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三章——论文武众人叹治国,来观礼军师出东庭
那丫鬟支支吾吾不敢说,冯茜茜一连说了几句没关系,那丫鬟才说道:“让这些孩子读书识字又有什么用,敌人来了还不一样被杀死,又不能用圣贤书大道理劝退了敌人去,不如学些功夫武艺去杀敌保家,多杀写渤海蛮子,也能给父母报仇。”
杨云和刘士辰在一旁沉默不语,他俩虽然也是唐人,可如今也是这丫鬟口中的渤海蛮子,而且几年前攻破沉冠城的就是他们杨家军。他们虽然心里知道这沉冠城的唐人一定记恨他们,可就算是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当他们面把这话说出来时那心里的感受也还是足够让他们感到惭愧和不自在的了。
冯茜茜也察觉出了杨云和刘士辰的不自在,才一下反应过来自己的作法有些故意打刘士辰和杨云面子的感觉,虽然自己本是无心的,但是听在杨云和刘士辰那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可冯茜茜又不能道歉,只能继续装糊涂,拿些话语来圆一下这尴尬。
冯茜茜刚要开口,童林却在一旁接过话头道:“报仇不是使命,而是诅咒。因为报仇是永无止境的,你杀了别人,别人又要来杀你,你的亲朋好友和子息再来杀别人给你报仇,如此往复,不知要持续下去多少年。就算杀的你仇人满门死绝,请问这个过程中,你又会树立多少新的仇家呢?能让这些孩子放下仇恨和染血的刀剑,换一种和平和生活,在我看来是给了他们这个家族一个光明的未来。”童林说到这里,转头望了望杨云和刘士辰,杨云和刘士辰和与童林对望一眼,童林接着说道:“而且战阵之中,大家都是为了军令在拼杀,战场上幸存下来的人,谁手里没有染血?谁手里没有几条人命?我从小就在军营和战火中长大,我杀过的人不计其数,而且除了那些交手前报姓名的敌将之外,杀的那些兵卒我不仅不知道他们的姓名,我甚至根本就没去看过他们的面孔。试问这个世界上,谁是天生地长的?还不都是父母生养的嘛!我杀了的这些人,他们的父母弟兄是否会恨我入骨?他们儿女又是否会来找我寻仇?所以我觉得放了刀剑的生活改而读书,才是真的好选择。其实我们这些手拿刀剑的人,都是迫不得已才走上了这条路,如果能重新选择,我是坚决不会拿刀剑的。”
童林说完这些话,杨云也叹了口气道:“那些征战杀伐中死去的人,都是自己的命,而那些杀了他们的人也不过是在执行命令而已。若是真要有些人来背负这个责任的话,只能又那些将军将领来背负责任了,因为他们的责任就是把千千万万老人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儿女的父亲送到战场上,再命令他们去杀死其他老人的儿子,妻子的丈夫,儿女的父亲。如果能有一个可以让他们赎罪的机会,就好了。但是只怕这罪孽太深,恐怕救赎不了了。”
杨云话中的自责让冯茜茜听得心中一动,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自己的父亲冯近忠,自己的父亲也是一个将军,他要做的也是把那些鲜活的生命送上战场去与另一些生命相搏杀。想到这里,她心中也暗自想道:“自己父亲身上的罪孽又该怎么救赎呢?”
刘士辰怕杨云再多说话透露出了杨家也是将门的信息,于是在杨云说完之后,接过话头道:“生为顶天立地的男人,就应该志在四方,闯功名立战功,封侯挂帅福荫子孙,这也是从古到今的男人义务,报国卫家永远都是男人该做的事情。这是荣耀的事,又有何罪之有?更不需要赎罪,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万将尽忠国不倒。这国家强盛了,自然就不会再有战乱,这大唐之所以连年战乱,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国力日衰不够强盛而已,想想救民水火,挽狂澜于既倒的还不都是威震华夏的将领嘛!所以,公子不需要感叹赎罪不赎罪的话了。”
刘士辰的这一番话,既有辩解驳回面子的想法,又有振奋杨云精神的意思,而且他这一番话说的义正言辞,让杨云,童林和冯茜茜都哑了口,无力反驳。那两个候在一旁的小丫鬟也不敢再多说半句话。
就在气氛将要凝固的时候,门外一人感叹道:“以文治仁义治天下和一武功威慑平天下,其实各有利弊,若盲目单纯靠着一个,这天下难免会陷入病态。”这声音在杨云和刘士辰听来极其耳熟,但是好似嘴上蒙了厚布一样听得不甚清晰,但是冯茜茜显然已经知道来人是谁,忙吐了吐舌头,众人都朝着门口方向看去,只见房门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上下捂得严严实实只露了一双眼睛的人迈步进了房中。
童林打眼一瞧,只见这人披着拖地的长皮裘,头戴毡帽,皮裘下露出的双手也带着手套的。心中暗道:“这人好生奇怪,暑天中穿着皮裘毡帽,是生怕别人不注意到他的存在吗?”
只听这人又继续说道:“单纯文治,国家便会软弱,若遇虎狼一般的野蛮的强敌便会被渐渐蚕食国土,国土一丢便会日益积弱,而越弱又越会被攻伐,于是渐渐灭亡。就好像彬彬有礼的读书人,遇到了不跟你讲道理的泼皮流氓,试问除了挨揍以外,又有什么其他下场?而单纯武功治国,只会让朝廷满是戾气,对民间的统治也会更趋于严苛,因为崇尚治军的人一定会把治军的那套理论应用在治国上,到时候难免百姓心中生怨。这其中的真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说是简单来打个比方,那文治是以药治病,武功就是以毒攻毒,只有文治武功相携作,才能去除这天下的万千杂病。”
这捂得严严实实的神秘人的一番话,让童林眼前一亮,心中也好似突然顿悟一般,可谓是一语点醒梦中人。童林急忙拱手道:“听君一席话,解了心中郁结,多谢赐教。不知阁下是?”
这是一旁的刘士辰和杨云已经揣度到了这人的身份,于是刘士辰微微一笑,拱手拜道:“朱军师大驾光临,有幸再见实在是让人难按欣喜之情啊。”
童林一听这怪人居然就是冯近忠的军师,参军朱有道,也上前拱手请安拜了一拜,朱有道也恭恭敬敬向童林回礼。
冯茜茜问道:“朱先生今天怎么破例出了东庭院呢?”
朱有道一笑道:“今天是冯将军嫁女,我身体有病,本来不想来,可刚才觉得身体状态好了许多,便也想来凑凑这热闹,跟着沾沾喜气兴许这病就好了。”
童林以为朱有道只不过是得了寻常的小病,便在一旁道:“人食五谷杂粮,没有不生病的,朱军师不用担心,你这病养几天准就好了。”
朱有道拱手道:“借童将军吉言!”
童林接着又问道:“不知朱军师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出来?”
朱有道苦笑一声道:“我这病啊,有些奇特,时常会突然袭来一股股冰冷的寒意,为了抵御这寒冷,我只能多穿一些衣服了。”
童林点了点头道:“哦,原来如此。”可他答完这话后又觉得这回答有些不对劲,因为感了伤寒时也会全身发冷,可是那种冷是从内而外的冷,纵使穿的再多,也是无济于事的,朱有道他穿了这么多,又有什么用呢?童林想了想只觉得可笑,也没放在心上,便不再继续追问了,但是这些却都被刘士辰看在眼里,刘士辰心中也默默疑问道:“这朱军师为什么穿了这么厚?此前在东庭院见他时,虽然也穿的多好像大病初愈的病人害怕风寒一样,可如今这一身打扮,就好像冬日里刚生产的孕妇出门一样,裹挟的有点太严实了。
杨云走上前对朱有道恭恭敬敬的一拜道:“多谢朱军师能来捧场,今天是我和胭脂姑娘大喜的日子,朱军师能以带病之躯来观礼,杨云实在是感激不尽。”
朱有道道:“哪里的话,我也是在那东庭院中呆的久了,出来走上几步,倒也神清气爽了许多。若真是说起来,我还要感谢你呢,给了我这个可以出来溜达溜达的机会。”
其实杨云他们不知道的是,朱有道的这几句话确确实实是真话,若不是因为杨云,朱有道也确实没有机会出院溜达。只怕各位看官看到这话,一定心中又升起团团疑惑来,且听我详细道来。结婚成亲是一件大喜事,但凡是大喜事都有冲喜这么一说,从从古到今一直都有着结婚冲喜来给家中重病的病人治病的习俗。当然,朱有道能离开东庭院并不是因为冲喜,而是因为这场婚礼的喜气把这将军府中的那一股邪气和怨气压住了。平日里这股邪气和怨气都是由朱有道用自己的肉身来压制的,今天被这喜事一冲,没了这需要他用生命力来压制的邪怨之气,朱有道此刻自然是状态极佳的。
这将军府中的这股阴邪怨念之气,都是由于四年前被渤海国破城后的那一场厮杀而来的,战争中死去的人的怨念汇聚在一起,因为无处宣泄而不断累积,而前镇将徐荣以及其夫人和母亲以及七英杰的死更是把这些怨念变成了充满执念的能量。不过朱有道之所以用自己的身体来压制这邪气和怨气的能量,却并不是因为他想要保这一方百姓平安,也不是因为他心存正义,他这样做只是单纯的为了修炼。对,没错,就是修炼。他虽是四大仙派中人,但是他偏偏练着这种需要阴邪怨念之气而修炼的法术。只可惜他正派的修行道行不够,只能用凡人的人身来修炼这种法术,所以才落得如今这一副身体,而他穿了这么厚,也是因为他虽然不用去压着那一股阴邪怨念之气,但是那股能量仍会在他身边绕着,他在东庭院时不用这般穿法,只是因为东庭院的那间房其实就是他的法坛,而这也是他不能离开屋子的一个原因之一。说了这么多著书人先在这里卖个关子,只是草草把这里面的环节说与各位看官知晓,毕竟如今书中所述都是童林在断头崖上对铁鹰和金鳞蛟所叙述的这一年前的记忆,等到书接后文回归现时主线之时,便是这朱有道身上种种谜团的破解之日。
众人在这后宅东厢房中一时无话,刘士辰暗暗瞧了瞧朱有道的身形步态,又细品了一下朱有道刚才说话时的语气和声音,只觉得朱有道身轻体健,底气充足,不似一个有重病在身的人,于是这心中的疑惑更胜,甚至怀疑眼前这人到底是不是朱有道。
就在这时,方才跑来传达傧相和冯近忠通知的那个小男孩又跑了来,进门朝着众人逐一行礼后道:“还有一刻钟便到吉时啦,傧相在西庭院那边着急了,请新姑爷赶快去。冯将军也让我来请童将军去院里见他,冯将军还说了,他听说朱参军也来了,叫我来叫朱参军随童将军一并去院里见他。将军还说让大小姐跟着新姑爷一起去,怕二小姐仪式之前闹脾气,让大小姐您好好哄着。”这小男孩嘚吧嘚吧说了一通,把冯近忠的话完完整整传达给屋里的众人,接着又是一拜,便转身跑了。
杨云,刘士辰和冯茜茜领着那房中的两个丫鬟急忙动身出门南转从南门去了西庭院客房接胭脂,童林与朱有道则出门直走到了后宅庭院去见冯近忠。冯近忠远远便见到了捂得严严实实的朱有道,拱手一拜道:“朱军师想出东庭院怎么不先派人来告诉我一声,我也好派人去接你啊。”
第一百九十三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