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监周德安不甘心被人灭口,就留下了遗书保命,再加上真正的手谕,这两样东西合在一起,的确很有杀伤力。
叶华稍微沉吟,符皇后他是一定要保的,就算那个蠢女人再怎么折腾,她也是妻子的姐姐,而且就算不看她的面子,也要看符彦卿的面子。
但愿经过一次教训,符皇后能收敛,从此老老实实,安心当皇后,这样对她,对太子,对所有人都好!
叶华思量着,就要站出来。
突然御座上的柴荣笑了,皇帝的笑声,在金殿回荡,弄得所有臣子不寒而栗。突然,柴荣猛地一拍桌案,豁然道:“皇后乃是朕的结发妻子,是一国之母,身为臣子,竟敢指使朕废后,谁给你的胆子?”
厉声叱问,好似雷霆!
张洎不由自主颤抖起来,鬓角冒汗了。
好在他心理素质还算过硬,咬牙撑着。
“启奏陛下,臣身为御史言官,匡扶君道,直言弊政,乃是职责所在,要说是谁给了臣胆子,那也是陛下啊!”
高!
张洎这个回答至少值九十分,以徐铉,陈乔等人为首的官员强压着喜悦,张洎果然有两下子,选择他当过河的卒子,总算是没有看错人!
柴荣微微冷笑,“说得好听,朕记得孔圣人有句话,叫巧言令色——巧言令色鲜矣仁!”柴荣突然用手一指张洎,斥责道:“你说言官的职责,那朕问你,几时言官能干涉朕的家事了?还敢挑拨朕和皇后的夫妻感情,简直狗胆包天!”
张洎额头的汗水噼里啪啦地流,柴荣御极的几年,北灭北汉,南征南唐,横扫天下,威势日盛,那种压力,不是能形容的。
张洎觉得浑身都颤抖起来,几乎支撑不住。
但是作为一个言官,就是不能服软,只要低头一次,这辈子就别想再吃这碗饭!张洎当初敢直接去找陈乔,进言献策,在他的骨子里,有很强的赌徒心态。
拼了!
“陛下,天家无私事,臣一颗心,天地可鉴!倘若君父迁怒微臣,臣也无话可说,情愿引颈就戮!”
“哈哈哈!”
柴荣朗声大笑,竟然站了起来,迈步走到了张洎的面前,朝中诸臣也不知道天子要干什么,是赏识张洎,还是柴荣猛地抬脚,狠狠踹在了张洎的肩头,把他踢出去一溜滚儿!
“还敢说什么天地可鉴!你当朕是傻子吗?你第一次只交了一个副本,这次又拿出了真本,还附上了一封遗书如果朕所料不错,遗书是周德安提前给你的吧?你为什么不在上次就交给朕?非要等到周德安死了,你才拿出来?”
嚯!
柴荣这话可真够厉害的,一下子就把张洎逼到了墙角,就连在场的众位大臣都若有所思。叶华更是微微带笑,不用自己说了,皇帝陛下已经发现了。
别的东西都可以圆,唯独遗书圆不了。
张洎手握重要证物,不尽快交上去,而是引而不发你这是要干什么?想给谁挖坑?是不是要陷害皇后?
你以忠臣自居,却对皇后耍心眼,玩权术,这又该如何解释?
张洎浑身颤抖,已经瘫在大殿上,他连忙磕头,“陛下,臣有下情回禀,遗书是臣昨天才得到的,是有人送给臣的,臣冤枉啊!”
柴荣微微点头,“好,朕姑且相信你,不过朕的绣衣使者也不是吃素的,立刻就会去查,如果查不出来,张洎,朕少不得要给你加一条欺君之罪!”
“啊!”
张洎眼前一黑,直接就昏了过去。
柴荣厌恶地摆手,让人把他拖下去,暂时送去天牢收押。
柴荣目光锐利,扫视着群臣,几乎所有人都下意识低下了头,不敢直视皇帝的目光。
“朕身为天子,是万民的君父,按照道理呢,天下的臣民,都是朕的孩子,朕怎么就当了这么个君父?”
柴荣愤怒质问,所有大臣把头埋得更深了。
“唉,这么多的孩子,也要分个亲疏远近,朕不只是皇帝,也是一个父亲,朕最厌恶的就是有人挑唆朕的家庭不睦,寻思着,见缝插针,能捞到一点好处!”柴荣冷笑了一声,“朕要告诉那些人,朕还没有糊涂,那点小人伎俩最好不要在朕的面前用,否则,雷霆之怒,不是你们能承受的!”
“散朝!”
从金殿下来,这帮大臣,包括政事堂的几位相公在内,都被雷得外焦里嫩,骨酥肉麻敢情圣人把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这感觉就好像一群人努力往脸上涂抹,打扮的妖艳无比,结果上街了,却发现没有穿衣服尴尬,尴尬到要命!
“这满朝诸公,怕是都忘了陛下是什么人了吧!活该!”魏仁浦主动跟叶华耳语。
“别人不知道,你魏相公还能不知道!”叶华笑道:“不然你怎么愿意出手,息事宁人呢!”
老魏一听可不干了,“冠军侯,咱们可把事情说明白了,我出手那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换句话说,是你欠了我的人情,不能不认账!”
“真是想不到,陛下居然出手了,这回好了,满天云彩散了!”符三心情舒畅,叶华摇了摇头,“你再想想,陛下在金殿上说的那些话,是告诉朝臣,天家的事情,按照家法处置,外臣不能掺和如果你当成天子不想处置,那就是你的脑筋不好!”
“什么,还要处置?”符三忧心忡忡,“不会有什么危险吧?”
“按理说不会,夫妻没有隔夜的仇,陛下要用丈夫的身份去处理,总归不会太坏的。”叶华伸了伸懒腰,“我终于不用夹在中间受气了,也不用天天给你爹烙饼,生活又美好了。”
符三听不得丈夫的胡言乱语,给你岳父烙肉饼,至于这么抱怨吗?
再有,就算按照家法处置,这宫里就能太平?大姐是不是那么聪明的人啊?
自从经历这一次的事件以后,符三开始严重怀疑大姐的智商。
这女人啊,尤其是当了母亲之后,就会变得非常顽固执拗,甚至不可理喻,但愿大姐不要钻牛角尖儿才好!
符三忧心忡忡,在皇后的寝宫,符贵妃正满脸含笑,“大姐,圣人在金殿上,大发雷霆,把那个张洎直接打入天牢,还训斥了满朝大臣,吓得他们都不敢说嘴了要说起来,天子还是向着自家人的。那帮朝臣也是不开眼,这回他们该清楚了吧?有陛下这番话,看谁还敢怠慢!”
符贵妃兴高采烈,符皇后听着,微微点头,却没有妹妹那么高兴。
“都是这么说,可手谕的真本怎么会到了张洎的手里?”符皇后道:“这宫里是不是有什么奸佞小人,不得不防啊!”
符贵妃立刻道:“姐姐,多半是周德安那个奴婢存心不良,好在他死了,真是咎由自取!”
“嗯!”
符皇后道:“话虽如此,可是我这身体一天比一天差,太子的东宫六率还没有组建,没人辅佐太子,我,我这心里放不下啊!”
又提到了东宫六率,够执着的!
符贵妃笑道:“姐姐,从前我不知道,可经过这一次,谁还敢拦着,朝中的大臣一定会争抢着替太子把事情办好的姐姐要是不放心,可以再跟陛下讲,还是那句话,圣人是疼惜你的!”
符皇后闭目思量半晌,微微点头,“妹妹,事情过去了,你会宫歇着吧,安心养胎,我知道怎么办。”
符贵妃告退,她走之后,符皇后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苍白如纸,仔细观察,在她的眉眼之间,竟然缭绕着一团似有若无的黑气
符皇后斜了一眼不远处的镜子,微微叹口气。
自己这副样子,是没有几天好活了“皇儿啊,母后本想帮你拉拢些势力,哪怕母后死了,也有人扶持着你!可谁能料到,这一次母后失算了。”符皇后顿了顿,又喃喃道:“不过也不算没有收获,母后帮你找出了最大的祸患!”
“贱婢!”
从符皇后的嘴里,吐出这两个字,她的神色变得格外狰狞可怖!
“好啊好啊!”符皇后冷笑道:“你视我为蠢猪笨牛,一而再,再而三,给我出馊主意,想让我去找死!贱婢,你好歹毒!”
符皇后眼神闪烁,渐渐拿定了主意。
隔着一层宫墙,外面的人不能把太子怎么样,真正有威胁的就是内部的人当初是你哭着求着进宫,是我帮你得到了天子的宠幸,生下了龙种,母凭子贵,你都足以在宫中立足了,怎么还不满意?
莫非骨肉亲情,就这么不值钱吗?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贵妃宫中,符二对着一面镜子,看着里面的自己,才二十多岁,正是人生最好的年华漂亮,有才学,有本事一家三姐妹,理应自己的命运最好!
可谁能想到,大姐母仪天下,三妹那个疯丫头都找了个如意郎君,死心塌地地对她!她配吗?
老天爷,你公平吗?
同样是姐妹,我进宫就是为了保护大姐,我也是人,我不是她的老妈子!凭什么她能统御六宫,我只是个贵妃?
符二猛地把镜子推倒,她不想看自己狰狞的模样。
“贵妃娘娘,圣人刚刚去了皇后寝宫!”
听到宫女的禀告,符二眼前一亮,大姐啊,你不要让我失望,在作死的路上,一定要走出最后一步啊!