来,大房手里的居然没有占到三分之一,甚至连红色和蓝色加起来都不到一半的程度……绿蝉脸色有些难看,最后不服气的狡辩道:“那还不是因为夫人这些年不管事二房才有机会!”
“而且这么多年才到这个程度,说明二夫人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真有本事,十多年这谢府早就是二房的天下了!
谢青瓷摇头,懒得和这个强词夺理的丫头争辩了。
回到幽水阁后,谢青瓷先换上了一身的常服,然后吩咐道:“绿蝉,把母亲送来的衣服料子首饰全部分成两份,一份锁库房里面,一份包起来。”绿蝉应了,没有询问为什么,转身亲自操办去了。
谢青瓷就坐在椅子上,看着苏氏给的名单出神,准确来说是看着名单第一人出神。黎志德黎总管,居然是蓝色的,他可是祖父的人,回来之前祖父说可以绝对信任的人……
绿蝉离了,红檀就不能离了,指挥了几句后就在青瓷旁边的桌子上做起了小荷包,这是拿来赏人的,这东西永远都不嫌多。绣几针就抬头看一眼谢青瓷,以防姑娘有什么需要自己没有注意到。
“红檀……”
谢青瓷一出声红檀马上就起身来到她的身边,“姑娘有什么吩咐?”谢青瓷柳眉轻蹙,祖父看人的眼光比自己准多了,临行时那个绝对可以信任的表情是不会错的……既然想不明白,请人来一趟见见便知。
“你去……”
话还没说完外面就进了一个小丫头。“姑娘,黎大总管来了。”
说曹操曹操就到,谢青瓷起身,“你让他来花厅见我,红檀备茶,其他人没有我的吩咐不准靠近。”
“是。”
黎总管垂手立在花厅里,对里面的摆设一丝也不好奇,因为这幽水阁的一草一木全部都是自己吩咐的,更何况心里藏着事情。也不知道老太爷信的话是真是假,对大姑娘的夸赞那么浓,甚至定言大姑娘能把这府里的腐朽去除干净?
谢青瓷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眉目紧锁的黎总管。
听到脚步声,黎总管快速抬头看了一眼,然后弯身请安,“大姑娘。”谢青瓷点头,“坐吧。”黎总管也没有推辞,在下面的椅子上垂首坐好,红檀上了茶就马上出去守在了门口。
谢青瓷坐在上位,偏着头打量这位黎总管。
五十出头的年纪,头发已经花白了一半,身形微胖,眼角皱纹明显,也听闻黎总管见谁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可就是这副笑眯眯的模样,管了谢家小半辈子都没出过什么差错,再调皮的小子丫鬟在他面前都得乖乖听话。
谢青瓷一直看着黎总管,手肘撑着下巴,另外一只手有顾虑的在桌面上敲打,一声又一声。谢青瓷不开口,黎总管也不敢擅自说话,只是这心跳声跟着谢青瓷的敲打声都快一致了……
“黎总管似乎很精通中和之道?”
柔和的嗓音打碎这一室的寂静,只是这话里的意思很让人捉摸了。黎总管眼皮子一抖,低声回话:“不知道大姑娘何出此言?”
谢青瓷直言。
“黎二爷管着母亲的庄子和铺子,黎蕊黎秋都在母亲房里当差,可为什么黎总管最器重的侄子黎尚德跟在四少爷身边呢?”
黎总管没有成亲没有子嗣。
黎总管深呼吸了一口气,选择了说实话。“四少爷是谢家目前唯一的男丁,老奴要保证四少爷的一切。”谢青瓷没有再追问,若有所思的想了一会,然后丢了一个更直白的问题出来。
“祖父让你听命于我?”
黎总管震惊的抬头,真没有想过大姑娘会这么直接,甚至连试探都没有。可大姑娘眉眼柔和,眼神沉静,好似不知道自己丢了一个对自己来说有多么不可言说的问题。一个轻笑,一个震惊,就这么对视了起来。
最后,还是黎总管败下阵来。
虽然现在大姑娘什么事都还没做,今早那件不算,那是借着老夫人的势。可单看从进门到现在,自己原先设想的大姑娘会向自己求助的事情完全没有发生,甚至从头到尾都是自己被牵着鼻子走……
只凭这点,自己就该给予大姑娘一定的信任。
没有回话而是直接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小册子,稳步上前双手呈给了谢青瓷。谢青瓷接过,随手翻开一页看去,是这些年府内的私账,细致到什么地步呢?细致到二房每次贪墨官中的银子都赫然在列。
这是在考验自己呢?
谢青瓷深深的看了一眼依旧垂手恭谨的黎总管,“你回去吧,明日再来。”
“是,老奴告退。”
离了幽水阁,黎总管脸上是欣慰又可惜的表情。欣慰的是不管怎样,至少从面上看,大姑娘非常的出色,老太爷老夫人教导的非常好。可惜的是,同样是谢府的姑娘,为什么二姑娘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还有点庆幸。
庆幸的是大姑娘是老夫人教养长大的,如果是由大夫人教养长大,肯定也和现在的大夫人一般,只知道相夫琴瑟和鸣,不知管家之道。虽然骨肉分离,但从谢府的角度来说,老夫人这事做对了。
黎总管在想谢青瓷,谢青瓷也在想黎总管。最后给黎总管下了一个定义,是个值得尊敬的老人。也想清楚了祖父所说的绝对信任是什么意思,黎总管的绝对信任是给了谢家,而不是任何一位主子。
只要你做的事是对谢家有利的,他就会保无保留的支持。
也相信,就母亲那个性子,现在还有三分之一的庄子铺子没进陈氏的人,这里面也一定少不了黎总管的手笔,他也尽了最大的可能让府内至少表面上看上去是一片和熙,二房势强没错,可也没人敢把大房踩到泥里去。
做事从不为任何一位主子,只考虑到了这个家。
这才是忠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