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玹笑着走上前去,问道:“什么事情这么开心?说出来让我也高兴高兴?”
听到他的声音传来,杨光程的手忽然抖了抖,一时没接住抛上去的护具。转头对李玹嘿嘿笑了笑。
李玹没搭理他,而是对着周围的十几人拱了拱手,众人连忙拱手还礼。李俶和李倓还恭敬地叫了一声“叔父”。
对他们两个笑了笑,李玹看着身边的这些世家子弟,这其中有他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
杨光程凑上前来,为他一一介绍。
李玹一一见礼,当介绍到兰陵萧氏的未来家主继承人萧华时,李玹不由得多看了他一眼。
萧华的父亲乃是开元时宰相、太子太师萧嵩,萧嵩祖父的兄长便是大名鼎鼎的宋国公萧瑀。再往前追溯的话,他们家族的辉煌可谓是耀人眼目。
在天下各大世家中,兰陵萧氏是最为特殊的一个。他们从西汉丞相萧何开始便是显贵望族。两晋年间成为天下顶级门阀,南迁江左之后更是与琅琊王氏、陈郡谢氏、陈郡袁氏并称为江左四大名门。
后来兰陵萧氏的萧道成篡夺了刘宋江山,建立南齐。南齐之后,同样出身兰陵萧氏的萧衍又建立了南梁。一个家族成为两朝天子,放眼天下世家,独此一份。
梁灭国后,兰陵萧氏通过与关陇集团的和亲,渐渐摆脱了南方士族没落的命运,融入进了关陇集团之中。无论是宇文周、还是杨隋,亦或是如今的李唐都与萧氏关系密切,时常有联姻之事。
萧华面白如玉,风度翩然,他不久前以门荫入仕,拜给事中,又承袭了父亲萧嵩的爵位徐国公。再加上遗传自家族的好相貌以及满腹才学,在这京城里倒也算是个知名人物。
与众人见礼一番,李玹便携着黛儿走到一旁,将她安排妥当后,便从高耀手中接过护具与球杆。
众人分为两队,一方以李玹、李俶、萧华等人为首;另一方则是以李倓、杨光程、独孤世家的独孤良佐等人为领袖。两队站好阵型,只待一声哨响,胯下战马便如离弦之箭向场中间冲去。
杨光程率先抢到鞠球,李玹与李俶、萧华等人立马便围了上来。杨光程目光飞快地扫视了一眼周围,只见他手腕轻轻用力,球杖微微一带,便将鞠球甩给了不远处的李倓。
李倓所在之处并无人包围,他甫一接到球便飞快跑开,李玹等人追之不及,只见李倓胯下骏马前身跃起,在距离球洞二十步外,球杖向前猛地一击。只见球杖生风,鞠球如电,精准地落到了李玹一方的球洞之中。
此时已经有不少居民被吸引过来,李倓这精彩的进球正好落入他们的眼底,只见李倓跃马到场中央,将球杖高高地举过头顶,异常兴奋。
他高调的动作以及方才精彩的进球使得许多场外的观众纷纷鼓起掌来。李玹活动了一下手腕,对李倓笑道:“不错,这一球打得漂亮。”
李倓咧嘴大笑,毫不掩饰心中的得意。而此时第二回合也已经开始。经过方才一番热身,众人的筋骨都已经活络起来。还想进球就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了。
萧华带着球向前疾跑,身侧忽然冲来博陵崔煜,挥杖便要抢过鞠球。萧华见状丝毫不慌,一个漂亮的反手,在隔开崔煜球杖的同时,将鞠球甩给了一旁的李俶。
李俶反应稍慢了一些,险些没接到球,他勾着球杖向前奔去,丝毫不管左右夹击而来的李倓和独孤良佐。
眼看李倓已经挥杖而来,李俶的嘴角却悄然划过一丝笑意,他将鞠球勾起,猛地向后方击去。
李倓二人扑了个空,但鞠球是打往相反的方向,他们也不急,只当是李俶被逼无奈所做之举。
正当二人拨转马头准备回头抢球之时,却只听见一声骏马的嘶鸣声。原来是李玹在后面接应住了李俶传来的鞠球,刚刚突破众人的防线,一路冲向对方球洞。
李倓连忙再度拨马回头,跟在李玹马后紧追不舍,却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距离。李玹见状,球杖轻轻一铲,将球运到空中,球杖猛地向前一甩,同样二十步之外,一杆进洞。
场外忽然传来了雷鸣般的掌声,李玹回头笑着看了一眼李倓,二人并马走到场中间。
更加激烈的第三回合已经开始,双方你争我往,缠斗在一起。李倓杖下控着鞠球,却始终找不到机会传出。双方来回奔突,鞠球也数易其主,却始终没有人能找得到进球的机会。
就在这时,意外却陡然发生。
只听一声骏马的嘶鸣,李玹胯下坐骑的两只前蹄忽然跃起,坐在马上的李玹眼疾手快,连忙拉住缰绳,稳住了身体。马儿却不受他的控制,撒开四蹄向外狂奔。
正在抢球的几人发现不对,连忙策马追去。场外的高耀也连忙带着一群侍卫冲进球场,试图拦住惊马。
李玹察觉到不对,扔掉了手中球杖,双手紧紧地勒住缰绳,试图让马儿停下,这畜生却像是吃了什么药一般不管不顾,只是一味地撒蹄狂奔。李玹见高耀带人进来,连忙大喊道:“快闪开!”
高耀被他喊得一愣神,李玹一人一马便从他面前擦过,险些撞到他身上。
场外的观众一片混乱,都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黛儿见状不对,也连忙起身往球场跑去。
没有人看见,一个穿着普通百姓衣服的影子趁着混乱,悄悄跑出了球场。
李玹身子下伏,紧紧地贴在马脖子上,脑海中十分冷静。这匹马乃是回纥进贡的良驹,极通人性,他特地预先叫人牵来。这样的良马是绝对不可能出现这种不受控制的情况的,唯一的可能就是有人在它的身上做了什么手脚。
骏马像是疯了一般,绕着球场来回打着圈。杨光程等人一时追赶不上。李玹紧锁着眉头,自顾自地说道:“你不是的卢,难道今日也要妨主吗?”
不知怎的,随着呼呼风声在耳畔响过,李玹却觉得一阵乏力,这更使他坚定了有人在马上做过手脚的判断。
李玹心中暗叫不好,他只觉得身体渐渐开始发软,紧拉着缰绳的手此时也开始变得无力。
咬了咬嘴唇,李玹望了一眼身下,索性心一横,松开了握着缰绳的手,脚下一蹬,在旁人惊慌失措的目光中,整个人仿佛从马背滑下,重重地摔在了球场的草地上。
反应最快的是刚刚跑入场中的黛儿,她见到李玹从马上摔下的这一幕,连忙向李玹跑了过去。
高耀带着众侍卫也奔了过去,杨光程等人也下马,跑到了李玹的身旁。
黛儿扶起昏迷的李玹,见他身上并没有外伤,心下不由松了一口气。她强行镇定心神,回头对众人吩咐道:“快扶玉郎上车,大兄,你快回府去找医士!”
杨光程点了点头,回身上马,飞快地奔出了球场。剩下的众人轻手轻脚地把李玹抬进停在外面的马车里,而后各自上马跟随在马车后面。
直到把车门关上,黛儿的表情都是十分的镇定。关上车门的一瞬间,她的眼泪却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这突然的意外让她感到无所适从,但在外人面前却不能露出丝毫的软弱之态。
素手轻柔地抚着李玹的脸庞,黛儿有些哽咽地说道:“你没事的,一定没事!”
有众人在前方开道,马车一路畅通无阻地奔回了曲池坊王府。杨光程早已回来安排好了医士,众人小心翼翼地把李玹抬进卧房,黛儿和杨光程和医士留下,其他人都被忠伯安排到客厅等候。
医士为李玹检查伤势。杨光程见黛儿的颊上似是有两道泪痕,便出生安慰道:“放心吧,一定没事的。”
尽管心中焦灼不安,听到他的话,黛儿还是点了点头,重复道:“一定没事的。”
李俶等人坐在客厅里,没有一个人说话。气氛有些沉闷。
过了许久,李倓皱着眉头说道:“那匹马是皇祖父赐给阿叔的,乃是漠北进贡的良马,怎么可能会出现这种情况?一定是有人捣鬼!”
李俶认同地点了点头,但却没有说话。高耀已经安排人过去制住惊马,只是还没回到府上。尽管这事情发生的蹊跷,但他们也不好妄下结论。
在客厅中等待许久,只见黛儿与杨光程缓缓地走了进来。众人连忙起身围上来,询问李玹的情形。
黛儿对众人笑了笑,说道:“烦劳大家了,医士说玉郎没有大碍,只需要歇息几日便可。”
听到她的话,众人不由得松了一口气。此时府中的情形,既然李玹无碍,他们也不便久留。于是便纷纷告辞而去,约好了明日过来探望。
黛儿将众人一一送走,忽然感到大脑一阵眩晕,不由跌坐在一旁的软塌上。
杨光程连忙扶住她,安慰道:“医士既然说他没有内伤,只是要昏迷一阵子,那想必便是没什么大碍。”
黛儿点了点头,神色渐渐镇定下来,她说道:“这件事情太过蹊跷,我需要你去调查一下。”
杨光程缓缓点了点头,他也觉得此事发生的实在是有些莫名其妙,一定是有什么人想要暗害李玹。既然要查,那首先需要调查的,便是那匹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