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与王东穿着当地人的服饰,活像两个憨厚淳朴的南诏汉子。
他们走到了一处偏僻的宅院前,向四周望了望,见没有人在附近,便按照约定好的暗号敲了敲门。
“吱呀!”
门被打开,一个个子稍矮,皮肤黝黑的中年人见是他们,便侧身让开,用他那嘶哑的声音缓缓说道:“公子已经等候多时了,二位快请。”
高耀和王东点头,对他拱了拱手,便大步走了进去。
李玹端坐在一个小椅子上,正喝着当地的特色茶饮,等待着他二人的到来。
两人走进屋子,看到了李玹,连忙拱手说道:“参见公子。”
李玹摆摆手,示意他们坐下,然后便放下手中杯子,询问道:“调查的怎么样?”
两人对视一眼,高耀便开口说道:“果然如公子所料,南诏的六个清平官之中,相怀投和蝮正清在密谋推翻阁罗凤,还有一个清平官保持中立态度,十二个大军将也有五人对阁罗凤心怀不满,目前也已经有与蝮正清接触的迹象。”
李玹点了点头,显然早已经预料到,接着他便又问道:“那么蝮正清他们想要扶持什么人上位代替阁罗凤?”
王东回答道:“是先王皮逻阁的亲生儿子,于诚节。”
“竟然是他?”
李玹翘了翘眉头,想起了那个胆敢在长安街头胡作非为的纨绔,神色不禁充满了厌恶,此人曾试图染指黛儿,当时是为了国事着想方才没有杀掉这个败类,想不到如今又有了机会。
但是李玹转念一想,想起当年皇伯父的想法,若是这个愚蠢的货色做了南诏王,若是能以利益相许,说不定就能让他成为大唐进攻吐蕃的先锋军,在南部牵制住吐蕃的兵力,这样一来,对大唐是很有好处的。
想到这个,李玹的眉头便皱了起来,陷入了沉思。
高耀和王东也不说话,就这样坐在那儿,等着他的命令。
半晌,李玹终于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于诚节的贪婪和愚蠢是一把双刃剑,大唐可以给他好处收买他,吐蕃同样可以许他好处,让他掉过头成为大唐的敌人,这样的人,绝对不能留!
相比之下,阁罗凤精明强干,向有雄才伟略,是一个很有野心的人。但是他很聪明,聪明人往往知道自己可以与什么人为敌,不可以与什么人为敌。
相信以阁罗凤的眼光应该能看得出吐蕃与大唐的差距,他也一定知道以南诏的国力是不可能打得过大唐的,所以他在得到李苾进攻南诏的消息之后才没有发作杀掉李玹和章仇兼琼。
这样的一个睿智之人,想必心中自有权衡,比起于诚节那样谁都能利用的蠢货要安全得多。
如此思虑完毕,李玹便将二人唤到自己面前,小声地吩咐了几句,两人听完点了点头,向李玹抱拳告辞,然后便离开了屋子。
章仇兼琼在李玹安排的人的保护下,一路星夜兼程,终于赶到了剑南节度使府。谁料郭虚己却已经不在蜀郡,赶赴西部与吐蕃交界的边疆去了。
细问之下,原来是因为归附吐蕃的摩、弥、咄、霸等八个小国竟然敢发兵侵袭剑南,郭虚己担心后面还会有吐蕃人的军队来袭,便亲自领军赶往前线。至于姚州之事,则是交给了长史鲜于仲通携节度使节旌前去处置。
章仇兼琼得知此事,便又急忙向南,赶往姚州。
李玹还在太和城中,说不定时刻都会有危险。而且此事关乎到他们出使南诏之事的成败,由不得他不重视。
阁罗凤已经赶到了北方边疆,与大唐交了几次手,战绩都不是很好看。
大唐军队的实力实在是比南诏强大了太多,他们的弓弩距离比南诏的要长上一半,而且铠甲和武器都十分的精良,每次战斗一打响,南诏的军队就会在短时间内迅速败退,靠的仅仅是人数的优势方才勉强挡得住唐军的进攻。
但是照这样下去,一旦剑南节度使向此处增兵,恐怕他就得率领大军离开,依靠南疆复杂的地形和环境缓缓周旋了。
正沉思着,帐门忽然被人掀开,一个长着一撮山羊胡子的人走了进来,阁罗凤一见是他,脸上便露出了笑容。
这人叫凤良将,是南诏王族后裔,现任十二位大军将之一,是阁罗凤手下的重臣。当初他还是个王子的时候,便是靠着凤良将和其兄凤良相的支持方才击败于诚节以及其他反对自己的老牌贵族,得以登上王位。
成为南诏王之后,阁罗凤也投桃报李,升任凤良相为清平官中最高等级的内算官,凤良将则是从法曹长升为大军将。
这兄弟二人颇有才干,对阁罗凤又是全力支持,可以说是他的左膀右臂。此次出征,凤良相被留在太和城监国,而凤良将便随着他来到了边境。
凤良将走进大帐,面色微微有些忧虑,他向阁罗凤施了一礼,用南诏土话说道:“大王,这样僵持下去恐怕不是办法,京城那边有蝮正清和相怀投两人,您又率大军出征,腹地空虚,恐怕他们会就此行动啊!”
阁罗凤点了点头,说道:“我也的确有此担心,但是与他们相比,这北方的战事才是最重要的啊,若是唐廷真的发重兵来攻,恐怕我就只能投靠吐蕃了。”
凤良将一阵沉默,投靠吐蕃,他们南诏便会成为奴隶一般的存在,政权将会变得名存实亡,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绝对不会愿意投靠吐蕃的。
半晌,凤良将咬了咬牙,对阁罗凤说道:“不如这样,大王您带三万军队回太和城,压制那些不怀好意之徒,我便率领剩下的五万军队继续在此抵挡唐军。”
阁罗凤摇了摇头,说道:“不可,我必须留在这里,等剑南节度使到了之后也能据理力争,若是我不在的话,恐怕就只能任那李苾颠倒黑白了。”
凤良将沉默半晌,终于还是叹息一声,点了点头,向阁罗凤躬身施了一礼,然后便大步走了出去。阁罗凤看着帐外,面无表情,过了许久,方才咬着牙,一拳锤在桌子上,恨恨地说道:“想我堂堂南诏,夹在两个大国中间,只能仰人鼻息的活着,以至于一个小小的边将都敢如此欺辱,终有一天,元要让南诏成为与大唐平起平坐的存在!”
阁罗凤在边境苦苦坚持的时候,表面上一片平静的太和城此刻已经是暗涛汹涌。
昔日便是支持于诚节的清平官蝮正清和相怀投近日频频接触,似是在策划什么阴谋。嗅觉灵敏的内算官凤良相也在暗中调动。
而被“软禁在馆舍内”的大唐使臣李玹却正安坐在城中一处十分安全的地方,对南诏两大势力的争斗冷眼旁观,只待最好的时机一到,便立即发动手中的力量。
一辆马车在数十名士兵的护送下快速地行驶在通往都城的官道上,周遭的士兵们皆是神色严肃,谨慎异常。
马车的窗帘被掀开,一张胡子拉碴,看起来十分憔悴的脸庞出现在窗口,一双眼睛却是散发着异样的神光,透露着浓烈的恨意。
太和城外东北数里处,一处杳无人迹的山谷中,却是驻扎着十几个营帐。
穿着一身明光铠的长孙全绪正看着西南方向,眉头紧锁。
他也听说了姚州都督进攻南诏的事情,但却至今没有收到有关于李玹和章仇兼琼的消息,心中十分的焦急。但李玹曾吩咐过他,除非有人拿着信物过来,不然的话无论如何不可以出这片山谷。
远方传来了马蹄声,长孙全绪一惊,连忙转身望去,旋即他的脸上便露出了一丝笑容。
一匹青骢马上,正跨坐着一个身材魁梧的年轻人,虽是穿着当地人的服装,但是长孙全绪可以看得出来,此人正是李玹的心腹,高耀。
高耀骑着骏马,快速地奔跑过来,到了长孙全绪面前翻身下马,将手中的一样物事高高举起,在阳光底下反射着耀眼的光芒。
紫色丝带编织,下面是一个铜制鎏金的令符,两排共六条活灵活现的鱼形雕刻呈现其上,中间有一道竖着的凸起,上面写着一排小字。
这是大唐官员的身份代表,只有三品以上官员才可以佩戴的紫金鱼符。
长孙全绪见到鱼符,连忙迎了上去。高耀伸手入怀,取出一张折叠好的白纸,递给了长孙全绪。
一行小字映入了他的眼帘:高耀率人截杀于诚节,将军可与羽林卫将士随相里常扮作南诏士兵接应,充作他的护卫军队入城,届时自会有人接应。
长孙全绪看完,缓缓点了点头,将手中的纸缓缓握成一团,向高耀一抱拳。
高耀郑重地抱拳还礼,然后便翻身上马,缓缓地离开了山谷。
下一章会迟点,应该会在傍晚写出来,请见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