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兵,你可知道,魅光阁中,除了阁主之外,谁的武功最高?”南音悠然问道,西兵的生死仿若与他无关。
“我,我……”西兵想说自己不知道,话到嘴边却又颤抖咽下。源源不断的魔气萦绕在他的胸前,被强大的死亡气息压抑,仿若看到漫天的乌鸦在头顶盘旋。
“西兵,回答我。”波澜不惊,便如银面人的掌印在南音的胸膛,他亦会如此气定神闲。有一种人,无论正邪,他的身上,皆会散发圣洁的光芒。
于此,是一个武者的洒脱,于此,是一个乐者的超然。
“魅光中除了阁主,便是我们四大高手…南…音,你想说什么?”方寸已乱,被一股无力的窒息感席卷。他希望南音施以援手,而非淡然质问隔岸观火般。
“不,不,西兵。有那个人在,我们还排不上。西兵,你的命运掌握在你自己的手中,若是突破不了瓶颈,你只能死亡,谁也救不了你。因为你于魅光而言,已经没有价值。一个没有价值之人,占据着魅光四大高手的位子,只能是自取灭亡。”南音言罢已转身,若是无可救药,他何必执着。而他,亦已为西兵指点了一条路,走不走,能不能踏上,再与他无关。
魅光阁中,会有第二个、第三个,无数个西兵。就像曾经灭亡的那些,皆如尘灰般不见。
“无邪。”
名字从西兵的口中唤出,——“传言之中,隐于黑暗之中的黑暗,却有凌驾于光明之上的光明。纯洁的邪恶,干净如魔。他是阁主的弟弟,与阁主有着相同的装扮,是魅光阁中,比阁主更为神秘的人物。而其到底有何能耐,想必除了大人与阁主,再无人知。但我很幸运的成为了第三个。南音,不是吗?”
西兵的嘴角勾起诡异的笑。南音说得没错,突破不了瓶颈,便只能死亡。这是南音对他最后的引导,亦是银面人从始至终的等待。
他们需要——
西兵无论何时皆冷静洒脱,就算剑锋舔到喉间血,亦要微笑着抹干。
西兵一直在走着一条与他人截然不同的武学之路。一把苍融剑,一套同杀功,看似华丽却早已粗糙不成样子。故而,他必须不停激发自我的潜力,来追随前进的时代。他便是一具有意识的邪魂,要像邪魂一样,感觉不到疼痛,视而不见鲜血。直到死亡。
而此,便是魅光阁所期待的西兵。
就目前观,他已成功。
“不错,他是无邪。败在他的手中,你亦无需耿耿于怀。”南音的萧已在唇边,便让他用一曲青冥音,来欢迎无邪的到来。
可是,似乎不需要了。
“南音呀,败在无邪的手中确实无需耿耿于怀。可是现在,我并没有败。”西兵的声音传入南音的耳,生生催促他放下了手中的萧。
用不着他出手更好。毕竟,魅光四大高手需要给予无邪证明,用实力来获得他的信任。既然来了,这条路上便让他们同行。
西兵能做到便不劳他。而西兵确实已做到。
至少,胸前缭绕的魔气已消,重回的是铺天盖地的杀气与怒意。
魔气消尽的一刻,西兵安然的从无邪的掌下脱离。凝聚所有内力,竭尽爆发杀气,给予无邪短暂的压制,从而获得再战之机。
苍融剑重回西兵手中,而他却退到五丈之外。既然同杀功征服不了无邪的混天魔功,那么这次,便用背上的弓。
长弓入手,敛气凝神。周遭安静无声,似有气流汇聚箭尖。五丈开外的无邪轻轻抚摸银色的面具,仿若等着西兵快箭离弦来袭。而西兵未受分毫影响,他的目中只有猎物,他不是“逆杀”空镜,他无需掌握对手的情态;他不是南音,无需用心感受天地间跳动的声息,收纳到自我的音调,成就绝响;他亦不是曾经的西兵,与无邪未战之前的西兵,会因他人的改变而紊乱自我,丧失良机,一次又一次与胜利擦肩而过。
他只是现在的西兵。一丝不改的战意。不贪生不惧死。而后,弦动箭出,是从未有过的速度,亦是从未有过的力量。从无邪的身旁划过,无邪一直不曾动。便用眼睛,他已看出西兵之箭的轨迹。
西兵的这一箭,对准的不是无邪。是无邪身后一棵硕大梧桐。
树倒人落。一直潜藏在树中暗观之人现身。
魅光四大高手未曾见过此人,却皆知道浩浩中原,有一位铁胆神捕,名叫楚卫蓝。身着从一而终的深蓝色衣衫。
“原来正派的楚神捕,也喜欢躲躲藏藏。”南音冷言。
“唔?在下无名小卒一个,竟有幸被阁下识得!”楚卫蓝拱手言道。躲藏确不是他作风,只为这次场面无端被他撞到,他不想徒增是非。
“楚神捕太过谦逊。中原第一捕快,在下怎敢不知。”南音言有讥诮之意,话出口中虽如此,但他当真未将楚卫蓝放入眼中。单打独斗,或许输赢难分,但是他们有五人,强大的气场便已左右胜败的天平。
“在下早已不是捕快,五年前便已与官家无关。”这一句说与南音,亦提醒自己。从前的第一神捕已成过去,楚卫蓝之名不曾改,改变的是一颗嫉恶如仇之心。
浮生虚名已如闲云散淡,功名利禄之心有始无终。他是疲倦的天涯客,只想落草在无名的小城。孤独终老,是最后的追奉。
“听闻楚神捕一生有三大憾事,今日得见神捕,只想亲耳确认。憾事之一乃为十年之前追捕只手缔造无数杀孽的血灾,却用一年奔波换来血灾已死的消息;憾事之二便是寻到灭了阁下满门的杀手帝释,当阁下耗尽心血追捕到他之时,却幼稚将其交予官府意欲服从王法,却不想官贼勾结被他轻巧逃脱;憾事之三更是可笑,当阁下终于手刃帝释之时,却因帝释庞大的财势而反被官府通缉,断送了自己一生为民除害的梦想。从此,阁下隐居小城,放弃天下第一神捕的威名与所有荣耀,碌碌此生。想来,在下还真是鸣不平。”南音难得如此多言,将他人的悲惨娓娓道来,竟是如此的惬意与畅快。他不是落井下石之人,除了这次。
楚卫蓝的表情并未有变化。**裸的讽刺,不堪的过去呈于言语,如被无数尖刀刺心。或许他早已伤痛到麻木,却没有人能看到此时他内心的波折,有些事,就算成为历史,却依旧不会改变,在他心中的分量。
“阁下所言无错,既然亲耳确认,不知阁下还有何指教。”碌碌此生,南音所言千真万确,这是楚卫蓝仅剩的生存方式。
“其实在下只是以为,这三件称为憾事实为牵强。”南音漫不经心而言,散乱的石子已铺成大路,楚卫蓝会走上来,并走下去。
“唔?如此一来,便更需先生指教。”南音寡言,楚卫蓝沉迹小城更是断绝与他人交往,十日难得说上今时这几句话。他看得出,前方执萧的男子,飘渺之中邪气外露,不简单!
“所谓三件憾事,归根究底不过如此。一为身为神捕为证明自我却丧失强敌,二为身为神捕结仇太多最终丧失家人,三为身为神捕为官家办事却反被官家摆上一道最终丧失信念。”南音的眼神虽飘渺,却始终落在楚卫蓝的身上。而楚卫蓝,亦在注视着他。
“想不到这天下竟还有了解楚某之人。”这一句,带着苦笑。楚卫蓝不知眼前之人为何,却知道,眼前之人句句锋芒已将他凌迟般处死——在他薄弱的精神上。
“如今在下只想问,如果可以失而复得,那楚神捕会给自己一个机会吗?”南音说了那么多,目的终浮现。而他知道,楚卫蓝没有选择。
“如果可以失而复得?”楚卫蓝轻轻地念,却不过又被一声自嘲苦笑淹没。“楚某早已将一切丧失殆尽,还能复得什么?”
“对决血灾,重见家人,覆灭昭阳。”十二字从南音口中轻松脱落,在楚卫蓝心中却如劈开了一座山。
“人死可以复生?”
“无需复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