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头顶的云层猛地震颤,阴风呼啸间,一只缠着铁链的黝黑大手径直向着心脏抓去。楚自横瞳孔猛地一缩,认出了这只大手的来历。
屠天正处于凝练肉身的紧要关头,出任何差池都有可能万劫不复,突如其来的袭击是他始料未及的,这熟悉的气息让他瞬间想起当年叛逃的一人,不曾想竟在今时今日潜回。
不必他亲自出手,就有几个黥面人迎了上去。这是,突变横生,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老王爷冷哼一声,那几个黥面人如遭雷击,纷纷口吐鲜血,倒飞数十里不止。
老王爷转过身去,昏沉的老眼中精芒毕露,整个人都气质陡然一变,杀气腾腾的眼神扫视过去,他森然说道:“我看谁还敢动手!”言语间杀意凛然。
“端木大人,你…”一众黥面人兢惧颤抖,无人敢直视老王爷的眼睛,他们想不明白老王爷为何突然变卦。
就在遮天大手逼迫临近时,屠天身上,沉重的眼皮蓦然睁开,刺破苍穹的两道目光直接洞穿了那只遮天大手。即便那只手已经断掉,但还是沿着原有轨迹朝着心脏飞去。屠天面色难看,抬起手臂将那只黑色大手捏得粉碎。重塑肉身的进程到底还是被人生生打断。
“既然来了,何不现身?”屠天微微仰头,冷冷地看向虚空某处。
“哐当、哐当…”铁链碰撞的声音晃荡在所有人头顶,遮天散人携着一群徒子徒孙踏天而来。
遮天散人桀桀笑道:“尊上,我回来了。”
“你不过是我手底下的一个荒奴,看来这些年大有长进啊,竟敢跟我叫板。”屠天很不喜与遮天散人平视,言语极尽刻薄。
“可惜尊上现在只怕连三层实力都发挥不出来吧。”遮天散人摩挲着身上的铁链,定定地看着屠天,这些年来过着非人的日子,将修为强行提升到玄空境,正是为了今天!狂卷的气流吹拂起垂下的发丝,显露出刺眼的“荒”字。
屠天冷笑连连,说道:“就算只有三层实力,杀你这臭虫也是易如反掌。”
转投目光看向老王爷,屠天缓缓开口:“没想到你们二人早有勾结,难怪当年他能悄无声息地脱离掌控。我并未将你炼成荒奴,反而赐下悟道之法,自问待你不薄,为何背叛于我?”
老王爷盯着屠天,脸上皮笑肉不笑,极为平淡地说道:“说得倒是好听。万年前你不过就是一缕残魂,奈何不得我,故而将我拘于此地。若非你想让我尽心尽力为你效劳,又怎会传我悟道之法?你我本就是互相利用的关系,何来背叛一说?”
遮天散人对老王爷说道:“端木大人,别忘了你我的约定,我要屠天的肉身。”
“哼哼,少不了你的,你只管牵制这些荒奴即可。我只对那块玉佩感兴趣。”老王爷目光闪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就将屠天瓜分干净。
“你们以为吃定我了吗?”屠天大笑起来,右手握拳,骤然向下一挥,所谓一力降十会,这一拳下来,就是纯粹的暴力美学。虽然不是针对楚自横,但他只觉整片天都塌了下来。
趁着所有人都被这一拳吸引了目光,楚自横拉起端木清极速暴退。
老王爷面色凝重,拳峰上荧光流动,一条条黑龙自指尖幻化而出,翻滚着,咆哮着,每一扇鳞片都熠熠生辉,隐有几分真龙之威。它们迎着隐天蔽日的巨大拳头冲击而去。屠天只受了些迟滞,便摧枯拉朽地轰爆一条又一条黑龙。
与此同时,一个个黥面人冲上高空,试图帮助他们的尊上拨乱反正,各式法宝吞吐神辉,不断交击,显得极为不凡。
斜刺里,一面遮蔽天日的玄色幕布将所有神辉卷走,遮天散人手中掐印,控制幕布向着一众黥面人覆压而去。玄色幕布越变越大,大到所有人都来不及逃脱。遮天散人放声大笑:“嘿嘿嘿,都给我进来吧!”
幕布内,阴风怒号,一头头鬼王在内冲入冲出,看得楚自横瞠目结舌,他从没这么多鬼王,幻阵与鬼物完美结合,耍得一众黥面人团团转。阵阵铿锵之音从中传出,炽盛的光芒不时闪烁,杀气贯冲霄汉。纵使他们拥有滔天法力,此刻也如重拳打在棉花上,无计可施,困在玄色幕布里,一时半会儿也出不来。
一大一小,两只拳头轰然砸在一起。拳峰交界处,耀眼的白光亮起,周围空间瞬间大片塌陷,倒卷的气浪席卷四方,一座座直插天穹的石峰尽皆崩塌,在肆虐的战斗余波中碾作尘埃。
一道身影从满天烟尘中倒飞出来,正是万乾皇朝的老王爷,看他嘴角溢血,右手绵软,显然在刹那的交锋中落了下风。突然,他眼睛一眯,身前的烟尘猝然涌动,一只大手探出,如同赶苍蝇似的反手一挥。老王爷不敢接下这看似随意的一击,轻轻闪到一旁。
屠天双目满是蔑视,眼中红芒闪烁,用盯着死人的眼神看着遮天散人,心里默念:“死!”
正把控幕布变化的遮天散人脸色微变,死寂的死气息从体内升腾而起,一丝丝生机飞速脱离肉壳,遮天散人不急不缓,在徒子徒孙惊恐的目光中,将其中一人抓了过来,体内的死气源源不断地灌注到弟子身上。
“太、太上…”那个人身子不住地颤抖,却又无力反抗,很快,脸上浮现出一块块黑斑,肉身不断地凹陷萎缩。
遮天散人一脸理所应当地漠视此人在他手上痛苦地死去,直至化作一滩发黑的脓水。遮天散人脸上的“荒”字慢慢褪去,身形也向着人形靠近。他仰天狂笑道:“屠天,本座既然敢回来,又怎会没有应对之法?之所以今时今日才解去禁制,就是想告诉你,你的时代已经成为过去!而我将顶着你的肉壳扬名立万!”
“我的肉壳?就凭你们两个么?一个玄空蝼蚁,一个不过粗通大道皮毛的臭虫,你们也配?!”屠天声如洪雷,怒目圆睁,身上气势陡然上升。
凌空站定的老王爷双眼微眯,听不出情绪波动地开口:“屠天,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的道是什么吗?木之道吗?”语罢,老王爷轻笑几声,略作停顿。
屠天眉峰起伏,隐隐感到有什么不对,这种超脱掌控的感觉令他心中一阵烦躁。
“我的道,是欲念。”
什么?!屠天心神震颤,这闷不吭声的端木竟然走的是鲜有人能成功的欲念之道!突然,屠天想到了一个隐隐让他害怕的可能…
老王爷背负双手,平视屠天,悠悠地说道:“这些年来,我忍辱负重就是为了今日,你就没有发觉经由我呈上的血肉精华更为鲜美异常吗?”
一抹阴鸷在他眼角不经意间显露,老王爷继续说道:“因为里面充斥着被我放大数倍的各种欲念,这些欲念可是烛阴佩最好的养分了,你依靠烛阴佩走到今日,只怕是心魔深重,你说,我要是勾动这些欲念,会不会发生些什么?”
“你敢!!!”屠天大喝一声。
“贪!”一声轻响落下,屠天脸色剧变,丝丝缕缕的黑气自心脏中显现而出。
“乐!嗔!痴!恐!悲!”老王爷一字一顿地念出几个字,每一个字落下,那颗流光溢彩的心脏就颤动一次,黑色雾气一刻不停地往外喷涌,似是永无止尽。
红色与黑色的雾气相互融合碰撞,肉眼可见一股股气流在表皮下到处乱窜,屠天此刻的气息极为混乱,半边身子已经被黑色覆盖,两只眼睛一黑一红,显得很是邪异。
“哈哈哈!你也有今日!”遮天散人极为畅快地看着无力还手的屠天。
老王爷极为不耐的眼神向遮天散人扫去,喝道:“还不动手,更待何时?!”
遮天散人心中一秉,解下身上的铁链,下一刻,这条铁链像是活过来一样,昂首翘立,如同一条玄铁大蛇一样盘踞在他身边。遮天散人眼底寒光隐现,指着屠天,口中念念有词。
这条铁链是铭刻的符文在这一刻震落铁锈,从头到尾,一个接一个地亮起,荒莽的气息骤然涌起,此物名曰锁仙链,乃是遮天散人自一处险地所得,伴着他一路从元婴境杀到玄空境,上捆仙魔,下拘蛟龙。
锁仙链迎风变大,粗达百丈,其长度不止几千里也,从脚踝一路向上盘曲蜿蜒,将屠天捆了一圈又一圈,任凭他怎么晃动都挣不脱。遮天散人脸上掩不住喜色,没想到道之极的肉壳这么容易就到手了。
屠天不再挣扎,默然看着以胜利者姿态出现在眼前的两人。屠天心神一动,一道光门出现在楚自横身侧,冲他吼道:“走!”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楚自横一时半会还难以缓过神,他目视屠天,心中感叹莫名,对屠天的观感说不上好感,但也没有什么恨意。从他们的交谈中,他已然认出屠天的身份,屠天就是那个得了烛阴佩的荒族始祖。成也烛阴,败也烛阴,就是烛阴佩给荒族带来灭顶之灾,也为他惹出杀身之祸,要不然屠天当年也不会仅剩一缕残魂。
楚自横心思流转,短短几息就想了许多,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屠天,道:“保重。”就在他转身之时,一道流光打入他体内,强大的惯性带着他滚进了光门内。
“殿下!咱们快走吧!”出口近在眼前,白发老者趁乱带着不知所措的端木清踏了进去。
“不好!”遮天散人看清那道流光包裹的是什么东西,脸色变得极为难看,对着几个徒子徒孙吼道,“快!给我追!一定要把那小子抓住!”
连带着薛明在内的几个尸仙教弟子急忙追去,待他们走后,光门便消失不见。
屠天笑这两人竹篮打水一场空,说道:“不要痴心妄想了,传送出去的地点都是随机的,你这是让他们去大海捞针么?”
老王爷面色阴沉,狞笑着逼近,说道:“你都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耍嘴皮子?!”
“谁说我要死了?也许我将来会死,但至少不是现在…”因为烛阴佩离体,屠天身上的黑色如潮水般消退。
“犹在胡言乱语,若不是自觉死路一条,那你又何必将那小子送走?”遮天散人沉声呵斥。
被锁仙链层层围困的屠天,目光颇为玩味,并不搭话,口中念诵着几句意味难明的口诀,无数道血气从天际飞来,钻入屠天体内,整片血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干涸。
屠天语速渐急,玄色幕布内,所有黥面人均是剧烈发颤,痛苦地哀嚎着,无尽死气迅速崩溃了五脏六腑,一道道血肉精华从七窍中钻出,汇入了疯狂窜来的血气之中。
屠天缓缓说道:“我只是因为害怕伤及无辜才把那小子送走罢了,接下来,我会让你们知道‘屠天’二字的真正含义。”
在老王爷以及遮天散人惊骇的目光中,镇压仙魔的锁仙链上出现了一条条裂痕,屠天的气势再度攀升到一个新的极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