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九歌睡了四个时辰,醒来时天已黑,惊无缘守在她身边,问道:“好点了吗?”
她点点头,“嗯。”头不怎么疼了,“你怎么在这里?”随即,眼神黯淡下去,惊云骑没了,他们也就退出了历史舞台。没有兵权,他们什么也不是!
刚才那场景,没人听她指挥,没人护着她,没有人能毫不怀疑地信任她。
她想起以前惊云骑在时,只要她说一句,就会有响彻苍穹的呼应声。
那样的时光,一去不复返。
她头又隐隐作痛。
惊无缘探上她的额头,“是我不好。”
“唉?”
“我不想日后陷入朝堂斗争,便推辞了刘扬的封赏,你的,我也推了。”
凤九歌了然,一瞬间将前因后果想通,包括他这样做的原因,她也猜到。
“不是你的错。”就算当初他接受刘扬的封赏又如何,现在,只是空有爵位罢了,他们最在乎的,不在了。
“惊云骑,还剩多少人?”她这些天都忙着救人,伤亡统计一直都是惊无缘在打理。
“兵力,不到三万。”这话说的极为艰难,握起的拳头不断颤抖,手上青筋暴起,积聚力量想要发泄一番……
“薄将军那一路,也……?”凤九歌瞪大眼睛,薄将军带领的大军没有进入洛阳,离洛阳还有段距离。
“嗯。这场地动的范围太大了。”简直是想让惊云骑全军覆没。
他率领的这一路所剩无几,薄将军带领的一支还剩两万,第三路不到一万。在洛阳东面刘德的大军,也损伤惨重。
“……为什么会这样?”凤九歌终是忍不住心中疼痛酸涩,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极力忍住,却哽咽道,“是我太没用了,惊无缘。我,明明知道造成这场灾难的是谁,却不能为他们报仇。”
那时,暝祭司的脖子就在她手上,如果她能掐断,就不会……
“九歌,你做得很好。”他搂住她,“如果没有你,死的人会更多。”惊云骑活下来的不少,但能继续上战场的,就只有不到三万。“他们,还在的。”
“还在吗?”
“还在。”只要活着就好。
“可是……”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将连续几日来积攒的泪水,困苦,委屈,怨愤,悔恨,全部发泄出来。
光影摇曳,两人依偎在一起,孤寂萧索。
惊无缘和凤九歌都知道,接下来的路不好走。
惊云骑几近全军覆没,这事该怎么交待?虽说是天灾,但,也终究是他们的错。像什么杀生太多,遭遇天谴;惊无缘判断有误……两人已经想象到某些看不惯惊云骑的人落井下石,大做文章。他们在朝堂没有一点根基,唯一有的,也只是郭圣通。可,郭圣通失踪多日,再加上刘德也身受重伤,所有的罪责都要由他们来担。若这两人有什么不测,恐怕性命难保。
郭圣通,你可千万不能有事。你的仇,还没报!你还没看着你的儿子刘疆、刘辅建功立业,还没看着郭家蒸蒸日上。
“惊无缘,公子洛还是没找到吗?”她要找公子洛问清楚那对变态父子的事情。至于他是生是死,她倒不担心,那人的老爹很牛、叉。
“没有。”公子洛和郭圣通同时不见,很可能是在一起。可,那人正处于临界期,身体极弱,很有可能……
“我们现在去找他们。”凤九歌说道。她突然后悔了,她亲眼目睹众多惊云骑兄弟的惨状,只想将暝祭司千刀万剐。公子洛的父亲和那人相识,公子洛应该知道暝祭司在哪里!
一定,要将那人找出来——
杀掉!
不,要用尽慕家各种变态的刑罚,让他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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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阳城外的废墟旁,一男一女靠在一起,苟延残喘,月光洒进来照到那两人脸上,是阴丽华和邓禹!
“丽华,还疼吗?”邓禹关切问道。
“疼,我好疼。”阴丽华险些被倒塌的大树砸死,幸亏邓禹替她挡下,可她依然受了重伤。
“再忍一忍,等天亮,我们乔装一番,北汉人会救我们。”
“好。你,怎么样了,仲华(邓禹的字)?”阴丽华哭着问道。她最开始,只是利用邓禹,可他对她很好,以性命相护。
“丽华,我没事。”邓禹咽下一口血,“你饿吗?”
“不饿。”阴丽华摇头,“你饿吗?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真是感人啊~”戏谑的声音传来,两人惊悚地齐齐看去,“凤九歌!”
凤九歌慢条斯理地拿出妖刀,她本是出来找郭圣通和公子洛,却不想发现这对狗男女。“婊、子、配、狗,天长地久。不如,送你们去地下,做一对长久夫妻。”
她一步步靠近,阴丽华和邓禹拼尽全力后退,但却受了伤,移动得极为缓慢。待凤九歌靠近,邓禹将阴丽华挡住住,护在她身前。
凤九歌不屑地睨了他一眼,手起刀落。
“啊——!”阴丽华一声尖叫响彻了周边的寂静。她满脸是血,惊恐地瞪大双眼,身前是一具无头尸首,那头颅就在她脚边,活脱脱一部鬼片。
凤九歌满意地翘起唇角,邓禹死了。呵!原云台二十八将排名第一的邓禹,亡!
“阴丽华。”去死吧!
妖刀正要落到那贱、人面前,却被一股强力打开,紧接着,阴丽华不见了!
谁?
凤九歌双眼赤红,待看清来人,全身血液爆腾,怒目像是要冲出火花,暝祭司!“正要找你呢!”
话音未落,她人如同离弦的飞箭蹿出,卷起狂风和尘烟。那妖刀被灌注了她全身力量,带着无尽凛冽杀意,呼啸袭去。刀锋闪着血色的华芒,不见人头,誓不罢休!
“砰——!”
如此劲道,能摧毁山川四海烽尘的厉杀之气,被生生挡下,只是在那瞬间激起的冲击如大浪,吞噬了整片山林。
“哐——!”
凤九歌一连倒退几步,眼眸阴冷更甚比冰川,夹杂着漫天诡异疯狂,“受死吧!”
那少年再挥折扇,却发现不对,那折扇竟然断了!“凤九歌,她还不能死!”他难得耐心解释,别给脸不要脸!
凤九歌嘴角浮上嘲讽和冷厉,“你们,谁都别想活着离开——!”
以为自己是谁?你说谁该死,谁就要死。你说谁不能死,那人,就不能死吗!
那凄冷杀意再次飞扬而去,带着同归于尽的决绝。
不破洛阳终不还——
如今洛阳变成废墟,昔人不再,一切,又有什么用!
凤九歌身形快如电光,一连串直冲要害的击杀只在眨眼之间。妖刀狂扫,如龙飞舞,踏波逐浪,砍破东风,震起阴霾,将两人没入黑暗。那少年看不见凤九歌身影,只感觉一道道炽燃的视线如同鞭子打在自己身上。没了能抵抗妖刀的折扇,他只得竖起防御网,却不料凤九歌完全是在玩命,只一刀,那防御网崩塌。顷刻间,气流自上空而来,惊涛拍岸,卷起千堆雪。
“凤九歌,你真是找死——!”他抬起手掌,那手中竟多了一团旋风,直冲凤九歌而去。
凤九歌眸光亦多了重重血色,森寒刺骨,举起妖刀不避不让,飙起刀锋对上旋风。
“轰——”
两人皆被震开。
在少年附近,还多了两人,那分明是阴识和阴丽华!
“咳咳咳。”那少年的白袍竟被血染红!
凤九歌也喷出一口鲜血,扶着妖刀一点点站起,向少年走去,“怎样,濒临死亡的滋味?”
惊云骑的将士们,曾经也是这般!
“疯子。”少年瘫在地上,呼呼喘着粗、气,每喘一口气,肺部就传来剧痛,似要裂开一般。
她竟然用如此拼命的打法,而且,“你发现了那个秘密?”她的血液……
“当然。”她又不是傻子,“自上次在慕家对战,让你跑了,我就在想怎么把你杀了。事实上,你之所以输,是因为我的血。”她原以为那滴血是他的,刚才那一瞬间,她才忽然想通,“我的血,似乎有着某种力量,你们父子才看中我,一次次将我玩于鼓掌。”
“那,你也知道,你的血,流出便流出。”正常人都有完善的造血系统,血液失去,很快得到补充,但,凤九歌血魂不完整,流出的血液,是不能恢复的。
“那又如何。”凤九歌毫不在意,“就算流干我的血,也不能让你活着离开。”
她撑着妖刀走过去,正欲举刀,却听少年说道:“妖刀,你竟敢对你的主人下杀手!”
凤九歌居高临下地看着垂死挣扎的少年,面上是无尽嘲讽,“别把全世界的人当傻子,上次在那虚无空间,妖刀不见,我就猜到妖刀和你们有关。所以后来,我让妖刀认主。”
她原本以为妖刀是海妖打造,当然,海妖也是这么认为。可,竟是暝祭司!真正欺骗海妖,将她想木偶一样玩弄的,是暝祭司!
那人,玩、弄的又何止是海妖!
“死吧。”妖刀直冲少年心脏,可时间忽然停滞,妖刀也在那一刻停止。
怎么回事?凤九歌怒气迸射,咬牙喝道:“你又搞什么鬼?!”
“我能让你回去,自然能让时间停滞。”少年喷出一口黑血,只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这下,不死也残了。
凤九歌,你敢如此,不送你一份大礼,怎对得起今日之灾?!
少年挥袖,他带着阴识阴丽华消失。
凤九歌跌落在地,怎么会,又让他逃了……?
怎么对得起惊云骑那些枉死的,那些还伤重昏迷的兄弟?
夜凉如水,她就呆呆地坐了一个晚上。等太阳升上地平线,她抬手遮住眼睛。
眼泪,不自觉流出来。
“真是狼狈啊。第一次见你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