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
今天已经是八月十三,还有两天就要到中秋了,月亮也是比平日里要圆上一些,只有一点点的边角还是被什么遮挡住,看起来像是缺了一点儿。
虽然还没有到中秋,但对许多人来说,这会是个不眠之夜。
太守府外是一片漆黑,但在府内,张太守的住处却依旧还亮着灯,隐约能看到两个人影。其中一人像是在嘱托另一人什么东西,那人拱着手,连连点头。
不一会儿,一个穿着黑衣的身影推门走出,向外面匆匆跑去。
太守府的大门缓缓打开,好几个骑着马的身影奔走而出,向着城门所在的方向行去。不远处的树丛中,传出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隐约间像是有什么人在里面走动。
李玹一身绯红色官袍,此刻正坐在窗边,轻柔地抚摸着黛儿柔嫩光滑的小手。
黛儿早已经钻进了香喷喷的被窝,正蹙着眉头看向李玹:“要不你还是上来睡一会儿吧,这样熬着多累啊。”
李玹垂着目光,轻轻地摇了摇头,按照他们的预测,张翰清有八成可能会在今晚有所动作,想必应该快有消息传来了。
今天傍晚时分,长孙全绪曾派士兵传来消息,说有人持着太守府的印信前往附近的团练营调动了一部分军队,这便让李玹确定了他们的行动必然会在今夜。
心中正想着,外面忽然传来了敲门声,李玹抬头问道:“谁?”
“公子,是我,太守府的人行动了!”是高耀的声音。
李玹闻言,立刻便站了起来,嘱咐道:“你待在这儿好好睡觉,我很快就会回来。”
黛儿蹙着眉头像是要说些什么,但终究还是叹了口气,说道:“注意安全。”
李玹颔首,将放在一旁的幞头拿起戴在头上,再拎起案上的长剑,回头望了她一眼,轻轻地笑了笑,打开房门走了出去。
高耀一身武士装扮,早已等在了外面,李玹轻轻关上门,转头询问道:“情形如何?”
高耀抱拳说道:“启禀公子,羽林卫四百骑已经赶到城门附近,只待公子赶过去,便可与长孙将军一起守株待兔。”
李玹颔首,说道:“事不宜迟,我们走。”说着便大步向门外走去,外面早已准备好了两匹马。李玹与高耀二人一齐翻身上马,一勒缰绳。两人便也向着城门口飞速的行去。
城门口,除了守门士兵之外,还有着好几百个骑在马上的黑影,齐齐整整的肃立在哪儿,一声不响。
守门的士兵看到这副阵容,感到莫名其妙的同时,心头都有些发怵。
马蹄声从不远处传来,在这寂静的黑夜中分外的刺耳,守城士兵不禁纷纷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而骑在马上的羽林卫却依旧一动不动,仿佛雕塑一般。
李玹与高耀二人纵马飞速而来,很快便到了城门口。李玹对着那一大片黑压压的骑兵朗声道:“羽林卫左郎将马秋何在?”
羽林卫的士兵中,一人勒马出列,向李玹抱拳道:“马秋参加李使君!”
李玹点了点头:“带领将士们随我来!”
马秋领命,向后微微退了两步,羽林卫的士兵们便开始有条不紊的向李玹的方向走去,李玹调转马头,对着守门士兵大声道:“本官乃是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有要事出城,尔等速开城门,不得有误,违令者斩!”
火光照耀下,守城士兵们已经隐隐约约看到了李玹的样子,一听此话连忙去打开城门。
巨大的城门缓缓洞开,李玹向前一挥手,便与高耀两人纵马而去。他们身后,马秋一声令下,羽林卫的四百士兵勒马直行,跟在李玹的后面疾驰而出。
守护城门的士兵们咂着嘴,有些羡慕的看着这些训练有素的禁军,不知道是谁说了一句:“这他娘的才是真正的兵,咱们跟人家比起来真是屁都不算!”
大家都笑了起来,想想人家身上的明光铠,再看看自己穿的这破烂玩意,的确是没得比。
李玹带众将士离开不一会儿,只见前面有一人一马等候在道旁,在月光的照耀下,隐隐还能看得见他身上穿着的明光铠,显然是一位羽林卫将士。
那人看见李玹和他身后的大部队,连忙迎了上来,到了李玹面前下马单膝跪地,禀报道:“属下奉长孙将军之命前来迎接李使君,使君请随我来。”
李玹点了点头,询问道:“长孙将军那边安排的如何了?”
士兵回答道:“启禀使君,今天傍晚之时有太守府之人往汴州团练营调拨了数百团练兵,而且今日有大量民夫出城,长孙将军派我们尾随跟踪,获知了他们的路线,如今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只等使君与其他兄弟们会合,在半路拦截住他们便可。”
李玹颔首道:“这位兄弟辛苦了,待会事情结束,本官重重有赏。”
士兵大喜,连忙抱拳道:“多谢使君,请使君随我来。”
李玹点了点头,士兵跃马在前,李玹对后面打了个手势,便跟在士兵后面向着汴阳仓的方向行去。
长孙全绪早已率手下士兵埋伏好。李玹众人此时已经赶到,领头的那位士兵拿出一个哨子吹响,从一旁的密林中跃出一人,李玹借着月光定睛一看,正是长孙全绪,便下马对他拱了拱手,询问道:“长孙将军,情况如何?”
长孙全绪抱拳回了一礼,胸有成竹的笑道:“使君请放心,一切都已经安排妥当,末将派出的斥候还在那边探着呢,这里乃是他们通往汴阳仓的必经之路,咱们只需要在此守株待兔便好。”
李玹点了点头,吩咐身后的四百羽林卫道:“众将士就地隐藏,人衔枚,马裹蹄,时刻准备好!”
没有任何声音回复,众位士兵们纷纷下马牵着坐骑隐藏在密林中,其行动之矫捷,看的李玹不禁暗暗点头。
忙活了一会儿,见将士们都已经隐藏妥当,长孙全绪便对着李玹一抱拳:“使君请随我来。”
李玹颔首,与高耀一起,跟在长孙全绪后面,牵着马缓缓走进了密林,等待着猎物的出现。
大约过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远方开始渐渐出现一点光亮,埋伏在密林中的羽林卫士兵们对这种亮光最是熟悉不过,一看便知道是火把发出。
看这样子,这支队伍人还真不少。长孙全绪仔细望了望,对李玹低声说道:“他们来了。”
李玹点了点头,目光看向火光的方向,小声说道:“待会儿一切都有长孙将军全权指挥。”
长孙全绪低声应是。
羽林卫的将士在此刻显露出了远超寻常士兵的隐蔽能力,两旁的密林中一片静悄悄的,偶尔会有几只寒蛩发出一声鸣叫,根本就看不出竟然有人隐藏在这里。
道上的那支队伍也在缓缓接近,在火光的照耀下,李玹已经隐约能看到一些人的样子,有的是一身军装,应该是团练营的士兵,还有些人则是穿着太守府的装扮。
看到这儿,李玹已经可以确认,这定然是张太守调遣过来运粮的队伍。
队伍在慢慢地走进,长孙全绪却是仍然一动不动,李玹也静静地伏在那儿,他们都在等,等一个最好的时机。
李玹和长孙全绪埋伏的这个地方已经是视野很开阔,已经可以看清楚这队人马大约的人数,看到了人群的中间,是一辆辆大车,想必其中便是粮食了。
忽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哨声,这是长孙全绪安排在那边的士兵,只要这支运粮队的后军一经过便立即吹响。
长孙全绪听到哨声,一只手伸到腰间,也拿出了一只竹哨,用力一吹。
两道哨声一前一后吹响,运粮的队伍一时楞了一下,不明白哪来的声音。两旁的密林中却是传来一阵骏马的嘶鸣声,只见树丛涌动,竟不知有多少身穿着铠甲的骑兵奔涌而出,将这支队伍紧紧包围住。
运粮队伍一愣,领头的一人见到对面骑兵们身上所穿的明光铠,心中不禁有些惊讶,这可是只有大唐精锐军队才能穿着的铠甲,就连他们这些团练兵都没有资格穿的。
那人反应很快,连忙向前方的士兵们抱拳道:“在下汴州团练营校尉段云,不知诸位兄弟们是哪里的军队?”
他被蒙在鼓里一无所知,那些太守府穿着的人却是面色大变,互相看了看,却都不敢有所行动。
这可是京城里来的禁军,对付他们这种乌合之众简直是不费吹灰之力。
但其中几人相视一眼,纷纷驾马向后疾驰,似是想要突围而去。结果刚刚走出几步,数支冷箭穿过林中,那几个准备逃逸的人齐齐坠马,再无声息。
那位团练营校尉段云大惊,还未说话,便见到从林中走出了一位年轻人,俊秀的面孔在火光的照耀下分外显眼。
他的身后也跟着两个人,其中一人和周围这些来历不明的士兵一样,也是穿着明光铠,但是后面却披着一领披风,显然是一位领头人物。
再看这位青年,只见他身上穿着一身官袍,头上戴着幞头,明显是一位官员。段云见到他的打扮便放下了心,是大唐的官员便好。
段云尚未说话,那名年轻人已经走了过了,微笑着向他拱了拱手:“河南道采访处置使李玹,见过段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