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内,慕含烟已经晕了过去,景公子抱着她看她胸前不断沁出鲜红的血液,他拿出手绢给她按压住,然后催促着车夫,“阿浩,再快点,她快撑不住了。”
阿浩回头瞅了一眼不断翻飞的车帘,隐隐可见车内景公子急红的眼,他应了一声,然后扬高马鞭,“驾。”马儿吃痛,撒开四蹄飞奔起来。
转了一道弯,马车便在驿馆朱红大门前停了下来,景公子抱着慕含烟飞速的跳下来,驿馆的守卫见到他飞奔而来,连忙恭敬的迎了上来,“奴才参见太子爷。”
景公子抱着慕含烟飞奔而过,只在他耳边留下一句,“快请蓝音姑娘到快逸轩来。”那守卫从来没见过太子爷这么着急的模样,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待他再举目望去,景公子已消失在抄手游廊里,他连忙去望月阁请了蓝音过快逸轩。
景公子将慕含烟放在软榻上,基于礼节,他唤来两个侍女给慕含烟换上干净的衣服,待这些事做好了,蓝音也被守卫请了来,蓝音走进屋里,看到着急的景公子,打趣道:“太子爷,你一向不将女人放在心上,今儿怎么急成这样,让我瞧瞧是什么神仙般的人儿让你动了凡心了?”
景公子没空陪她磨嘴皮,连.忙拉着她走到软榻前,“好蓝音,快救救她,她快不行了。”
蓝音被他拽得手腕疼,她“呀”的呻.吟了一声,可是情急的景公子也没听到,他只顾着软榻上命在旦夕的慕含烟,蓝音见他真是着急了,也不跟他计较,快步走到软榻边,边走还不往继续调侃他,“太子爷,这是哪家的姑娘啊。”
蓝音说完见床上躺着的是面.无血色的慕含烟,她神色一僵,讶声道:“怎么会是她?”
景公子没听到蓝音的话,他一颗心只记挂在慕含.烟身上,他见蓝音站着不动,连声催促道:“蓝音,还愣着干什么,快救她啊。”
蓝音虽然满心惊讶,但还是快速的处理她的伤口,.解开她上衣前,她回头迅速瞥了一眼景公子,见景公子避嫌的侧过头去,她才接着手上的动作,处理好慕含烟的伤口,她顺便替慕含烟号脉,过了一会儿,她皱着眉头望着景公子,表情有些凝重,“她的伤不碍事,内心的创伤比外在的要厉害得多,太子爷,你见到她时她发生了什么事?”
景公子抬眸望向慕含烟,他眸色中流转着浓浓.的担忧,“我见到她时她刚受伤从慕府里出来,蓝音,你先把她的外伤治好,至于内心的伤,只能等她自己慢慢调理。”
蓝音颔首出去.开药了,临走时她不放心的看了慕含烟一眼,同是女人,她并不想逼迫她,但是云灏桀欠她的情,她一定要夺回来。
屋中又只剩下景公子跟慕含烟,景公子走到软榻边,在榻边坐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覆上慕含烟光洁的额头,手指滑过她细腻的皮肤,他长长的叹息了一声,怎么也想不到命运竟是这样奇妙,茫茫人海中,他还能跟自己的妹妹遇上。
想到今晚那则奇怪的飞镖传书,他本是怀着不信任的心态前去慕家的,没想到会看到慕含烟,她就是自己的妹妹,在这个世上除了父皇跟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可是她怎么会受这样重的伤?
良久后,他收回手站起来,替慕含烟掖了掖被角,他才走出去,景公子刚走,慕含烟就醒了过来,她看着藏青色床幔,一时间有些分不清自己身在何处,她瞪得眼睛发涩,才又闭上眼睛,头涨得发痛,她想伸手去揉揉,却发现全身无力,胸口也开始惧痛起来。
这一痛,又让她想起许多本已暂时遗忘的事,她紧蹙起眉头,眼泪不知不觉又滑落下来,她生活了十六年的家,从此她再也不能回去了。
慕含烟哭了好一会儿,突然听到门边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连忙拿起衣袖拭了拭眼泪,这一拭之下她也发现自己身上的衣物不是她出慕家穿的,她突然就想起景公子来,原来自己真是被他救了,正在这时,房门被人推开来。
“含烟,我听景哥哥说你受伤了,你怎么样了?”雪莲冒冒失失的冲进来,见慕含烟坐在床上,眼角湿湿的,她急忙走过去,瞧她脸色非常不好,她关切的道:“含烟,你哭了,为什么哭,有人欺负你吗?你跟我说,我去替你报仇。”
慕含烟摇摇头,“雪莲,谢谢你。”
“你说什么傻话,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就别这样客气,对了,我听蓝音说你受了剑伤,我们不是将你送回慕家了吗,在慕家还有谁能伤到你?”雪莲纳闷的道。
慕含烟闻言神色陡然凄楚起来,是啊,如果是以前,慕家并没有人能伤到自己,可是现在,曾经关爱自己的人就是伤她最重的人,雪莲见她闷做声,急道:“含烟,你说话啊,对方来头是不是很大,不管多大,只要有景哥哥都能摆平,悄悄告诉你一件事,景哥哥可是金临王朝的太子,只要不是金临的皇帝陛下,景哥哥都能惩治对方。”
慕含烟听了雪莲的话低垂下头,她怎么能让景公子去惩治慕家的人呢,他们对自己有养育之恩,自己并不是一个好恶不分的人,“雪莲,不用了,这事以后我们都不要再提了,对了,能不能请你请蓝音姑娘过来一趟,我有些话想对她说。”
雪莲听慕含烟提起蓝音,眉头皱得死紧,她不满的撅起红唇,“含烟,对那种女人我们没什么话好说,我生平最讨厌就是夺人家丈夫的人,以后我们见到她也要绕道而行。”
慕含烟当然听得出来雪莲是在说气话,说不定昨天她回来后又去找蓝音大吵了一架,唉,这个才认识两天不到的朋友,为了她可是要跟自己的好朋友绝裂啊。
“雪莲,你别说气话,蓝音姑娘一定是有苦衷的,再说这是谷训,她不得不遵,你多多体谅她一下。”慕含烟安抚着雪莲,其实她有时会小人般的想,雪莲这样气愤并不是因为自己,而是蓝音做了让她接受不了的事,但不管怎么样,雪莲能这样为她着想,她心里也是感动的。
雪莲瞪大了眼睛,“天哪,含烟,你怎么这么好,明明蓝音都要抢你老公了,你还替她说话,我真是佩服你,难道这里的人都这样,觉得有第三者插进自己的婚姻是很正常的事?”
慕含烟笑了笑,她当然不会觉得正常,因为她从小就生活在对爱情专一的慕家,慕老爷及慕夫人的感情始终是她向往的,可是现在攸关云灏桀的生命,她不能因为坚守爱情而害了他。
“雪莲,麻烦你去叫蓝音姑娘来吧,有些事我们该当面解决了。”慕含烟低垂下眼睫,掩住眼里翻腾的不舍。
雪莲还想再劝,但见到慕含烟这么坚决,她瘪了瘪嘴,什么都没说,转身出了门,慕含烟看到那门被轻掩住,斑驳的阳光也被掩在门外,就如带走了她生命最后的阳光般,但她已经没有心痛的感觉了,或许是心痛得麻木了,所以她再也感觉不到痛苦。
慕含烟目光呆滞的瞪着地面,神色迅速变幻,直到门外响起的叩门声她才惊醒过来,她抬头望向门口,清冷的道:“请进。”
蓝音推开门,一眼便看到倚靠在软枕上的慕含烟,瞧她唇色发白,脸庞憔悴,她连忙走了进来,“慕小姐,你受了伤,不要随便乱动,如果又把伤口扯开了,很难愈合的。”
慕含烟冲她笑了笑,“我不碍事,蓝音姑娘,我身体不适,招待不周的地方还请见谅,你请坐吧。”慕含烟指了指床边的软凳,看到蓝音依言坐下,她才接着道:“蓝音姑娘,谢谢你救了我,今天请你前来,是有些事要问你。”
蓝音似乎也料到慕含烟见她的目的,她点点头,“慕小姐,先前我提的条件是有些强人所难,还请你谅解。”
慕含烟摇摇头,“没事,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谁也不能因为谁而破坏了自己的原则。蓝音姑娘,我知道你是有苦衷的,但是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请问!”
慕含烟低下头,她想了想,再抬起头时脸上的神情也有了些疏离,“蓝音姑娘很早便认识了灏桀了吗?”
蓝音避开她的视线,“是,三年前,他昏倒在树林里,我破例以血救了他,那时他对我许下承诺,他日必会来凤渊国娶我,可是我在药王谷等了他半年,他却再也没有音讯,昨天再见到他,我才知道他已经娶妻了。”
“那么蓝音姑娘你爱他吗?”慕含烟问得直接,见蓝音一愣之后,脸上出现了一抹小女儿的羞涩,她苦涩的想道:她是爱他的吧,否则为何会这样气愤。
蓝音垂下头,斟酌着该怎么回慕含烟,空气中顿时浮现一抹尴尬,慕含烟藏在棉被下的手无意识的绞着,直到一股刺痛从手指传到心脏,她才停止折磨自己,此时蓝音也开口了。
“我爱他,但更恨他,恨他将我抛弃,恨他不守诺言,慕小姐,我看得出来你是好人,我知道我说了真话,你也许宁愿舍弃云灏桀的生命也不让我救他,但是我可以跟你保证,我只是想要讨回公道,我绝不会伤害他的。”蓝意急切的道,昨夜她想通了,就算与慕含烟共侍一夫,她也无所谓,只要能名正言顺的留在他身边她心便足已。
慕含烟摇摇头,蓝音还是没看清自己的心,她已经爱灏桀爱得痴迷了,既然如此,她便成全了她,从此以后,她便再也不会祸害到他了,“蓝音姑娘,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蓝音见慕含烟摇头,她整颗心都揪紧,她生怕慕含烟会不答应自己,她着急的道:“慕小姐,我的要求不高,我可以只当他的妾,只要你让我跟在他身边。”
“你这样水灵的姑娘当妾太委屈了,蓝音姑娘,我已经想好了,我退出,将灏桀还给你,我与他有缘无分,我认了。”慕含烟的语气里有着浓浓的哀愁,因为她的出现,她毁了所有喜爱她的人,她何该孤独一辈子。
蓝音怔住,摸不清慕含烟此话的意思。
“蓝音姑娘,麻烦你准备一下笔墨,我会写一封和离书给你,到时灏桀就再没有妻子,但是你要答应我,你一定要好好爱他,不可辜负了他。”慕含烟强忍住心痛的道,她是该离开了。
蓝音再次怔住,她看着慕含烟,不知是不信任还是惊讶太过,她定定的看着慕含烟,瞧她脸上闪过一抹坚决,她连忙道:“慕小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绝对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雪莲说得对,负我心的是云灏桀,与你无关,我不该将痛苦转嫁到你身上。”
慕含烟摇摇头,“蓝音姑娘,不关你的事,就算没有你的出现,我也会做出这样的决定的,我很清楚灏桀的性子,若没有既定事实,他是不会承认这门亲事的,再说你们成了亲,请你一定救救他,只要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我就心满意足了。”
蓝音很好奇慕含烟的话,但是她深知自己的身份不宜问得太多,所以她沉默了,慕含烟也沉默了,良久之后她撑起自己的身子向一旁的书案走去,案桌上文房四宝一应俱全,她扫了一眼,墨盘里的墨汁似乎刚磨好,她心里一叹,看来是老天都不想让她再做耽搁了,她铺开宣纸,然后拿起毛笔,在宣纸上沙沙的写下和离书三个大字。
写到这里,她眼中迅速聚集起泪来,眼前又闪现过往与云灏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在梨花渠他奋不顾身的扑向自己,在黑衣人的剑要刺向她时,他毫不犹豫的挡在自己面前,可是现在她就要把他自生命中割开,她的心怎能不痛。
蓝音看着慕含烟颤巍巍的身子,她想过去劝她,但是一想到云灏桀,她停下了动作,她要让他尝尝失去最爱的人的痛苦,这样他才能体会自己这三年是如何的行尸走肉。
慕含烟用力闭上眼睛,将眼中的泪逼回心里,她重新握着笔,快速的写着和离书,在写到说自己是变心了时,她的眼泪情不自禁的落了下来,刚好落在那个心上,将心字晕开来,她憎恨自己心里会这样的难过,她抓起宣纸揉成一团,然后抛向地面,然后又铺开一张宣纸再次写起来。
这次她写得很顺当,直到最后的签名她都没再掉过泪,写好和离书,她等着那字迹渐渐的风干,回头瞧蓝音,她冲她笑了笑,“蓝音姑娘,灏桀就麻烦你多加照顾了。”
蓝音看着桌上的和离书,眼中闪过一抹胜利的光芒,先前的柔弱竟一丝都不见了,“慕小姐,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你跟灏桀的感情那么好,他清醒过来如果知道你休了他,他一定会受不了的。”
慕含烟摇摇头,她了解云灏桀,他不会让感情影响到自己,所以她才能放心的离开,“蓝音姑娘,用你的爱留住他吧,我不想害了他。”
蓝音不再说话,将桌子上的和离书折好揣进怀里就打算出门,此时慕含烟却唤住了她,“蓝音姑娘,请你编一个我很坏的故事给灏桀听,不要让他来找我了。”
蓝音眼中闪过一抹诡色,她当然知道,慕含烟不提醒她,她也会编一个让云灏桀受不了的故事给他听的,“慕小姐,我不会的,灏桀如果永远都忘不了你,我也随时欢迎你回来。”
慕含烟没再说话,她低下头看着自己手的墨汁,她轻轻一笑,抬起头来直视着蓝音,“蓝音姑娘,好好珍惜你的现在,至于你们的婚婚礼,我怕是没有时间参加了,希望你勿怪。”
蓝音也朝她笑了笑,“怎么会呢,让你割爱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哪里敢强留你参加前夫的婚礼,慕小姐,好好照顾自己,我先走了。”蓝音说完拉开门便大步走了出去。
慕含烟怔怔的盯着房门,蓝音的离开似乎事走了她的生命,她颓然滑坐到地上,神情木愣的盯着前方。
景公子走进屋里见到的就是这副情形,慕含烟失神的盯着前方,眼中的迷茫让人看了就觉得心疼,“烟儿,怎么坐在地上,快起来,你受了伤,若再加上风寒,你的身体会越来越糟糕的。”
慕含烟慢慢的回过神来,她茫然的盯着景公子形于色的焦急,“景公子,含烟有一事相求,还请公子能成全。”
景公子心疼的扶起她,嗔怒道:“有什么事等你养好身体再说,快回床上躺着。”
慕含烟乖巧的任景公子扶着她走到软榻边,她坐到床上,然后道:“景公子,我有一件东西要给你。”慕含烟说着自怀里摸去,怀里空空的什么也没有,她倏然一惊,瞪大眼睛看着景公子,“景公子,你可见到我身上的吉祥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