森林中回响的是奥菲莉雅的哭声,她将匕首抵在手腕,始终没有割下去。僵持片刻之后,她身体一软,趴在玛蒂丽娅的大腿上放声痛哭起来。在玛蒂丽娅的刺激下,奥菲莉雅终于敞开了心灵,不断的宣泄着自己痛苦的感情。她哭了很久,直到眼泪流光,双眼红肿,才渐渐安静下来,进入梦乡。
缇娅摸摸奥菲莉雅的额头,接着拿出草药压出汁液,几种草药调配在一起,在玛蒂丽娅的帮助下灌入奥菲莉雅口中。直到缇娅点头确定奥菲莉雅没事之后,我才松了一口气。
“我就怕她醒不过来。不过现在还好,不是最坏的情况,吃了药很快就会退烧。等她醒过来,希望她能想开点。”
“刚才玛蒂丽娅拿出匕首的时候,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我真怕她一时想不开,做了什么傻事。”
我对着玛蒂丽娅投去抱怨的眼神,虽然结果还好,可是谁能保证奥菲莉雅不会真的那么冲动?就算你确定她不会做傻事,拜托也和我们说一声啊,这样会吓死人的!
“放心吧,这把匕首这么短,根本破坏不了心脏。而且如果她只是在手上来一刀的话,那也不过是外伤,不管伤在动脉还是其他地方,缇娅都能治疗吧。”
缇娅对着玛蒂丽娅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玛蒂丽娅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这么做的。刚才太慌乱,结果什么都没有想,作为魔法师的我还真是失败,平时冷静的我到底上哪去了!不过,也总算放心了。
“刚才真是抱歉,是我太紧张,没考虑那么多。”
“我也是,不该对你说这么过分的话,只是当时想起了一些东西,这孩子和过去的我一模一样,所以让我很生气。就像是成熟的自己看见不成熟的自己一样,总有一种想揍她的冲动。”
玛蒂丽娅的笑容不太自然,大概对自己刚才的举动有些害羞。
“我能理解。”
我点点头。有时候我也很痛恨无能和软弱时候的自己,甚至连自己本身的存在都想否定。当然那只是针对过去的自己,我可不会因为想不开而跑去做什么傻事。
关于奥菲莉雅,我们讨论了很多,可是最红什么结论都没得出,看来还是只有等她醒来之后在看情况。说起来这种被动的局面真是不舒服,让我手足无措。
天色渐渐亮了起来,里昂和里克回到这里,同时抓了几只野鸡和双角兔,在里昂的建议下,我们再次往深林深处走去。里克找到一个山洞,没有魔兽,加上附近有河流,于是我们决定在这里休息。我放下背上的奥菲莉雅,拿过里克的‘日轮’开始生火。
“这是魔法武器?这种东西就应该放在床头当宝贝一样供起来,你竟然拿魔法武器生火,真是太奢侈了”
玛蒂丽娅看着弯刀,露出心疼的表情。我无奈的耸耸肩,如果你看见我们曾用它来烤肉,不知道会作何感想。火越烧越旺,没过多久空气中就漂浮着烤肉的香味。不得不说,玛蒂丽娅的手艺比缇娅好上许多,虽然看起来有点夸张,不过味道还在正常的食物范围以内。
没过多久,奥菲莉雅也醒了过来。只是她脸色苍白,看起来略显病态。玛蒂丽娅拿起烤肉走到她面前,开始小心的喂她吃饭,奥菲莉雅摇摇头,紧闭双唇。玛蒂丽娅在她耳边悄悄说了什么,她犹豫了一会,张嘴吃了起来。
我原本以为她还会沉浸在悲伤的心情当中,现在看来似乎情况没那么糟,不过。也好不到哪去。因为奥菲莉雅从醒来之后,就再也没说过话。
缇娅和玛蒂丽娅轮流为她开导,说了许多道理,她只是默默的听着。有时候她也会红着眼眶看着天空发呆,可是她一次都没有哭出来。让我有些怀疑她是不是封闭了自己的感情,或者心底依旧没有接受现实。
“窝。窝。”
某一天,耳边传来奥菲莉雅的声音。这是她醒来以后第一次说话,事隔上次说话已经十六天了。她似乎想说什么,可是嗓子发音有些怪异,于是她清了清嗓子,用虚弱的声音说道:“我决定了。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努力的活下去,即使只有我一个人,我也活努力的活下去。”
奥菲莉雅脸上挂着决绝的表情,虽然谈不上好坏,不过和以前的沉默不语相比已经好转不少。
“你终于想通了?”
我有些担心的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不想活着,可是我又害怕哥哥和姐姐的付出成为白费。于是我试图去寻找一个能够让我合理放弃生命的借口。可是我找不到这种借口,能找到的只有无休止的痛苦和不知道归向何方的憎恨。那些已经无法挽回的东西,无论是放在心底还是舍弃都是一种痛苦,反正都是痛苦,那我宁愿将它们放在心底。他们已经不在了,可是我依旧无法停止对他们思念,依旧不愿意接受他们去世的现实。直到现在,我的眼前还会浮现出他们的笑脸,然后我察觉到了,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一直在我心里,那些快乐的回忆能永远留在我心里,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我都会活下去。”
奥菲莉雅说完,就像是寻求答案一样看着玛蒂丽娅。两人用眼神交流了很久,奥菲莉雅沉默片刻,慎重的点点头。虽然不太明白她们到底认同了什么,不过奥菲莉雅似乎不会在做什么傻事了。
“你说的没错,人是活在别人的记忆里的,当所有人都忘记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就不存在了。所以你要活下去。”
玛蒂丽娅丢下这句话之后,盯着远方发呆。
“那接下来你准备怎么办?”
虽然过去很重要,但是未来更加重要,所以我才会问出这样的问题。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我会尽全力的帮助她。
“我打算去迷宫,然后赚钱活下去。”
迷宫吗?令人意外的答案。我设想过很多种答案,唯独这个没有想到。大概是因为她和拉姆德在那里留下了太多的回忆,所以才打算去那里,只是那个地方不太适合她这样的女孩子。
“奥菲莉雅,我有个提议,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们一起走,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如果你不愿意,我可以送你去那个世界闻名的魔法学院,如果拉姆德知道你能去那里学习,肯定也。”
“不用了,休加。谢谢你的好意,我打算今后都不依赖任何人,靠自己活下去。”
奥菲莉雅拒绝的很彻底,她虽然不会做什么傻事了,可是却钻进了另外一个牛角尖,这样迟早会出问题,于是我继续劝说。
“可是迷宫很危险,特别是对你这样可爱的女孩子来说。”
事实上,她来迷宫找我们求救的时候,就已经被人跟上了。如果不是玛蒂丽娅偶然听到消息,谁知道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放任她一个人,如果下次再遇到危险怎么办?
“可爱吗?人们经常说,只有失去之后才会发现真正重要的东西。可是,我觉得,真正的发现,总是要到真正面对的时候,我不想在失去重要的东西,所以我会活着,只要能活着,我没有不能舍弃的东西。”
奥菲莉雅突然从腰间抽出玛蒂丽娅的那把匕首,右手一挥,就在脸上划出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鲜血沿着伤口顺流而下。
惊讶,恐慌,奥菲莉雅的举动让我愣在原地,吓得玛蒂丽娅叫了起来。缇娅瞬间跳了起来,一把夺下匕首丢在一旁,然后拉着奥菲莉雅的手臂,开始为她治疗伤口。而奥菲莉雅也没有反抗,只是默默的站在那里。
匕首造成的伤口很整齐,所以缇娅治疗起来非常轻松,半小时之后,连疤痕都没有留下,只剩下残留在脸上的鲜血还没有擦干净。我本想说些什么,但是害怕自己会再次刺激到奥菲莉雅。
玛蒂丽娅担心的抱起奥菲莉雅,抚摸着她的头发,温柔说道:“以后别做这样的傻事,哪怕是为了那些已经不再的人,至少不要让他们离开以后,还为你这么操心。”
“我明白了。”
奥菲莉雅弯腰捡起地上的匕首,我立刻站了起来,将魔力加持在体内。里昂和里克在外面寻找食物和放哨,所以这里只剩我一个男人,如果她在有什么举动,无论如何我都要阻止她,这是作为一个男人应尽的责任。
不过奥菲莉雅之后没有再做出伤害自己的举动,她用左手握着自己金色的长发,右手挥动匕首,将长发削断,散落一地。几刀下去,她柔顺的金色头发已经变成了杂乱的短发。接着她捡起扑在地上作为垫子的破旧风衣,撕下一小块布匹,裹在头上,将脸部完全遮蔽,同时将披风披在自己身上,遮住自己诱人的身材。
做到这个地步,是为了证明你的决心吗?为什么就这么执意一个人活下去呢?还是说你害怕给其他人带来伤害?或是害怕身边的人再次离开你?奥菲莉雅下定决心要和之前的自己告别,同时以新的面貌来迎接自己节下来的人生,这是一件好事,可是我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总觉得事情不应该这样。
“休加,这件披风就送给我吧。”
虽然这件披风对我来说有些特殊的意义,不过本身只是一件廉价的披风,如果奥菲莉雅需要,我自然乐于奉上。奥菲莉雅将披风披在身上,看了看我和缇娅还有玛蒂丽娅,突然弯腰向我们鞠躬。
“谢谢你们救了我,还为我报了仇,我不会忘记你们对我的恩情,如果以后有机会,我再来报答你们,再见。”
奥菲莉雅说完之后,便转身跑了出去。什么跟什么?到底怎么回事?我很想追上去,那是那家伙的行为太奇怪了。我算是怕她了,要是不小心刺激到她,天知道她会做出什么样的事,于是我带着求助的眼神看着缇娅。
玛蒂丽娅看着奥菲莉雅离去的背影,突然转身对我说道:“休加,谢谢你,虽然我是真心想和你们一起旅行,但是我放不下那孩子。她想独自一人也没关系,我可以偷偷的跟在她身后保护她。抱歉啦!下次来迷宫记得在找我,还有,你欠我一个答复!”
玛蒂丽娅说完,捡起地上的包裹,跟着跑了出去。这是什么情况?刚刚都还好好的,怎么一转眼就都跑了?
“休加,我也要向你道歉了,虽然我知道你和里昂还有里克有很重要的事,可是我也放不下奥菲莉雅。这是我作为祭祀的挑战,我不仅想拯救她的生命,更想拯救她的灵魂,而且我说过自己的仇自己会报,在迷宫里我还有一笔账没有算清。”
缇娅转过头看着我。果然缇娅就是缇娅,虽然经常揍我,脾气狂暴,可是为人很善良,总是想帮助他人,我很喜欢她这样的性格。
至于报仇。虽然是个借口,不过就算真遇上了刺青脸那个混蛋,我也不认为经过娜蒂亚锻炼的缇娅会出什么问题,再说还有玛蒂丽娅跟着,血之团也不会袖手旁观。而且缇娅都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没有阻止她的理由。
“去吧,自己注意安全。办完事之后我们会回帝都等你。不要让我们等太久,如果你老不回来,那我们只有来找你了。迷宫那么大,找起人来会很痛苦,所以你也要为我们考虑考虑。如果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问题,去找卡斯特吧。那家伙很强,非常强!虽然我还有很多可以话想说,不过你也不是小孩子了。”
“嗯。对不起,还有谢谢。帮我转告里昂,让她原谅我的任性。”
缇娅说完,提起地上的包裹跟了出去。热闹的山洞瞬间冷清下来,只剩下我一个人。
啊~!啊~!都走了。算了,我只是个普通人,连自己的事情都处理不好,自然也没资格去插手别人的事。说起来缇娅真是厉害,明明年纪比我还小,却有明确的目标,而且能为了自己的梦想不断努力,这样的家伙总有一天能成为一个伟大的祭祀。
等到里昂和里克都回到山洞,我转述了刚才的情况和缇娅的留言,里昂沉默的点点头。
转眼之间只剩下我们三人,这一切仿佛又回到了我们刚离开帝都的时候。不知道这时候的我和那时候的我比起来,是否有所成长?哎~!因为奥菲莉雅的事,我居然也迷茫起来。看来自己还差得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