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宝八载四月望日正午,一道圣旨传入了驻扎在唐蕃边境的哥舒翰大营中。
不久之后,整个河湟战场的大唐军队全部被调动了起来,陇右军的先锋将领高秀岩和张守瑜也开始蠢蠢欲动。
石堡城中吐蕃驻军的主将铁刃悉诺罗站在瞭望口看了半晌,朗声吩咐道:“传令下去,城中驻军全部做好战斗准备。”
站在他身旁的一名十夫长应命离开,铁刃悉诺罗看着他的背影,这才一改之前的斗志昂扬的模样,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唐军来势汹汹,恐怕有数万人之多,而石堡城中的驻军却不足千人。就算是占着地利的优势,最后肯定也是抵挡不住唐军的进攻的,唯一的办法便是死守住石堡城,然后等待吐蕃大军支援。
数日前,铁刃悉诺罗便已向逻些发出求援,请求赞普发兵前来,但不知为什么,直到现在他都还没有收到一丁点关于援军的消息。反而是赤岭下的大唐军队愈来愈多了起来,如此一想,恐怕连赤岭之后的道路都可能已经被唐军截断了。
望着城下的巍巍绝壁,铁刃悉诺罗只能在心中盘算着究竟能撑得住唐军多久的进攻。
边塞虽然是一片黑云压城城欲摧的紧张气氛,但长安却依旧是一片的花红柳绿,酒宴楼台,一片奢靡繁盛的慵懒景象。
身为大唐显贵之中一员的李玹当然也不能例外,此刻正他挽着美人儿的手,悠闲舒适地漫步在群芳摇曳的芙蓉园里。
不是他不关注河湟的战况,陇右道是陇西李氏的势力中心,其他的世家势力是几乎无法渗透其中的。尽管如此,樊川杜氏还是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一下赶往陇右的朔方军和同罗部,但是也只能做到如此。
如今李玹唯一能做的便是待在长安,利用各世家及其灵通的消息网来获知陇右的战况。而且大唐已经为这次决战作了将近一年的准备,无论是在军队数量还是物资上都已经准备充分。甚至李隆基还将精锐彪悍的原突厥同罗部调遣了过去,以配合陇右军阻击吐蕃援军。
只要成功地将吐蕃派来的援军阻挡在赤岭之后,在石堡城正面的哥舒翰大军便能在数日之内一举拿下石堡城,只要将石堡城拿下,整个河湟战役的胜负便已经决定了一半。
正因为战前做好了充分的准备,故而整个大唐都对这场战役的前景十分看好,仿佛石堡城早已经成了大唐的囊中之物了一般。
受到周围人的影响,李玹也不免产生了这种乐观的心态。故而也没有将这场千里之外的战事太过放在心上。
黛儿斜倚在曲江池畔的栏杆上,睁着一双秋水眸子看着笑眯眯地站在她身旁不远处的李玹,揶揄道:“李侍郎放着中书省的事务不管,却来陪小女子踏春游园,奴家真是不知该如何报答才是。”
李玹翘了翘眉头,缓步走到她的身边,把玩着她一双柔软洁白的莹莹素手,微笑道:“李林甫把持着中书省大权,我哪来的什么事情做,倒是那杨钊,近日来可是跳脱的很呢。”
提到杨钊,黛儿不禁也是微蹙着眉头说道:“听大兄说,杨钊近日与陇西李、樊川韦等世家频繁走动,恐怕与他们有了勾结,此人奸猾狡诈,郎君可要小心提防才是。”
李玹点了点头,深以为然,旋即便冷笑道:“此人虽然奸诈,但却是志大才疏,不堪大用,十足的空心萝卜一个。但是他出身外戚,深得皇帝信任,裴阁老他们既然能想到捧出我来作为众世家在朝堂上的代言人,韦氏他们也一定能想得到,而如今在这京城官场上,又有谁比杨钊更合适呢?”
黛儿螓首微点,但她却好似听出了什么,抬头看向李玹,有些好奇地询问道:“郎君像是话里有话?”
李玹眼中光芒一闪,却没有回答,而是转过身,整个人都靠在栏杆上,然后从怀中取出一块洁白无瑕的玉佩,细细地把玩着。
过了半晌,黛儿刚要再说话的时候,李玹却是叹息了一声,喃喃道:“自身的实力不足,纵然身后站着一股极其强大的势力,但是在有些时候,它们不能对自己带来帮助,反而有可能会处处掣肘,这种威胁,真是让人好不心烦呐!”
黛儿沉默,她自然知道李玹说的是什么意思,但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两人间的气氛就这样尴尬了一阵子。
许久,她才挽过李玹的手,将脸颊轻轻地靠上去,喃喃道:“黛儿相信,我的郎君将来一定是驾龙乘风,绝世无二的人,尽管如今实力不够,但却不代表将来也不够,无论怎样,奴家都会与郎君共同面对,风雨不离。”
声音很轻柔,但却十分坚定,听的李玹心中一暖,不禁由心地笑了笑,手掌轻轻地抚摸着她柔嫩的面颊。
李玹也相信,假以时日,自己也一定能将那股无比强大的势力牢牢地掌握在他手中。他可不是一个甘于做傀儡,任他人摆布的人。
心中默默打定主意,话题却是一转,李玹笑着问道:“下个月就是你的生辰了吧?”
闻言,黛儿有些好奇地睁大了眼睛,问道:“你怎么知道?”
“猜的。”李玹笑的有些不怀好意,就像是一头黄鼠狼在看着面前的猎物。
黛儿皱了皱小鼻子,说道:“是啊,下个月初三便是人家的十九岁生辰,郎君可是为奴家准备了什么礼物?”
李玹故作神秘地摇了摇头,没有回答,而是笑着说道:“哎呀,才十九岁,我家娘子原来还只是个孩子!”
黛儿闻言有些哭笑不得,赏了他一记娇媚的白眼,冷哼了一声。
这时不远处传来了一声叫喊:“喂!你们两个卿卿我我腻歪够了没有?开饭啦!”
李玹斜睨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皮却是向下轻轻地耷拉着,遮住了满眼的无可奈何。
黛儿却是早已习惯了一般,拉着他的手,笑着说道:“走吧,叔父他们可都在等着呢。”
李玹点了点头,和她十指相扣,向前方走了过去。
王维安坐在一张小胡床上,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抚着胡须,正笑看着携手走来的两人。
和黛儿并肩走来,李玹笑着揶揄道:“摩诘先生身居要职,却整天不去官衙办公,反倒与我等来这曲江池畔饮酒作乐,这是何等道理?”
王维白了他一眼,将手中的酒杯朝案上一顿,吹胡子瞪眼地说道:“李侍郎官居凤阁要职,竟然还扔下手中公务跑出来游山玩水,你就别说某人的不是了。”
杨光程这时却是走了过来,嘿嘿坏笑道:“一个正五品,一个正四品,好大的官儿,不行,杨某得去找个监察御史,让他们弹劾你们一下!”
闻言,李玹和王维不禁放声大笑,王维瞪了杨光程一眼,然后伸手示意李玹和黛儿坐下。
几人坐定,王维便先举起手中的酒杯,说道:“玉郎此次赶赴南疆,虽经万般艰险却终究是挺了过来,来,为玉郎封王大喜,老夫敬你一杯!”
李玹举起酒杯,笑着说道:“不过一小小王爵,不值一提。”
杨光程这惫懒货却是嘿嘿笑道:“可不能这么说,以后谁敢在我面前龇牙咧嘴的,我就把他们带到你府上,指着你家的牌匾跟他们说:‘我妹夫可是堂堂王爷,你们谁敢放肆?’”
话音刚落,三人便是齐声大笑,相互举着杯子相互示意了一下,便一齐仰头饮下。
李玹放下杯子,感慨道:“还是长安的酒好喝,够味儿,比南诏的那什么酒好喝多了。”
黛儿却是小小地抿了一口,见李玹一口便喝光了一大杯,不禁蹙着眉头,有些担心地小声提醒道:“你酒量浅,注意着点,别喝醉了。”
李玹满口答应,连连点头。王维和杨光程看到两人亲密恩爱的模样,不禁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