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墨火轩的房间,小迷迈着小短腿爬上了床,趴在即墨火轩的身边。何霁夜则双手抱着臂,眯眼靠在床边的墙上。苏锦坐在桌边,修理着断开的琴弦。
他这琴是院长通过五长老送他的,闻人界只此一把,名念尘,也是唯一一把能弹奏《天人赞》的琴。其余的琴,都承受不住《天人赞》的缥缈气势,琴弦也弹不出缥缈的音。
所以,这琴,只此一把,这七根琴弦,只此一套。苏锦抚着琴,试图将这断了的弦从琴上摘下。断了的琴弦,该如何接上?即便接上了,怕也是再弹不出《天人赞》那缥缈的能凝心神的音了吧。
苏锦默默地看着琴,若是琴弦不断,他如今也能再将《天人赞》弹上几遍,可如今不能,便只能盼着白姑娘的血真的有用,便只能看大殿下自己的造化了。
轻叹一口气,他起身,对着何霁夜道:“我去看看明熙殿下。”
明熙三人从长老院出来后先是径直回了院子。白夭夭依旧在昏迷中,额上有些发热,嘴里也一直不停地说着胡话。却也只是失血过多,即墨火宇又为她喝了许多的红糖水,是无大碍的。
只是兔子速来娇弱,她这模样,定是要昏迷个一两日才能醒。倾雪和明熙本想留在这里照顾白夭夭,却硬是被即墨火宇赶了出来。
那厮一个劲儿地叫嚷着自己如何如何能将白夭夭照顾的白白胖胖,胖的让旁人都不认得。一边说着一边将倾雪,明熙,连同钟离玉都赶到了院子外,直接关门落锁,谁也不准进了。
院子空空荡荡,便只留了即墨火宇和白夭夭两人。
无奈三人便只得去瞧即墨火轩。
可即墨火宇却忘了,倾雪和钟离玉都是连学院弟子都算不算的新生,如何进得了高年级弟子的住处?
倾雪不知,坦然走着,却险些被一头撞到的厚厚的结界撞飞。
“二哥哥那个没脑子的!”倾雪懒懒骂了一句,明熙在结界里也跟着咬牙。
“火宇那个少跟筋的!”
明熙已然是高年级的弟子,吞了可随意进出学院结界的药丸,如今无论如何都触摸不到那结界的壁,即便她灵力再高强,也无法打开结界的缺口,也无可奈何了。
“结界口开了。”两人愁眉不展之际,钟离玉一句淡淡的话,将她们的思绪拉了回来。倾雪抬头,便见他一只手搭在结界上,手心旁不到一尺之处,一个缺口慢慢打开,逐渐变大。
堪堪能容一人通过时,倾雪一弯腰直接跳了进去。而之后,钟离玉放下手,直接从结界外穿了过去跟在倾雪后面。
几人进了即墨火轩的房间,却是那四人都在房间里。
看了看即墨火轩略微红润了脸,明熙转身便去了隔壁的房间。
倾雪和钟离玉见帮不上忙,便去了厨房,做些饭食。
一来二去的,这三人在即墨火轩的房间待不到半刻钟便又都出去了。
苏锦出了屋子,敲了敲隔壁的门,却久久听不到房内的声音。
“明熙殿下。”苏锦轻唤,“明熙殿下?”
良久,屋内传来明熙颇有些虚弱的声音:“进吧。”
推开房门,便先是浓浓的药味冲入了鼻中。屋内烟雾缭绕,热气蒸腾。
“咳咳。”被药味儿呛地咳了两声,苏锦挥了挥衣袖将屋内的烟雾驱赶了些,便见明熙站在许多瓶瓶罐罐前,十指之间都是淡淡的灵力,手中不断研磨着药材。
几步快速走到桌前,苏锦扫了一眼桌上的药材和那些瓶罐,后又看向明熙。看清她的脸后便是一惊。
明熙的脸色已是不正常的红,双眼无神,却依旧死死盯着手中的药材粉末。
这分明是灵力使用过度的模样,却不止是这般。房屋内氤氲的草药气味,成品药剂和未成品药剂的气味,合着药草粉末,都渗入了明熙的身体里,催发着她体内灵力的运行,所以面色才会这般。
本是该苍白的,却硬生生被催成了红润的模样。
“明熙殿下,你”苏锦咬着唇,刚说了几个字,却被明熙打断。
“那个红色的,白色的,蓝色的瓶子装的药剂都是完成了的,你拿走。”手中依旧揉搓着草药,明熙扬了扬下巴看着那三种颜色瓶装药剂,“白色的给白夭夭送去,红色和蓝色的,给火轩喝。”
苏锦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那些药剂瓶子,红色,白色,蓝色林林总总几十瓶,竟全是她一人做的!
她可知,哪怕长老院的长老,要在短时间内做出百瓶药剂,那也是要拼了命的。而她如今完成了的药剂便已有几十瓶,未完成的要比完成的还要多上几分!
她,不要命了?
苏锦蹙着眉,她若做药剂,叫上他们一堆人一起做便是,何苦要把自己关在屋子里这般折磨自己。
“明熙殿下,你这”本想叫她歇歇,累了,他来做。可明熙似乎会错了意,还未等他将话说完,便又打断了他的话。
“给白夭夭的那是补血的,火宇给她灌的那劳什子大枣水总归见效慢些,不如药剂来的快。将这些喝下去,估计她明日便能醒了。”明熙将手中研磨好了草药粉末装进一个瓶子,道,“等醒了之后,我再给她配几瓶药,再给她吃些肝补补,便好了。”
点点头,苏锦将她的话全数记下。
“蓝色的药剂,你一会儿便给火轩喝下。那红色的,等晚上再喝。师傅曾经对我说过,夜间阳气亏,阴气重。那时应是他神思最难控制的时候。我们便用药剂将他的神思压一压,让他少思少想,睡得沉稳些。”
“好。”苏锦又是点点头,将衣摆捧起,药剂全数兜在衣摆上。
再次在烟雾缭绕中看了明熙一眼,便转身走出了房门。
苏锦没有将房门关上,明熙也无暇顾及。门外瑟瑟冷风吹进房里,房内的妖气片刻便散了七八分。没有了药气侵入身体,明熙红润的脸逐渐苍白。
她两次打断了苏锦的话,并不是有多么情急,也并不是不知道他的心思,他真正想说的话。可她不想他说出。
她是大长老的弟子,大长老是除却药剂长老外学院药剂造诣最高的长老,而她作为大长老的首徒,药剂也是全学院弟子中最好的。
无论是药剂的完成程度,或是制作药剂的速度,她都是最好最快的。所以,她拼命做这药剂,火轩和白夭夭才能快些好起来。这是苏锦或者任何人都办不到的。
而更重要的原因,却是她停不下来,也不想停下来。
一旦心思放空,她便会想到那日禁地漫天花海中她紧紧咬着的肩和嘴里甜腻的血的味道。
一旦心思放空,她便会想到他在藏书阁,发了疯地想要重新进入梦境,甚至不惜入魔也要进入,寻找答案。
她本想这样一直瞒着,却不想藏书阁一行,他便全数知道了。
她忘不掉他发了疯的模样,无法不去想他变成这样的原因。
一切,都是因为她
若不是那日她非要跟着去禁地,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他们,终究是不同种族。跨越种族的感情,向来没有好下场。
心里浓浓的自责,浓浓的悔恨,浓浓的爱意,浓浓的不甘。
所以她便将自己关在这房间里,不停地制作着药剂不让自己停下来。她怕一旦停下来,会控制不住地发疯。会不管不顾放下一切带着即墨火轩离开这里。哪怕他会入魔
哪怕他会入魔,那也是她的火轩。
“叭!”手中的药剂猛地炸裂。
由于心思百转,没有凝神,这瓶药剂,便作废了。
药剂炸裂,手中鲜血低落,手心阵阵疼痛,明熙低头,掌中鲜血滴滴上浮,很快布满了整个手掌。那耀眼刺目的红色,正如在藏书阁时,即墨火轩口中流出的如柱鲜血。
明熙双眸一凝,入魔了又何妨,能死做一处,总好过他被救了回来,两人相见相离的要好。
可她私心里还是想他好好活着,即便两人不能住做一处,即便一年后他便要回狐族,她也要回精灵族,之后几乎永远也不能见面,她还是想他好好活着。
因为,他们都有着自己的责任,若是他死了,偌大个狐族,便无依无靠了。
可明熙却没有想过,即便见面火轩真的没有入魔醒了过来,以他的个性,在他什么都知晓了的情况下,真的能够不顾儿女私情,只想着他的责任,他的狐族么?
这般的明熙于即墨火轩,是不是早已成为无形的责任了呢?
即墨火轩最重要的责任,也是最想承担,第一想承担的责任。
明熙将一切都想的透彻,唯一没有想到的便是她在即墨火轩心中到底有多重要。
即墨火轩拼着入魔也要找到的答案,哪会这么轻易放弃?怕是他准备入魔时便已忘了家国天下了罢!
睿智如明熙,冷静如明熙,却也将一切都想的过于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