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姝铉摸了摸自己的脖子,被他捏过的地方生生的疼,不过这点疼也算不上什么。
顾清远在桃木椅前坐下,赵姝铉也毫不客气,照着他的样子在他对面的那张椅子上坐了下来。
又是长久的沉默。
他自嘲一笑道:“我还不知道我是谁,所以我没办法回答你。”
赵姝铉抬头看他,他的脸上是不加任何掩饰的落寞和孤寂,赵姝铉心头一沉。
这世间哪会有人不知道自己是谁?可顾清远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这么多年,他一直在寻找这个答案。
他拥有的记忆停留在八岁那年,救他的大叔是在北明以北的山谷里捡到了他,当时他的头上全是血,身边七七八八几个人全都死了,只有他还尚有一丝薄弱的气息,大叔将他背回自己山脚下的家中,因为略懂医术,便施了一些药草替他包扎治疗,想不到他竟奇迹般的活了下来。
但可惜的是,醒来后的他什么也想不起来了,更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
大叔捡到他的时候,他身上裹着一件与其身型不符的黑色长袍,黑袍的袖口只绣了一半的莲花,袍子缝合的内衬里藏有一块玉佩,上面刻着一个大大的芮字。顾清远常常一个人盯着那块玉佩发呆,他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谁,却怎么样也想不起来。
他常常梦见这样的一个场景,那是一个被火光笼罩的夜晚,熊熊大火映亮了整片夜空,混杂的场面有人哭着喊着,嘈杂不已。有人用麻布赌住了他的嘴巴,又用黑黑的长袍将他裹在里面,只露出一双眼睛。无论他怎么哭喊也没办法发出任何声音,被大火覆盖的宫殿在视线里越来越小越来越小,那些嘈杂之音也最终消失不见。有眼泪从他眼角落下,他却一直不知道他为何要落泪。
他试图找回那些遗失的记忆,可面前的一切对他来说是那样陌生。
他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
当他成为了北明第一才子,有人远赴而来,找到了他。
此人便是叶轻候,当他跟着这一朝侯爷踏入皇城的时候,他似乎慢慢地有了答案。
记忆里残存的记忆,竟然和这里极为相似。
……
“赵姝铉。”他轻轻唤她的名字,一扫先前的黯然之色,只面无表情道,“其实我自己也不确定,也许我是你猜的那样,又或者我什么也不是。”
顾清远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和对面前的少女说这些。
他从北明回京的第一天就阴差阳错的救下了她,随后又在凌霄阁遇见了她,接二连三的偶遇,像是冥冥中早已注定。
他莫名的想要靠近她,仿佛靠她越近,那些残缺的碎片就能拼凑完整一样,也不知是哪来的荒谬想法。
刚才,他又差点杀了她。
顾清远苦笑。
赵姝铉怔怔地听着看着,有一瞬她竟有些心疼这位前一刻还差点动手杀了她的男人。
“只有你自己最清楚。”赵姝铉收起自己那点怜悯之心,妇人之仁不可有,这是她对自己重生一世的告诫。
顾清远苦笑道:“如果我清楚,我就不会在这里了。”
这又是上演的哪一出,赵姝铉有些摸不着脑,心中的猜想也是越来越不确定。
“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知道我的目的?你为什么要帮我废了太子?若不是你想要登上皇位,那你为什么要这样做?跟叶轻候有紧密关系,又……你难道不是七皇子吗?”事已至此,赵姝铉干脆将自己所有的疑问都和盘脱出。
顾清远的目光如同两把欲要出鞘的利剑,看得赵姝铉坚硬如铁的一颗心又一寸一寸的软了下去,两人各怀心思,又有各自的顾虑,一时间,屋内又是一片寂静无声。
他道:“我还有很多事情没能查清楚。”
信还是不信?赵姝铉的心里有两个决然不同的声音在不停的扰乱着自己。
她现如今已是****着心思置于他面前,她的目的也已经很是明确,如果他是有心之人,是否就此为太子除掉自己呢?
可即便他现在知道自己所做之事,却也毫无证据去揭发,谁会相信一个小姑娘怀着这么遥不可及的心思,又何来如此大的能力能够除去太子呢。顾清远是个聪明人,赵姝铉相信他也不会蠢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今日赌一把,或许来日能收获颇丰。
赵姝铉定神一想,又对上他投来的目光,心中有了答案。
“或许德妃一事,你可以从元德皇后身边的人开始查。”她提醒道。“我不会再去干涉有关德妃一事。”如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他该是想要自己亲自揭开谜团的吧。
顾清远侧头看向窗外,墨黑的眼眸闪着微弱的光芒,他启唇道:“虽然我承诺不了什么,但你可以选择相信我,除了相信,你也别无选择。”他又回过头,眼神里的那些脆弱全然消失不见,只剩下最初冷冽又森寒的眸光。
富贵险中求,复仇之路又怎么会一路平坦无阻,赵姝铉心中暗自盘算,若眼前之人真是七皇子祁书衡,那么祁慕尧的太子宝座又将是多了一道阻碍,这也是桩不错的赌局。
赵姝铉浅笑:“我信你,并非是信你这个人,而是信你的目的与我一致。”
顾清远暗叹她的谨慎,到这一刻,她仍然选择保留自己的心思,只旁敲恻隐地从他口中探寻自己想要的答案,也果真不简单。
顾清远勾唇,缓缓道:“祁慕尧已经开始筹划将凌霄阁归于门下,近日会有所行动,我想你也该有所行动了。”说完,顾清远起身又慵懒地躺回塌上。
赵姝铉告辞道:“正如你所说,我还会来找你。”
顾清远只闭眼,说道:“冀烨,送客。”
话音未落,门外便闪进一道紫色身影,整整齐齐的立在赵姝铉身旁,正是那位领她进府的紫袍男子。幸好赵姝铉已经习惯了无幽这样出现的方式,所以也没有觉得惊讶。
不过这些人都是如何练就这一身本事的,来无影去无踪,难道这江湖绝顶高手已经如此普遍了么?赵姝铉一脸黯然神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