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东解良的刁家千金今天突然晕倒了。震惊了一旁的丫鬟连忙上去掐人中、拍凉水、人工呼吸,可就是没有反应,再然后被同岁的弟弟看到姐姐昏倒在地,血肉情深呐,冲上去一把拽住就摇了起来。
那叫一个惊天动地,酣畅淋漓,可惜没多久咱们情深救姐小少爷毕竟还年幼,不一会便已是筋疲力竭,可血肉情深呐,这点小小困难怎么能挡住小少爷拳拳的爱姐之心?
“唔啊啊啊!!!”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天地,听者无不感叹这一份,血,肉,情,深。
这一下可忙坏了刁家上下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当然,肯定不会是让他们排队上前接替少爷去摇小姐的,他们只是象征性地里里外外前前后后地忙碌操劳着。
这么多年当差的经验让他们不需思考就可以做出最准确的行动:一定要够慌乱,从后院跑到前院,从前院再跑回后院那口井那里绕着它跑三圈,接着要假装摔在地上蹭到尽量多的土,在老爷赶到或者有人做完一切去大喊:“快打120!”终止这场比赛前把自己弄成最忠心的仆人状,这样才可以被老爷记住,事后发下更多的奖赏。
“快请大夫”唉?搞什么啊,才刚到井口就有人喊啦?肯定有人又偷偷练习过了,这种作弊行为真是可耻。
高明的医师请了一个又一个,排着队地给她把脉。
基本流程是,进屋,俯身,把脉,摇头,出门。
接着排着整齐的队伍再离开。
只有跟刁家渊源极深的一位名医碍于多年的交情还不放弃这个小病人。
既然是名医,必然医术聊得并且深得百姓信任,前一个倒还好说,后一个想要做到可就难了,首先你起码得是个发须尽白的老医师吧!
那么此刻守在刁秀儿身旁的显然是一位很有很有很有名的医师了。
四周刁秀儿的亲人们全部到齐了,甚至发月钱的时候还会有人不到场,可这时却都围在她的周围,眼巴巴地看着“名医”同志能够大喊一句:“接下来,就是见证奇迹的……”甚至有些平日柔柔弱弱的夫人在眼里早已经噙满泪水,毕竟是血肉情深呐!
再看咱们这位可怜的老爷子紧紧地皱着眉头,不发一语,一手搭在刁秀儿的手腕上,一手不停地捋着下巴上那全白的胡须,一下,又一下,捋得性起还要用手指捏住胡须稍部缓缓揉搓。
终于眼看就要把整片胡子捋下来时,他随手就把阵地转移到泛着银辉的长发上去了。
老医生挠啊挠啊,眉头是越来越深;老医生挠啊挠啊,手上把脉的感觉是越来越不稳,千思万虑这千丝万缕的筋络硬是理不清个头绪;老医生挠啊挠啊,他可是个非常爱医学研究的人啊,一点问题不理解就要向老师同学请教的,一刻不能看好病他就一刻不痛快啊;老医生挠啊挠啊,浑身不舒服了起来;老医生挠啊挠啊,一只手不够用,另一只也上,战个痛快;老医生挠啊挠啊,他被乱棍打出刁府。
……
世事难料,谁又能想到一个突然晕倒让全城的医者全部束手无策的小女孩,竟然在杜绝了所有医生的看护后奇迹醒转,在她清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伸懒腰,心满意足地打了一个哈欠。
这件事震惊了全城,甚至惊动了太守,毕竟事件本身严重违反了生病必须看病的常理,如若让全城百姓知悉,争而效仿,演变成发展落后的愚昧之众怎么办,这让医师如何讨生活,这让市场如何运转,这让本县GDP如何上报,这让本官后院仓库……咳。总之,这件事情立马被隐瞒了下来,百姓们永远不知道他们其实是有一个机智的太守的。
然而这些事情跟已经醒转的刁秀儿却沾染不上半点关系了。
她很快便从床上翻下身来,她在花园里快意地追逐着蝴蝶,她跑到每一丛草上翻滚,她来回忙碌想要闻遍每一朵花,她来到屋子里看见满眼古色古香的陈设,她走出房门看见每一株路旁的梨树,她来到井边抚摸着每一块苍老的石头,她登上阁楼看着外面喧闹的街市,她来到后院看见一个小孩被围起来打。
“你们干什么!”稚嫩的童声里却包含着一种令人胆寒的锐利锋芒。
看见是小姐来了,围殴人员立刻作鸟兽散,只留下一个蜷缩起来的红脸小男孩躺在后院冰冷的地板上,眼泪默默地流下。
“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啊,他们为什么要打你啊?”刁秀儿的眼睛立马就红了起来,柔声开口,可用童声发出的这句话听起来真是,相当自然。
红脸小男孩怯生生地抬起头,却发现眼前是一个比他还要小的小女孩,可是,他发誓没有见过比她更美的了。
他只觉得脸上一热,看不出什么眼神变化,“我,我,我叫关羽,娘叫我长生。”说完,就又把头埋了下去,甚至他忘记了要调整身体坐起来,他感觉自己不能暴露在那双明亮眼睛的视线之下。
长久,关羽都没得到什么回应,而此刻脑子里嗡嗡作响陷入了空白之中的他也没有觉得奇怪,场面就是这么僵在那里,知道关羽发觉到有什么液体滴落在手上,他猛地一抬头。
一双美丽的眼睛瞪得奇大,樱红色的小嘴失去力量般地张着,一串晶莹的水注挂在嘴边,一小阵轻柔的微风刮过,抚乱了小女孩的发丝,也吹动了她嘴边的水柱。“天呐!我捡了个关羽?”
刁家的一处阁楼上,两个小小的身影,一个略高,一个柔弱,两人都坐在天台边把脚悬在空中,一个使劲地来回踢着小脚,一个动也不动。
“小长生,以后姐姐帮你不被他们欺负,你要乖乖听姐姐的话哦。”刁秀儿摸摸关羽的头,开始了她的游说。
“哦”
“等你长大以后要保护姐姐哦。”
“哦”
“只听姐姐一个人的啊,不许跟别人随便结拜啊,别搞得像是混混一样。”
“不行,还要听娘的。”
“那也行,反正你听姐姐的话就好了。”
“秀儿小姐,我好像才是那个比较大的吧。”
“哎呀,我只是看起来小而已。”
“可是我比较高啊……”
“斤斤计较这些干什么,来,叫姐姐,给你糖吃。”
“可……”
“嗯?”刁秀儿眼冒精光,几乎要扎透关羽的身体。
“姐姐”
她心满意足地笑了,只是旁边那个一直脸红红的男孩的目光却闪烁了起来。
“那个……”
“又怎么啦!”
男孩转过来,清澈的眼睛看着刁秀儿。
“我以后要怎么样保护你啊,我现在……”
“那是你还小嘛,告诉你个秘密啊,别跟别人说,你长大以后会变得很厉害的!”
“变得,很厉害。”他重复。
“是的,几乎就是最厉害的一个了,在那个人死了之后全天下都没有一个人可以打赢你耶!你知道吗,……(略去无数)”
那个人?关羽最终还是没有问那个人是谁,毕竟对他来说成为可以不随便被人欺负的人都已经是奢求了。
那天晚上,关羽跟平常一样上床睡觉,只是觉得有一种别样的情绪在翻滚,让他不能入睡。
翻来覆去,终于将睡,心里却不禁重复着念叨:“变得,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