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0 反击·伍(1 / 1)

戌时四刻,新郑城外,东。

陈铬脑海中响起李星阑的声音,下意识抬头仰望天空,只见明月被流云遮蔽,漆黑的天幕泼墨般灌入双眼,只觉得对方的声音既温柔又遥远。

停顿,只是一个瞬间,姜氏却如同麦田里的蝗虫,成群结队围了上来。

陈铬眸中水光一闪,迅速低头环顾四周,烦闷地吐了一口浊气。“咔”一声脆响,少年微微躬身,改作双手交握持刀,跨出左脚,弓步侧立。浑身肌肉颤动,随着呼吸而鼓胀,瞬间爆发出巨大的力量!

没有人能看清他的动作,这黑发如海藻柔软,双眼剪水的少年,忽地面色一沉,威压如同一柄遮天蔽日的大刀。手中的蚩尤刀随着陈铬意动,但见他横刀平砍、提刀上挑、挥刀斜劈,翩如惊鸿矫若游龙,数十个战术动作在呼吸间连成一线。

速度之快,硬生生在空气中拖出一道道墨绿的残影。

仅仅只是两三个呼吸的时间,数十名姜氏便被切断了喉管,脖颈上闪现出极细的血线,身首分离头颅滚落在地,切口平滑的动脉喷射出数丈高的血雾。

腐化的金雁受姜氏们以心血豢养的蛊虫控制,与其血脉相连,于风中捕捉到铁锈般的血腥气味,嘶吼声如开水爆沸。

丹朱闻声而动,带着九只由他幻化成的巨型金雁,齐齐仰天狂吼。尖锐刺耳的声波如有实质,涟漪般瞬间扩开,将被腐化金雁们震得七窍流血。九只金雁吼罢各自为战,挥动锋利的尖爪如乱窜的闪电,要将时空都割裂开来。

腐化的金雁神智昏沉,失去了姜氏的指挥,根本不知退避,凭着一股本能的攻击欲`望胡乱冲锋。在丹朱的猛烈进攻下节节败退,如空中纸鸢受到狂暴飓风的摧残,被撕裂为成千上万块轻薄的碎纸渣滓,流散风中。

姜氏的头颅迸至半空中,应着金雁惨死时发出的惊恐奏鸣曲,一颗颗滚落在地,撞在自己的青铜面具上,发出一阵此起彼伏的“哐哐”声。

陈铬的胸膛剧烈起伏,双瞳几乎缩成一点,眼中泛起一层轻薄的泪雾,倒映着东门之外的一片丧尸,失去姜氏操控,如同汪洋翻覆。

少年哽咽了一下,将蚩尤刀插在地面,深吸一口气,道:“报告!任务完成。”

戌时四刻,新郑城外,南。

聂政默然无语,双眸中倒映出伏羲琴的剑气,白刃如飞雪惊空。

韩樘拨琴的速度越来越快,最后竟至于曲不成调,慷慨激昂的《广陵散》在他的手中,化成了一支病态诡异的杀伐号角。

姜氏们与数十只金雁,因受制于伏羲琴而完全无法动弹,浑身上下皮翻肉绽,形似受到千刀万剐。白`皙的皮肤块块碎落,现出紫衣遮盖下,无异于所有凡人的鲜红血肉,肌肉阵阵跳动。

韩樘拨动琴弦,由狂怒转为平静,再由平静转为失落,最后在失落中被恐惧所吞没,整个身体甚至于灵魂,都如同被日光灼烧而干涸皲裂的贫瘠土地。然而,他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的手。

可怖的仇恨与杀欲喷薄而出,但这并非他最初的想法!

韩樘瞪圆了琥珀般的双眼,转向聂政求助,哭喊:“师父救我!我、我我停不下来了!”

聂政伸出宽大的手掌,在他头顶虚虚一按,点点微光如同一道轻缓的溪流,源源不断注入韩樘的灵台。另一只手掌住他的小手,慢慢用生出了薄茧的五根手指,贴上韩樘稚嫩如青葱的五指,而后,将它们一一推开。

最终,白衣刺客狂放地以掌抚琴,一把扫动所有琴弦,再用力向下按压。

万千白色剑气飞出,于虚空中凝聚为一股洪流,纠结缠绕,猛然旋转。时间继续流淌,已经变成人棍的姜氏与金雁们,这才如火山爆发般喷出血浆,血雨铺天盖地从高空洒落。

韩樘呆愣愣望着自己的“杰作”,尸山血海,腥臭无比,双唇无法阖上,颤抖着流下两行清泪,嗫嚅道:“我……好像错了……我错了,师……父。”

“樘儿莫怕,有师父在。”聂政将韩樘搂在怀中,整个人将他完全护住,对着虚空中点点头,笑道:“成了。”

戌时四刻,新郑城外,西。

北辰与嘲风变回人形,并排坐在尸海中,莫名其妙望向西侧城门,丧尸涌动。

嘲风两手各提一只白`皙的小臂与大腿,左右开弓,啃鸡腿般将人肉往嘴里送。双唇被鲜血染红,嘴里断断续续发出“嘎巴嘎巴”的响声,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口齿含糊道:“……所以说那,大哥让我一定要把你带回去,这什么?二哥你把老爹的皮给扒了啊!”

北辰仰着脑袋,目光呆滞,下巴一点一点,道:“李星阑给做了个甲裙,如何?”

嘲风一脑袋黄发梳的整整齐齐,然而发尾沾上了血迹,北辰随手握住他的头发,变出长指甲来“咻咻”两声便划断了。做小弟的敢怒不敢言,还得奉承他,假笑着说:“帅帅帅,帅爆了!很帅,真的非常帅。二哥,你就跟我回去呗。舍不得陈铬就把他也带上,你当妖皇嘛让他当个皇后,你死了就过给我,我帮你照顾。你打我做什么?有没有天理啦!哎呀?”

北辰站起身来,身高近两米,在嘲风身上落下一个巨大的阴影。他拍拍屁股,一脚将三弟踹得老远,漠然道:“莫吃生肉,茹毛饮血的东西。”

嘲风惊呆,啃了一半的人腿滚落在地上,他呆愣愣舔舔舌头,道:“杀人吃肉,还是你教我的呢!你也知道世易时移,烛龙已老,几千年过去了,妖族只有跟着女娲娘娘方能有个好前程。”

北辰沉默,望向虚空中,得意洋洋说了句:“才开始?老子早把他们杀光了,呵。”

嘲风:“……”当我是个屁放了么?

戌时四刻,新郑城外,北。

袁加文迅捷如猎鹰,闪现于最后一名紫衣人背后,匕首划出一道弧线,一粒血珠擦过他的鼻尖。眼窝蒙上了一层阴影,似乎鲜血的气味令他十分反感,苍白的眉峰微微蹙起。

血红的双下唇相碰,默念一句:“愿上帝保佑你。”

姜氏的尸体与祷告声一同落地,白色幽灵手腕反转,将匕首上的血水尽数掸开,漆黑的刀身回复纤尘不染。“簌”地一声,袁加文收刀于掌中,迅速穿上衣服,继而把匕首□□手腕内侧的皮兜。上前两步,将橘一心从草丛中扶起,低声念叨:“你中文几级?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橘一心挽了把头发,也是莫名其妙,说:“我高中毕业后就没学过中文了,四级水平。能听懂得不比你多,我只知道这里有丧尸,好像……这里的韩国人还说中国话?”

袁加文低着脑袋,与橘一心交头接耳,聚在一处小声嘀咕。

墨绿军装的武将翻身下马,走上前来,对着两人行了一个三跪九叩的大礼,道:“二位仗义相助,大恩不言谢!新郑百姓将永志不忘。”

韩国武士们涕泪横流,一名副将的小腹被姜氏的弯刀划破,鲜红的肠子暴露在空气中。

橘一心捂着嘴走上前去,柔声道:“我是一名医师,勇敢的战士,让我看看你的伤势。”

说罢伸出一掌,覆在那名武士的小腹上仔细查探,又望向袁加文。见后者点点头,便笑着继续说:“先躺平,没有关系的,我给你进行治疗。”

袁加文东张西望,只见远处丧尸群发出骚乱,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便在姜氏的尸体堆周围走动,默念着经文。

一阵凛风穿林而过,遍野枯草簌簌作响,一支金属小圆筒从姜氏的怀中滚出,正落在袁加文脚下。他躬身捡起,拧开小筒的盖子,从里面倒出数片白色药片状的东西:“?”

戌时四刻,新郑城内,王宫。

李星阑逆流而上,行走在万千秦兵中却如同闲庭信步。手中白刃轻旋,以舞曲的节奏,极富律动地结束了数十人的生命,口中还哼着一支不怎么成调的曲子。

王宫中所有的池塘,均被各色酒水填满,冒出一串串水泡,翻滚破裂,逐渐沸腾。最终,以这名头戴象牙面具的白衣青年为圆心,酒雾蒸腾缭绕,浓烈的香气令人迷醉乃至于窒息,肉眼几乎无法分辨一丈之外的事物。

虚空中,那个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道:“山雨欲来风满楼,你不信天命?”

李星阑正计算着酒精的浓度,目前,这与他所预计的相比远远不够,哪还有什么心思听别人叨叨逼逼?只面色凝重地叹了口气,说:“我信天命,但不信有人能预知天命。”

那声音带着温柔的笑意,道:“尽人事知天命,只提醒你一句,当心玩火自焚。”

李星阑失笑:“那我还要谢谢你?”天空中落下阵阵冷风,希望不要忽然下雪。

那声音越来越轻,最终彻底消散风中:“我在泰山,恭候大驾。”

李星阑通过神识探查,知道对方已经收回了一直窥探着自己的一双“眼睛”。

雾气朦胧,他罕见地站没站相,偏着脑袋轻声骂了句:“瓜批!”

陈铬刚刚报告完毕,冷不防脑海中隐约传来两个极模糊的字,莫名其妙问李星阑:“你说什么呢?瓜……什么?有点耳熟,广东话?”

李星阑深吸一口气,又放到一个秦国武士,故作镇定,道:“没什么,我很想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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