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耳鸣的厉害,虞锦只看得见刘蓉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清她说的什么,“你,你说什……”
话还没说完,眼见着刘蓉从身后拿出来一只绣工剪子,一把拽了她墨蓝色的头发,毫不留情的咔嚓咔嚓剪着,每剪一下就嫉恨的喊一声:
“刘琪……刘琪……刘琪……!哼……庆郎不是说你乌鬓如云么,这下你还怎么成云,怎么成云!去死!你去死!”
听着耳边刀枪铿鸣的声音,吓得虞锦以为刘蓉要剪她的耳朵,慌忙躲避,可刘蓉已是恨红了一双眼,下手杂乱无章没准头,手劲儿又狠,她这么一躲避,剪子戳错了方向,便朝着她脸上刺去。
“啊——!”
一道细小的血河顺着虞锦的手缝里汩汩的流下,刘美人瞬间白了一张脸,一步一步慢慢退着往后。她看了看在地上捂着左眼痛苦哀嚎的虞锦,又看了看手中滴血的剪刀,如梦初醒般慌忙将那剪子扔到了一旁。
嬷嬷连忙扶住快要倒下的刘蓉,惊惶的说道,“美人,现在,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刘蓉呼了一口气,强装镇定道:“不过是一条鲛人,无妨。再说……不过是戳瞎了一只眼,也不至于就死掉。”
血流了一地,死不死还真说不准,“那,那要不要老奴去叫医正过来……”
“叫什么医正!若叫了医正,不就被旁人知道这密室的存在,知道这鲛人在我这里么!没事……嬷嬷,你去找些止血的药来,再找些纱布……给她止了血就好……这密室是前朝后妃修的,我发现的时候破败多年,连陛下都不知道这地方的所在,只要我们不说,就没人知道。”
“可是……只止血,能行么,若是伤口化脓发炎了……”
“没有可是!”刘蓉突然大喊一声,“这鲛人,好歹……好歹也是个有灵性的嘛……怎……怎么会跟人一般说死就死……快些去拿药才是正经事!”
说完,刘蓉便逃一般的离开了密室,仿佛身后有洪水猛兽。
“啊啊啊啊…!……呜呜呜呜好,好痛……呜呜呜呜好痛……”
嬷嬷看着趴在地上捂着眼睛痛哭的虞锦,面上不忍,这是怎样一种声音啊,像受惊的小兽,哀嚎尖利又嘶哑,不由将人的心紧紧的攥住了。
那散落了一地的蓝色头发,被血水打湿,显出一种紫色来,冷清,凄惨的紫色。
嬷嬷伸出的手,又放下了,匆匆出了密室,为虞锦拿纱布和药来。
白天刘蓉受了惊吓,也未差人给她换水,盐水里又流入了血,一缸水已是极为浑浊,下不去脚了。
虞锦就躺在白天躺着的空地上,左眼上裹着纱布,纱布上还在慢慢的渗出血来;四周的蓝发长的已经被嬷嬷收走了,短的还四散在各个角落里,散在她胸前,散在她背后,夜色里看不清,像一道道伤口。
“月光光秀才郎骑白马过莲塘
莲塘背种韭菜韭菜花结亲家
太阳躲进山里了
月亮挂在屋檐旁
月儿弯弯像摇篮
阿妈在耳边轻轻唱
月光光月光光……”
虞锦仰躺在那里,只余一只眼,望着光秃秃的没有窗户的墙壁,噙满了泪,嘶哑着嗓子,一遍又一遍的唱着,小时候阿娘哄她睡觉的那首歌:
“太阳掉进河里了
月亮升起在榕树上
月儿圆圆像明灯
把孩子回家的路点亮
月光光月光光……
呜呜呜呜呜呜呜……月光光……”
儿时她顽皮,一到夜里,两只眼睛便亮闪闪的,怎么都不愿睡,阿娘这时总笑戳了她额头,将她抱在怀里,用世上任何人都比不上的温柔嗓音,轻轻地,柔柔的,给她唱着歌,她便在那水一般包裹着她的声音里,慢慢睡过去了。
可她唱了一遍又一遍,却仍旧睡不着。左眼在突突的跳着,像一颗瘤子,是热的,活的,仿佛要跳出她的身体。虞锦连忙捂住了,眼睛眼睛你不要走,我不想变成瞎子。
记得有一个人,总赞她的眼睛好看:
“阿锦,虽然你没完全化成人形,但你这双眼睛,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了,像绿色的海,像凝结了月光的琉璃,像……”
“阿锦阿锦,你的眼睛真美,若能一直这般看着我,就好了。”
“阿锦……”
“阿锦……”
眼前慢慢出现一个绿色的光点,虞锦不由痴痴的伸了手去够,是阿真么……是阿真来寻她了么……
直到她右眼看清了那光点的形状,是个绿色的小纸鹤,她才恍然大悟,这是甄衍,这不是阿真。阿真救了她的命,而甄衍,要了她的命。
可是,无所谓了,只要能带她出去,是谁都无所谓了。哪怕甄衍带她出去之后,用她炼化元聘珠,哪怕他又夺了她的内丹,也好。无所谓了,都无所谓了,只要她能活着。
她不能死,不能死啊……
虞锦哭着,伸手去够那小小的纸鹤。泪水打湿了纱布,血迹在纱布上开出一朵花来。那纸鹤像感受到了她的诉求,飞了两下,便停在了虞锦颤抖的指尖上。
“你是甄衍的式神么……”虞锦将那纸鹤轻轻包在手心里,“你去叫他来救我,好不好……之后他想干什么都依他……可以么?”
那纸鹤有灵性一般,在她手心里扑了扑翅膀,便飞了出去,却在飞离她手心不久,被一双大手牢牢的攥在了手心里。
“他害你至此,你却还寄希望于他来救你?”
萧炎将那式神捏碎了,一脸沉痛的、小心翼翼的将虞锦抱起,脸色冷的可怕,“那个女人的命到头了!”
虞锦兀自还沉进在自己的回忆中,独眼看清了眼前人的容貌,眼睛里又流出了泪水,“萧炎……”
“是我来晚了,是我来晚了……”萧炎痛惜的将脸贴上虞锦瘦削的小脸,“我不管了,什么狐族纷争,什么修真正道,我都不管了,来,我带你走,带你回狐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