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池再次回到净水山庄的时候,山庄的面貌和之前完全不一样。
庄门紧闭,当方池跃进庄子之后,看到院内野草丛生,四处生长,越过了石子路。那荷塘本来只有家养的鸳鸯在里面游动,现在却有两只野鸭在里面凫水。这一切无不诉说着这里已经不再住人的事实。
不再住人,但是不说明没人。
方池在系统的提醒下,知道庄子里面潜伏着数以百计的对他有敌意的人,这些人毫无疑问是赵昀的手下,正对他虎视眈眈。
方池看赵昀请来援手,冷笑两声,大声喊道:“那厮在何处,说出来,饶你们不死……若不说,休怪我手下无情。”
庄内传来回音:“庄主就在后院,他说,有话好好说,不要造次,武林盟不是外人可以随意来去、肆意非为的场所,哪怕你秦羽也不可以。”
这人说话说得正气凛然,好像无礼的是方池,是方池和他家庄主反目成仇。方池连连冷笑,他怎么会知道他家庄主究竟做出了什么事?
“那厮出事了,便躲在走狗的背后么?”方池恨声骂道。
“走狗”两字显然激怒了潜伏的人马,他们中立刻有三个沉不住气的蹦出来,齐声说:“苍山三兄弟,请赐教。”
方池见他们现身,二话不说,带剑逼上去,三兄弟似乎对自己很有自信,不躲。
然而,他们甚至连最得意的合璧剑法都没使出,甚至没有看清方池的动作,便倒下了。
苍山三兄弟倒下之后,浣尘在剑鞘中发出一声轻鸣,暗中观察的人无不吃惊,他们甚至不知道剑刚才是否出鞘了。
方池身姿出神入化,在他眼里,那三人虽然动了,却无异于静止不动,他比他们快太多了。
放倒了三兄弟之后,庄中多数高手不敢轻举妄动,他们还记得庄主的吩咐是不得无礼,因此不再有人站出来。
方池静静站着,感觉怒火时刻都在爆发的边缘,他的剑气本来如水如冰,但是当心头燃着熊熊怒火的时候,他的剑气便不受控制了。
“出来吧,不要躲躲藏藏了。”他强压怒气道。
他在喊谁,那个人很明白。
话音刚落,宽敞的大屋的屋顶便站了一个人影。
他似乎笑了一下,但没人看得清那般虚幻的笑容,他说:“今日庄中埋伏着百余名高手,秦庄主能突破重围吗?何不早早离去,我们找个机会,再坐下谈谈。”
方池怒容更盛,死拧着眉头,事情出乎他的意料,他本以为对方起码对自己做下的事有点惭愧的,但他好像并没有反省,反而说些粉饰的话给手下听?
此人竟如此无耻?
方池燃火的双眸能将赵昀身上烧出个洞来,赵昀如有实感,忽然向他看去,在他耳边传音,说:“下一回,要把你迷得七荤八素,连自己姓什么都记不清那种程度,然后永远也不可能从我身边逃开。”
待听清了他说的什么,方池浑身一震。
“你找死!”方池拔出浣尘,剑鞘落在脚边,他将剑鞘一踢,怒道:“你敢!”
“我发现你好像讨厌断袖,想必你不会承认,但是实际上我们两个在床上挺合拍的,在迷药的作用下,你既然没有拒绝我,总有一天,你会变得能接受我的。”赵昀继续道。
“……不会有那么一天了,因为不久你就要死了。”方池浑身爆发出极强战意,手中浣尘流转出阵阵冷光。
“是吗?”赵昀勾起一抹若有若无的笑:“这是你第二次对我说,要我死,你知道我是谁吗?”
方池震惊,第二次?第一次是在什么时候?
“你说拿到浣尘之日便是我的死期,然而是我亲手将浣尘送还给你,现在你就要用这把平生珍之重之的宝剑取我性命么?”赵昀这次没有给方池一个人传音,而是对众人说道。
他口气悠然,一点看不出紧张的样子,只有眼中流露出些许落魄。
庄中埋伏的高手听到赵昀的话,对方池破口大骂,道:“你自己不知道把剑丢在了哪里,是庄主好心送还给你,你竟然恩将仇报,你敢与武林盟赵昀为敌,便是与整个武林盟为敌,秦羽,上天不会纵容你为所欲为的!”
赵昀看煽动了自己同伙,露出得逞的笑。
方池不知道他用意何在,不过他顺利回想起跟谁说过要取他性命。
“总有一天,我会来讨回这把剑的,我来的那天,便是你的死期,你记住了。”
他曾对于祁说过。
在方池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的时候,赵昀将两指放在唇畔,轻嘘一声,道:“你知道了?但不要说给别人听,因为天下间知道此事的人实在凑不够一只手啊。”
“说出去,会闹出大事情的。”赵昀挑眉,得意地道。
方池心中一寒,于祁竟然是赵昀,两人竟然是一个人,他到底从哪里开始便是演戏,便在欺骗他了?亏他还为他忧虑,为他受伤……但方池也很不解,他为什么要告诉他这个秘密,为何他在这种时候,还笑得出来?
“现在你已触犯众怒,”赵昀忽然撇过头去,望向庄子深处,扬声道:“我好言相劝,你偏不听,我座下百余名高手都在,你要硬闯,只有死路一条。但我赵昀不是以多欺少之人,既然你定要找我算账,我们便按江湖老规矩来,相约一战,是生是死,听天由命。”
他才说完,便有手下争辩道:“庄主!你不要理会这人,自有天道公理与他争辩,你何必搭上自己?”
“你这话,是说我必败无疑,是说净水山庄的赵昀,论武艺比不上他秦羽吗?”赵昀放重了语气道。
那名手下一噎,不再说话了。
“你要了断,我便给你一个了断,你可满意?”赵昀转眸,看向方池。
他说这话自然是带着深意的,这话旁人都听不懂,只有方池一个人听得懂。
方池不说话。
“十日后,武周山紫荆峰顶,我等着你。”
说完,赵昀便提剑掉头走了。
庄中高手也退去,方池一个人站在荒芜的庭院中,怔了一会儿,飞身离开。
系统说:“你猜他是何意?”
“我不想猜。”方池说。
“你们一个是名庄主人,一个是武林盟的代盟主,若是毫无理由的打起来,被指责的一定是惹事的那方,但是现在正式立下战约,那么日后无论谁生谁死,死者的亲人都不必追究,而生者也可以无忧地活在世上了。”
“从这一点说,他做得还挺正人君子的。”系统说。
“正人君子?”方池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平生最痛恨所谓的正人君子。”
“……”系统沉默:“不过,赢的应该是你吧。”
方池说:“是。”
“你为什么有自信战胜他,如果赵昀就是于祁的话,他的武功估计深不可测,他那一闪二拆是为了不让人看出他的路数,而他当于祁时装作不会武功也很高明,天下见过他剑法的人少,从那一次你和他的交手来看,你似乎打不过他。”
“因为我要报仇,”方池沉声道:“如果在报仇的路上死了,恨意只会越来越深刻,那就不叫报仇雪恨,因此我必须赢。”
十日后,紫荆峰顶。
自霍北死后,江湖多年无剑圣。
江湖人都说,天下间秦羽、赵昀二人有实力一争剑圣之位。若这两人一决高下,赢的那位便是新的剑圣。
这话江湖人无不服气。但是让这两人打一场又岂是那么容易的。
两个人,一个是隐居的世外高手,一个是忠肝义胆的豪侠。他们两人几乎没有起冲突的可能性。
人们只知道在陆信挑起的事情里,赵盟主身中剧毒,在庄里养伤,然后秦羽去探望了他,这本该是同门师兄弟相见的温馨场面,谁也没想到两人会走到挥剑相向的地步。
对他们之间的纠纷,没有外人知情。虽然人们大多站在赵昀那边,但是既然战约发出,人们决定公正地看待这场比试。
比试当天,高入云霄的紫荆峰顶站着无数旁观的人士,人数比梅山之战那天只多不少。
大家都猜起谁输谁赢来,赌秦羽赢和赵昀赢的各占一半。
两人各站在一块山石上,对峙时间超过了两个时辰。
场下的人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对峙这么久,不知道他们是用这些时间感知对方的剑气,这时如果哪一方不敌对方,便是未战先败。
两人的剑气都是充盈锋利的,没有谁更胜一筹之说。
终于,他们中有人开口了,开口说话的是赵昀,他说:“我的剑叫凝君,若我败了,带走我的剑,你并不亏。”
方池说:“我带不走你的剑。”
赵昀双目一黯,说:“凝君离开我的手,世上没人配再拥有他,只有作为胜利一方的你才配……你为什么说不,难道你不是懂剑之人吗?”
方池只是重复了一遍:“我带不走你的剑。”
当他离开这个世界时,自然带不走任何东西。
赵昀似是放弃了,说:“好。”
他将剑拔出,对着方池,方池也把剑拔出,对着他,两人凝视对方,准备出招。
观战的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看,他们看到空中闪过无数的虚影,银白的剑身相交,像是经过冰与火的淬炼般,飞溅出耀眼的火花,火花转瞬即逝,如同天边遥远的星光。
一黑一白两个影子在空中缠绕飞舞,如虹的剑气击碎了远近的山石,模糊了人们的视线,渐渐,他们看不清场中发生了什么。
过了好久,当他们能看清的时候,只见黑色的人影慢慢倒地,身体像是羽毛那样轻,他的剑高高抛出,掉下山崖,转瞬无寻。
方池费力地站在原地,用手抹抹唇边溢出的鲜血。
观战的人还懵懂地看着他,对发生了什么还没有足够的认知。
方池伫立了一会儿,接着运起轻功,从山石上跃下,人们纷纷走上前来,脸色各异地看着他。
方池什么也没说,再一次运起轻功,跃过人们的头顶,从峰顶飞下,离开。
“是你赢了。”系统说。
“嗯,这样就是……两清。”方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