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不惊人誓不休,话音刚落,其余三人只觉天雷滚滚,均是愕然地看着楚自横,目光闪动,半晌说不出话来。
“木兄弟!”二牛急了,两手晃着楚自横,想让他清醒些。想要从通过通天石梯何其之难,每当映月门广收弟子时,拜山之人数以千记,最终过关成为内门弟子的却是屈指可数。
瞬息之内,消瘦男子脸色慢慢沉了下来,冷哼一声,说道:“你可知道你在什么嘛?”在他想来,能给楚自横一个外门弟子的身份已是莫大的恩惠,楚自横竟然奢想成为内门弟子,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小子知道的。”楚自横轻轻挣脱二牛,对着消瘦男子微微躬身行礼,不卑不亢地说道,“多谢道长抬爱,小子铭记于心。只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上通天石梯要试上一试。”
“朽木不可雕也!”男子面沉如水,连水也不喝,径直拂袖而去。
胖道士也是气得脸上赘肉发颤,指着楚自横的鼻子说道:“气死道爷了,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那通天石梯是那么好过的?连我当年都是从外门弟子做起,你怎么如此不知好歹?”看来他也不看好楚自横。
楚自横站在原地,默不作声,胖道士觉得楚自横是块冥顽不灵的石头,好高骛远,不过尔尔。便走回屋内,不愿再去搭理。
“木兄弟,两个仙长都被气走了,你…”二牛都快急哭了,好不容易有个机会进映月门,哪怕当牛做马都值啊!楚自横看着也比他聪明,也么连这个理儿都不晓得?
楚自横微微一笑,拍着二牛的肩膀宽慰道:“你不懂的,我必须学到炼丹术,这或许就是我唯一的机会。你也无需过多忧虑!我也知道你对我的好,只是,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呢?”
愣了片刻,二牛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而后,楚自横伸手入怀,实际上是拿这个动作做掩饰,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些银两来,说道:“二牛兄弟,这些碎银子你且收下,就当报答你们这些天来的恩情。”
二牛连连摆手,大着舌头说:“使…使不得…”说什么也不肯收下。
无奈之下,楚自横不由分说地将银两塞入二牛的手中,故意板着脸,说道:“还当不当我是兄弟了?拿去给咱娘买些滋补的东西。”
二牛怔怔地看着楚自横,心里回荡着一股暖流,不觉眼眶湿润,这才把银子收下。
“放心吧,我一定会成为内门弟子的。”
看着楚自横渐行渐远的背影,二牛低声说道:“记得回来看看。”他是憨了些,但并不笨,他知道这一别也许就再也见不到了。
……
站在青灰色石梯前,楚自横昂首而望,陷入沉思之中。身侧一个个少男少女看也不看他一眼,皆是从他旁边绕过,直接步行登山。据传映月门收人的名额有限,先到先得,前头已有那么多人,若不快点,只怕到时就没有自己的份了。
许久之后,楚自横才收回目光,他总觉得这个映月门收徒应该不会如此草率,若是这个石梯真的那么容易通过,那岂不是说来得越早的人越有机会?这么一来,还怎么筛选出好苗子?但楚自横一时半会也看不出丝毫端倪。
沉吟片刻,楚自横踏上了青石板,纵然楚自横的修为优势发挥不出,但强悍的肉身依旧给了他不小的优势。一路拾级而上,健步如飞。转眼间就把许多人远远地甩在了身后。
楚自横身上没有显露出半点修士的气息,却慢慢一众练气有成的少男少女,这些人不约而同地露出讥笑,现在就全力爆发,白白地消耗体力,可见此人只是四肢发达头脑简单,不足为虑。
山顶上,有几个修士盘坐在石梯尽头,他们的修为都在凝丹境界,是负责此次招生的人。这些人眼观六路耳听八方,时刻密切注视着山路上所发生的一切,越往上走,石阶越是陡峭不平,两侧更是险象环生,稍有不慎就有可能万劫不复,因而他们的指责之一就是确保所有人的安全。
这时,一人眼神一凝,似是发现了什么有趣之事,他轻笑着对旁边几人说道:“几位师弟,你们看。”
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其余几人见到一个青年身形笔挺,大步朝着山顶而来。消瘦男子看清了那人的模样,双眼微眯,轻声道:“是他…”
“哦?师弟,你认识这小子?”
“不过是个不自量力的小子罢了。”消瘦男子淡淡地出言,不再过多关注。
却说楚自横以令人惊叹的速度接连超过了数百人,忽然,楚自横身形一滞,敏锐地察觉到几道神念从自己身上扫过,楚自横心中一秉,思忖着自己有些忘乎所以了,已经引起有些人的注意,这可不符合楚自横低调行事的本意。
一番思索后,楚自横悄然放慢脚步,只比常人快不了多少。身后十余丈,一人肆无忌惮地笑了起来:“果然,这蠢货怕是要止步于此了。”几个同行之人也放声大笑。
楚自横面色平静,目视前方,嘴角浮现若有若无的笑意,他早已过了与人争一时胜负的年纪,对于这些冷嘲热讽充耳不闻。
惊风飘白日,光景西驰流。眨眼间已到晌午,毒辣辣的阳光从头顶垂直照下,许多人走了不到半天,就感觉双腿如同灌铅似的,衣衫湿透,挥汗如雨,上气不接下气。
绕是楚自横也觉得有些疲乏,不由得心中苦涩,到底是许久不曾动用肉身赶路了,这么点路程就已经让他肌肉酸涩。不过他还不至于如旁人般不堪,这么点温度于他而言不算什么。
这条石阶山路好像永远没有尽头,容易让人心生绝望,炼心也是修行的一部分,如果意志不坚定也注定无法取得什么大成就。不过,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放弃的,全都咬着牙奋力向上。
看着这些坚毅的面庞,当初在九龙岭修行的一幕幕涌上心头,让楚自横觉得恍若隔世。突然,前方极远处有个少年神情恍惚,一时不查,脚下踏空,吓得脸色发白,兢惧的呼救声响彻山林。
所有人抬头一看,只见一个中年修士自山顶一闪而至,将此子及时救下,同时也宣告了此人的失败。其余人心有戚戚,小心翼翼地继续向上爬。那个中年修士经过楚自横身边时,有意无意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消失不见。
时间缓慢地流逝,前面的人已经越来越少,但还是鲜有人愿意放弃。不少人手脚并用,尽管脚底已经磨出血泡,膝盖可磕破了,还是紧盯着山顶,慢慢地挪移,身后留下了一道道血迹。
那几个负责招生的修士也都看在眼里,一人悠悠叹道:“一晃眼三百年过去,当年入门之景历历在目,愚兄资质驽钝,若非师尊见我坚韧不拔,我也无缘拜入映月门…”
“这一届的弟子都是心志坚定,如何取舍?”
“这些也不是咱们能操心的,且再看看吧。”
楚自横艰难地迈着步子,额头上已经出了一层薄汗。他愈发地觉得不对劲,连他都开始感觉觉得通过考验愈发困难,更不用说其他人了,这不是有意刁难吗?他细细回想了一下,从山脚到这里,每登上一个小台阶,身前的阻力就增大一分,如同温水煮青蛙一般,刚开始还不觉得有什么,可是到了这里几乎要把他压垮了。
“一定有什么东西被我忽略了。”楚自横轻声自语道,闭上了眼睛,静静地感受着一切。
那个消瘦男子看到了这一幕,不明白楚自横在搞什么名堂,他心思微动:“终于停下了,是想放弃了么…”
楚自横像是一座石雕一样,站在原地一动不动。身后之人一个个超过了他。之前嘲讽楚自横的那几人经过时,还不忘对他做鬼脸,可惜楚自横双眼禁闭,这几人只觉无趣,就继续向上攀爬。慢慢地,超过他的人越来越多,楚自横也渐渐被消瘦男子遗忘掉。
之前楚自横并未留意脚下的石阶,只顾一路前行。而今静下心来细细感受,在楚自横的感知内,粗糙的石阶表面竟然暗含玄机!
每一个石阶上的纹理各不相同,看似杂乱无章的凹陷与凸起赫然构成了一个个微型阵法,楚自横脸上神色不断变幻,能做出此等巧夺天工的别出心裁,必然是个在符文之路上走出很远的宗师级人物。不过,转念一想,这也不足为奇。符文也能用于提升丹药效果,炼丹宗师对于符文往往也有很深的造诣。
由于这些阵法过于玄妙,以楚自横目前对于符文的见解还无法完全参透其中的奥妙。虽说楚自横有心留下来钻研这些阵法,若是能吃透这里面的技法,也能受益无穷。
然而考虑到此行的目的是通过通天石梯的考验,所以楚自横只能将这个想法暂时压下。以后若是有机会,再来参悟也不迟。
这些微型阵法难以察觉地改变了流经石阶表面的天地灵气流向,引导着一丝丝灵气构筑了一处处气旋用于增加阻力,并且,气旋密度从下往上慢慢变大,使得落在石阶上的难度逐级加大。不过,在每一级台阶上还留有一小片空白,若是踏在空白上,则不会受到额外的阻力。
楚自横蓦然睁眼,双眼中异彩涟涟,映月门内竟有能想出如此奇思妙想之人,愈发显得映月门的神秘与不凡。
以神念扫视眼前的台阶,略一沉吟,试探着踏在一处空白上,旋即,楚自横嘴角不自觉地微微上扬。他抬眼看着隐没在云雾中的山顶,身形一动,以极其古怪的轨迹追赶上去。
山道上一伙人并排走着,身着制式相同的锦衣,都有着不弱的修为,与一众麻布子弟自是不同,身上无形中流露出一股傲气。但此刻,他们的傲气都快没磨没了。
一名秀气少女樱口微张,蛾眉蹙起,连声抱怨道:“哥哥,咱们还得什么时候才能登顶啊?”
又一个少年揉着小腿肌肉,说道:“是啊,这映月门也忒能作弄人了,我都快走不动道了。”
为首的是一个稍显成熟的年轻人,他神色自若,呵斥道:“休要胡言,若是有人听了去,给别人嚼舌根,你们指定是过不了了!再坚持一会儿,马上就到了。”
旁边一人小声嘟囔着:“这句话你都说了不下五遍了…”
这个年轻人正要教育一下这几个弟弟妹妹,却无意间看到不远处一个身影徐徐靠近,即便他的速度不快不慢,但也逐渐缩小了几人之间的距离。
见到自己的哥哥神情不对,这几个少男少女回头看去,紧接着,瞳孔收缩,全都是一副不敢相信的表情,直至楚自横从他们身边经过时,犹在惊疑不定。
这几个人稚气未脱,仍是少年心性,当即忿忿不平,一人说道:“怎么可能!一个泥腿子也能走到这里!”也难怪他们看不起楚自横,他现在的模样实在过于邋遢,衣服脏兮兮的,也不知多久没洗过。
“走!我不信咱们还能输给他!”那个年轻人满脸不服输的神采,迈着大步前行。他的几个弟弟妹妹也都咬着牙,铆着一股劲跟上。
可是,他们与楚自横的距离越来越大,楚自横留给他们的只有一道背影。直到楚自横的身影消失在他们的视线之中,他们的心里仅剩不甘与颓然。
楚自横一心留意前方,对于身后所发生的一切毫无察觉,穿过遮挡望眼的迷雾,眼前景象豁然开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