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悄悄地将帷幕拉起,一轮淡黄的月亮静静地爬上了半空,月光铺在汜水关上泛出银光,任谁也想不到就在不久前这里曾经是尸山血海。
为了不影响接下来的战斗,白天一场大战留下的尸体已经被汜水关中的守军焚烧成了灰烬,遗留下来的血迹也都已经被清洗干净,城墙上值守的普通士卒依着城楼外的柱子,强忍着睡意望着城墙外的动静,借着火把和月光搜寻着关前的土地,防止联盟军夜袭。
联盟军也都纷纷回到了酸枣大营开始就寝,对于有些人来说今天只不过是跟随着大军在汜水关前逛了一圈,可对于另外一些人来说今天却意味着一场生死考量的恶战。
酸枣大营驻扎了联盟军所有的军队,营帐接连而去,早就已经出了酸枣的地界,骑马从入营到中军大帐要一炷香的工夫,纵使是这样庞大的营地,入夜之后也都是静悄悄的,就连巡逻士兵的脚步踩在落叶和枯枝上的响声都显得十分清晰。
但这个时候中军大帐中却依旧灯火通明,各路兵马的最高指挥者此时仍旧聚集在这里没有入睡。
“袁盟主,现在可以好好商议一下快速攻城的办法了吧?”
不等别人开口,袁术就阴阳怪气地对着袁绍说道。
袁绍比谁都要明白怎么对付自己的这个弟弟,对着在坐的众人道:“方才在战场之上,人多口杂,恐怕会泄漏了机密,这才临时下令鸣金守兵,回到大营中再做商议,请各位见谅。”
众人纷纷摆手称不敢。
袁绍接着说:“此时帐中只有我等,帐外袁某也命亲信把守,在此议事绝对安全,不会有任何泄漏我等商议内容的可能,希望各位畅所欲言,袁绍在此先行谢过诸位对联军的贡献。”
说完袁绍对着众人深深一拜。
众人又是一阵客气说辞。
曹操此时站了起来,对着袁绍说:“禀盟主,其实可以考虑趁夜攻城,我军兵力数十倍于汜水关内守军,只要我军拿出十万兵马,董卓贼军便不得不倾尽全部兵力进行防守,而我军中十万之数兵马何止二三,八十万兵马轮番上阵,与那汜水关守军没日没夜作战,纵使那敌军是铁打的身躯也要支撑不住,绝对实力面前,何须用计?”
“诶。”袁绍摆摆手道,“用计是为了避免我军将士的伤亡,行军打仗刀剑无眼,连番作战虽然可以快速取胜,但仍旧没有令我军将士的伤亡风险降低,孟德此言还是不太适合眼下的情况。”
曹操微微一皱眉,并没有再说什么,其实董卓在汜水关设置兵马也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曹操可不会认为董卓会那么天真,觉得凭借一个汜水关就能拒八十万大军于关外,那么董卓的目的就只能是依靠汜水关来拖延时间,而他利用这个时间来聚集更多的兵马来对抗十八路诸侯的联军。
但是这个想法曹操没有说出,此刻才是刚刚开始探讨,还不是曹操据理力争的时候。
事实上,此刻对于一场战役最好的办法就是曹操所说的那样速战速决,利用自身绝对的实力快速地碾压对手,然后急行军至虎牢关前与董卓决战。
但可惜这八十万军队不是由曹操一人指挥,十八路诸侯就有十八份利益要讨论,曹操第一次觉得有些怀疑这次讨伐董卓有没有可能胜利。
按下了心中波澜,曹操沉住气坐下。
“我倒是觉得孟德的办法有一些可取的地方。”公孙瓒快人快语,站起来对袁绍说道,“但是不需要大军涉险作战。”
“哦?”众人一听不需要大军作战的字样顿时来了兴趣,袁绍也示意道,“公孙将军请讲。”
公孙瓒得意地说:“白日一战,我看那汜水关守军已经差不多达到了极限,今夜若是能出奇兵潜入关内偷营,打开城门,攻下汜水关岂不是犹如探囊取物?”
袁绍摸着胡须思忖,道:“此计却也可行,只是汜水关依山而成,何人军队有把握能够潜入关内偷营呢?”
袁绍这一句话道中了要害,此时偷营成功的几率确实很大,只是汜水关毕竟也是易守难攻的关卡,敌军用兵之人也不是年轻新手,夜防偷营必然会在关上设置哨卡,要想进关就只有攀上汜水关两旁的高山,可是莫说士兵,就连军中很多将领都做不到。
正当众人以为这一条计谋又要无疾而终的时候,有人一下子站了出来,而且竟然还是两个。
惊讶地看着身边的陶谦,孙坚做了一个谦让的动作,陶谦也对孙坚还以一个善意的笑容,开口对袁绍和众人说:“我有丹阳精兵三千,选出其中好手三百人,必能成事。”
袁绍合手叫好:“丹阳精兵举世闻名,既然陶老愿意派出手下最为精锐的士兵,大事可成矣!”
说完,袁绍又看向了孙坚,问道:“不知乌恒侯又有何良策。”
孙坚故作谦虚的模样,回道:“孙某帐下自然不可能有与丹阳精兵媲美的军士,要说翻山偷营也心有余而力不足,只不过文台也确实有一个法子,能让我军本部出现在汜水关的后方。”
随即孙坚向在座的众人详细地说起了自己的计划。
“哈哈哈哈!”袁绍大喜道,“如此有陶老的精兵偷营为我等打开城门,又有孙太守堵截贼军撤退的道路,今晚一役,定叫城中全军上下死无葬身之地!”
在场的众诸侯也纷纷大笑,刘备则在笑声中收敛了一些,看着公孙瓒这个自己的幼年好友,嘴角有些苦涩。
“伯珪啊,伯珪,你可是坏了袁绍的好事啊,将来必然应此招收祸害,这让为兄可怎么帮你是好?”
曹操的眼神中也闪过了一丝自己的想法。
“陶谦手下无强将,却有着天下一等的精锐之兵,丹阳兵吗?嗯,我曹操记下了。”
虽然曹操的计谋没有被采纳,不过这个偷营的策略也算是他提出的设想的一个延伸,所以他当然没有意见,当即表示自己会亲自率领部下精兵埋伏在汜水关不远处,只等城门一开便冲进关去。
其余诸侯也纷纷表示会派出自己最为精锐的士兵,一同攻入汜水关。
十八路诸侯此时气氛融洽的聚在一起,心中却隐藏了各自算计,谁也不说。
大帐之外,灯火通明,袁绍的亲卫队手持兵刃面无表情地站在大帐的四周,即便是巡逻过来的队伍也不得靠近这里。
很快,帐中的诸侯们商议结束,纷纷离开帐篷回到各自的营帐中挑选今夜行动的人手,一条条命令从一个个帐篷中不停传出,一个又一个的军士被人从睡梦中悄悄叫醒。
夜色深沉,从汜水关城墙上望去,远方的酸枣大营仍旧是安稳睡眠的样子,但是实际上却是暗流涌动,可汜水关上的守军对此当然是毫无察觉。
月色渐渐明朗有渐渐昏黄,从东边又移到了西边,一支身穿黑色夜行衣的队伍悄悄地行走在汜水关旁侧那陡峭险峻的山峦当中,而城墙上的守军此时仍旧是依着城楼外的柱子,强忍着睡意望着城墙外,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的身边不远处竟然有一支军队缓缓地摸进了关内,也没有感知到死神已经离他越来越近。
“统领,接下来怎么办?”
那支偷营的军队悄无声息地从山脚进入到了汜水关内,一个人走上前来对这次行动的领队询问道。
“你们领着弟兄们去城墙上解决守军,放信号开城门,”那统领冲着队伍中的几个人说道,又对其余人说道,“我们先去弄几匹马来,在关内放火制造混乱。”
“是!”众人一起轻轻地应道。
“动手!”
随着统领的一声令下,众人从随身携带的黑布中抽出了雪亮的钢刀,这自然不是寻常的军士能够配发的刀,就算在陶谦的丹阳军中也只有最为精锐的一批人才能够使用。
这批人分成两部分行动,只见汜水关城墙上闪上了几个黑影,趁着城墙上的守军不注意,立刻在城楼附近清出了一片空地,那个先前一直依靠在柱子边,不算认真可也不算懈怠的普通士兵当然也被悄无声息地摸了脖子,一丝声音也没有发出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城楼下的汜水关门轰然而开,巨大的声音立刻就惊动了这时仍在值守的军士,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向城门的方向看来,却发现这时的城楼上已经燃起了熊熊大火。
城墙上其他地方的守军这才反应过来,赶紧高声喊道:“敌袭!”随后飞快地奔向了城门处,想要趁着关外的敌军大军没有攻进来的时候将城门重新关上。
可就在这个时候,关内也乱了起来。
“敌袭!”
“有人偷营!”
城内的另外一波丹阳精锐看到城楼起火,心道队友的行动成功,当即各自骑上战马,一手持刀一手举着火把,在关内各处放起火来,汜水关内当然有建造的房屋来供将领居住,可是这里毕竟是一处关卡,没有多余的地方能过建造过多的房屋,况且房屋多了也不利于军士日常操练集合,所以此时关内的董卓军也是大多住在帐篷当中,布料和皮革制成的军帐自然是用火把一点就着,这些丹阳兵只要手持火把骑马跑上一段就能将大量的帐篷点燃。
军士享受宁静的夜晚在这一瞬间被打破,无数的关内守军慌乱地从帐篷当中跑了出来,他们大多衣衫不整甚至火势大的地方连兵器都来不及拿上,快马赶到,刀光一闪便被收掉了性命,其余人见了哪还顾得上许多,纷纷疯狂地叫喊着向着没有敌军和大火的地方逃窜。
“怎么回事?”华雄被屋外的喧闹声吵醒,“炸营了吗?”
“不应该啊!”华雄瞬间否定了自己想法,炸营大多是发生在行军当中,军士们不何时有可能遭遇敌军,于是夜里休息时也提心吊胆,有的军士若是梦魇,以为听到了集合的声音便立刻起身穿戴准备集合,其他的军士见他起身便也纷纷着急地起身,由于所有的军士都处在精神紧张的状态下,其他帐篷的人听到了也都纷纷起身,而等全军都在校场集结后才发现这是一场闹剧,这便是炸营,“可是现在已经开始作战,将士也都疲劳了一整天,不应该会发生炸营啊!”
“一定出事了!”
华雄隐隐意识到情况不对,想要起身看看究竟。
“啊!”华雄刚一用力,右肩上立即传来了肌肉撕裂的疼痛感,已经被医师缠上的绷带立刻就有鲜血渗了出来。
“啊!救命啊!”
“敌袭!敌袭!”
“联军攻进来了大家快跑啊!”
华雄一听顿时心中大急,深深吐了一口气,强忍着肩上的剧痛给自己穿上了盔甲,随手提了自己的佩剑便冲出了门去。
“操!”
华雄看着眼前的场景不禁一口骂了出来,眼前的汜水关已经是四处火起,从城楼到大军营帐,各处都是一片混乱,自己的军队此时在此处逃窜,可是根本不见一个敌军。
立刻判断出只是小股部队前来偷营的华雄怒从心来,当即回到住所牵出了赤兔,冲着人群密集的地方就冲了过去。
“不要乱!”
“都给我拿起兵器准备做战!”
“不要乱!”
华雄飞快地在一个又一个的营地奔驰,高举着利剑不停地高声呼叫道,可是所有人只顾着抱头鼠窜,根本没人听见华雄的话。
此时不远处又传来了士兵们更为嘈杂的喊叫声,华雄连忙拍马赶了过去,只见到烈火中有一个骑着西凉战马的黑衣人,正在手持着钢刀向追赶畜生一般追赶着前方逃窜的士兵,每每追上一个就是一刀挥下,另一只手则随意地将身边还没有燃烧起来的帐篷点燃。
“拿命来!”
华雄怒吼一声,催动赤兔就奔向了那人,肩上的痛感更加强烈,华雄甚至能够感觉到血水透过绷带从肩膀上流下的轨迹。
不远处的丹阳精兵此时正在惬意地追赶着汜水关守军,享受着这种仿佛狼入羊群的狩猎感,却看见前方有一个身穿盔甲的人正骑马向他冲来。
“嘿,让我抓到一条大鱼。”
这个丹阳兵对于自己的武艺十分自信,本来嘛,丹阳兵中任意一个人单凭武艺就足以胜任一个低级将领,更何况他还是其中的佼佼者,从华雄此时身穿的盔甲样式便可以看出他在军中的地位不低,而且此时手中还只是拿着一柄不适合马战的长剑,心中只道是有军功送上门来,开心地一笑便拍马迎了上去。
看着那黑衣人直奔他而来,华雄眼中露出一抹冷色,赤兔的速度陡然加快,手中的长剑高举,仿佛化成了一柄大刀向那人斩去。
两马相错,华雄一剑挥过,在丹阳精兵惊恐的眼神当中猛然劈出,竟将长剑砍入他的胸口之后还将他劈飞下马,躺在地上死得不能再死。
虽然将丹阳精兵斩杀,但是华雄肩上的伤口也彻底撕裂开来,鲜血不住地从新伤口中涌出,即使穿着厚厚的盔甲也渗透了出来,从肩甲一路流淌,滴在了地上,但华雄仍旧不管不顾,他对着周围慌乱的人群再一次高声喊道:“华雄在此,统统给我停下来。”
这一次终于有人停下了脚步,认出了华雄的样子来,出声叫道:“华雄将军!”
那人一喊,周围熟识他的人也纷纷看向华雄。
“真的是华雄将军!”
“大家看啊,华雄将军来了,我们有救了。”
“将军,大家都说是敌军攻进来了,是真的吗?”
一个声音从人群当中传了出来,向华雄询问。
华雄自己也还搞不清楚状况,只能沉声跟周围这几十个人说:“大家先拿好兵器,我带你们看看究竟是怎么回事。”
华雄在军中的威望还是很高的,众人当即听从他的话,寻来了兵器拿在手上,结成了一个简易的阵型开始向着其余还混乱着的地方赶去。
华雄领着这些人在关内四处奔走,一路上收集部下,很快便聚集起了一支数百人的队伍,步骑皆有,盔甲和兵器也都完备,看起来还像模像样的。
正在这时,一阵马蹄声从远处传来,华雄当即命令停止前进。
凝神看去,只见火光中有一队数量不少的队伍也正朝着这边赶来,华雄略微估计了一下数量大概跟自己这边的这些人差不多,心中略微安定了下来。
人影渐进,华雄再看来人竟是李肃!
“伟恭,我在这里!”
华雄对着李肃高声呼喊,李肃也看到了华雄,当即带着军队向他这里赶来。
“伯胜?你不在屋内养伤,怎么跑出来了?”
李肃见了华雄又喜又急,看着华雄肩膀上流淌而出的鲜血不悦地说道。
华雄苦笑地指了指周围:“都这个时候了还谈什么养伤的事情,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不太严重,”李肃道,“不过是数十个联军摸了进来,四处作乱。”
“我方才被关内的嘈杂声吵醒,在街上正好聚集了骑兵营中的数百个军士,带他们取了战马和兵器就要去找你,没想到竟在这里碰上你。”
听了李肃的话华雄不禁深深地皱起了眉头。
李肃见华雄的样子连忙说:“这点小事我应付得来,你赶紧回去休息吧,过一会我清剿了城中的敌军就去找你。”
说完李肃就要带着身后的数百个骑兵前往城门,华雄赶紧拉住了李肃。
“不用去了,这数十个敌军不会平白前来,这汜水关……怕是守不住了。”
仿佛为了印证华雄的这句话,一阵铺天盖地的马蹄声突然在城门处响起,领头一个身披红袍的身影冲进了城门高喊道:“我乃曹操曹孟德,汜水关已破,降者免死!”
随即他身后的众多骑兵也同声而喝:“降者免死!”
“降者免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